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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昔年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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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个熟悉的问题,江月白不禁莞尔。

    有许多人想要知道他是谁,或许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得到了他们猜想中的答案,而对他自己来说,他就只是江月白,一个为了心中的信仰而战的旅人而已。

    “我们应该算同道中人。”

    江月白脑海中闪过一道手持重剑的身影,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无论是那时的唐悔,还是现在在他面前的王策,都是那场阴谋中极其稀少的幸存者,唐悔的幸存全过程他并不清楚,可如今的他早已无法看到沉冤昭雪的那一日,王策的幸存则更多可归结于运气,而他的运气,从他在北圣域打探到的消息来看,似乎也已经到了用完的那一天。

    从神剑山庄的杀局幸存后,当事人要么隐姓埋名苟延残喘,要么轰轰烈烈死的灿烂,越高调就越危险,王策显然属于高调的不像话的那一类,以至于无人知晓他与神剑山庄之间的联系,也会有不少人愿意下手杀他,说到底,他已是那些幸存者中,与神剑山庄关系最淡的人了。

    有关王策的过去,文星耀凭借观星得以窥得冰山一角,哪怕是那一角,尚在青梧学宫游荡的他也一时半会震惊的难以言语,不敢相信那是真事,与自己在绝神崖下度过的十年时光做了一些比较,才接受了这个王策那个更加合理的幸存方式。

    “既然费了那么大劲才能够正常活在世上,那便好好活下去。”

    江月白语重心长开口,房内由此陷入沉默。

    王策其实并不算神剑山庄的人,作为一个神剑山庄雇来的杂役的儿子,他在当年本就如同一颗可有可无的沙尘,只是圣王城内引动阴谋的人斩草除根斩的太过,完全不打算放过整个山庄的下人,才导致了他家的悲剧。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一个无名杂役的儿子,而是曾经的军中脊梁,军神王勋的独子,哪怕因为北冥王族的压迫自暴自弃般的坚忍行于北圣域中,饶是如此,军神的光辉也依旧庇佑着他,不然他也不可能一直活到现在。

    他完全可以选择与神剑山庄毫无瓜葛。

    江月白选择了为死去的人们扫出那条真正属于他们的路,王策如何选择,他不会强行干涉,但话都已经说开,无论如何,他都得做出一个决定。

    一个关于他未来,甚至可能直接关系生死的决定。

    ……

    十三年前,王策并不是王策。

    当神剑山庄化作一片血色火海,小剑圣尚擎空在绝望中疯魔杀子,仗剑与当时天下顶尖的众多强者搏命厮杀,一路杀往南方时,名为刘阳的杂役之子正在山中一处草丛瑟瑟发抖。

    哪怕那时只有七岁,还不明白很多事情,他也知道如今的情况有多么危险,将自己用力埋在草木的遮蔽之间,期盼着没有人能找到他。

    他是幸运的,负责巡查他躲藏的这片区域的,是天龙军。

    此时的天龙军统帅早已是属于后起之秀的龙襄君,天下三君的名声亦名扬天下,但那时的王勋还没有离开军伍,只是放下了自己的职位,并因为某些原因,选择跟随天龙军参与神剑山庄的这场风波。

    此时的老人刚刚失去了自己年过七旬才出生的亲生儿子不久,在那一夜,他亲自抱出了躲藏着的杂役之子,并将他带回军营妥善安置。

    于是这一日后,王勋又有了一个儿子,杂役的儿子也借助王策之名,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因为王策的死对王勋的打击太大,王家一直没有发丧,“王策”的重新归来则正好填上了这个空缺,王家对外宣称小公子吉人天相,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性命,只是因为病情有些痴傻,一时之间,圣王城无数人前来道贺,算是军神真正脱离历史潮流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件盛事。

    很多人都知道,军神之子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但却不知这一个是从哪里来的,王勋致仕之时,几乎是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压上,堵住了那些探求真相的人的嘴,其中便包括那时的神皇陛下。

    无论这个王策是不是原来的王策,王勋都认了他做儿子,军神已老,再不复当年之勇,只求以毕生功名护幼子周全,这份舐犊之情,神皇纵知真相,也无法强行拒绝。

    而在王勋身边的十年,他从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真心接纳愿意善待他的养父养母,内心的想法起了不少变化,但最根本的一点从未变过。

    他想要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报仇。

    可若要报仇,要么拥有通天彻地的修为,要么拥有举世无双的地位,王勋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为了保他几乎将一生的荣光尽数付诸东流,可他却一直是一个不争气的晚辈。

    他读不通王勋著下的兵法,学不成王勋修行的扎实内功,北圣域不少修行势力都受王勋之邀前来看过,都抱歉的对年老的军神隐晦表明,这孩子不是修行的料。

    但王策不认。

    别人三年能够修行出的成果,他花费数倍的努力,也要在五年之内完成,无论春夏秋冬,寒梅酷暑,王家的小院之中,他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修行。

    王勋对于这个义子几乎倾尽所有,以各种灵丹妙药助他巩固根基,加速修炼,临终之前,更是以灌顶之法将毕生修为尽可能的传入王策体内,由此才造就他这一身灵玄境的境界。

    在军神弥留之际,他终是握住了他几乎只剩下骨架的手,向他问出了以前一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

    “您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王勋的回答很简单,而这个回答,亦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你是我儿子。”

    神国的军神最终埋骨雪域,为他的儿子留下了身后的一切,因为那些暗中照拂的袍泽,哪怕北冥王族早已洞察他并非王家之子的事实,甚至可能来自那早已沦为罪恶标志的地方,也无法直接向他动手。

    他是不是王策不重要,天下人相信他是王策,很重要。

    而他也没能从王勋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比如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本应镇守边境的天龙军为何会与神甲卫一同突然出现在神剑山庄周边,他只知道,当军神的巨大身影从他身前移开之后,他将以王策这个军神之子的名号,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意。

    一位巨人的倒下,大多数时候只会招来一群豺狼的争食,更何况他本就是一块被盯上的肥肉。

    通过军神之子的身份,他让义母有了一个相对安定的生活环境,旋即拿起军神生前一直使用的那杆枪,牵上心爱的小马驹,踏上了属于他的历练之路。

    他不是修行的料,但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面对来自各方的恶意,他几乎从不低头,每每从绝境中逃出生天,在逆境之中艰难的提升着自己,到了最后,他甚至不清楚他是在为了谁修行。

    王勋已经死去,带着他知道的秘密永远沉寂,而他也不再需要原来的身份,直到今夜江月白的挑明,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原本就一直没有从过去的阴影之中走出。

    北冥王族针对他,大抵是因为当年的真相,哪怕他们不曾真正大刀阔斧的动他,只需要一点点的暗示,北圣域就会有无数他的仇敌冒出来。

    可他依旧选择了在北圣域沉浮,直面来自各方的恶意,而不是将自己放到中圣域的视线之下。

    若是离开北圣域,圣王城就算知道他身份有猫腻,也只能将他供起来,当作一个体恤军人的典范养着,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在他的心目中,圣王城的那些人,都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靠着仇人的荫蔽过活,他做不到。

    现在,他看着眼前与他同龄的江月白,忽而咧嘴一笑。

    “难怪我总觉得我们身上有相同的气味。”

    “你向我直接坦白了当年的事情,就打算劝我好好活下去?”

    江月白平静看着他道:“不止,不过从我在北圣域打探到的情报看,你一直在生死间游走。”

    “是向死而生。”王策认真纠正道,“若没有这般磨练,凭我的修行天赋,根本无法到达现在的这一步。我可不像你,一身修为古怪得厉害。”

    “你找到我,还想让我为当年的事出力,对吧?”

    江月白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

    王策不悦道:“什么时候才算时候?”

    “你可以选择等下去,相信我,这条路,我比你走的远得多。”

    王策登时陷入沉默。

    他不怀疑江月白的话语,因为他知道,哪怕自己自言命途坎坷,常年遭受来自各方的恶意,可从始至终,他都在为自己的生存挣扎,再不敢往当年那个禁区踏出一步。

    眼前的这个家伙,却是真正为此事奔走过的,不然也不至于找到他这早已没有原本身份的人头上。

    于是他的回答很爽快,态度更是超乎寻常的坚定,仿佛自己把全部家当连通本人打包送进贼窝,就没打算回去。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如果愿意听我的,那就等下去,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江月白语气郑重,给今日的开诚布公划上一个句号。

    “幽明谷内的祸患我会想办法解决,你搏取机缘之时稍稍留些心便可,毕竟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机缘,是不论福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