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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既除,神国众强者各自返程,东华山在短暂的喧闹后恢复平静,一如往常。
这是神国历史上对天魔最重大的一次胜利,五个魔将的魔核更是被确认完全摧毁,再没有上古时代那般断尾求生的可能,参战的所有人都知晓,在这个年节,天下再无魔将的消息将传遍五大圣域,其影响将千秋万代,永刻史书之上。
对于此地会不会还有天魔残留的事物,他们没有人担心。
太初印,玄黄鉴,九天星盘。为了今日之战,神国一口气动用了圣王城内的三样神器,绝不会有漏网之鱼。
只是离去的诸位神座并没有发现,在东华山百里之外的一座山头,有两人一直目不转睛的远望着东华山的方向,直到一众神座仙人尽数离去,紧绷的身躯才放松下来。
“我就说嘛,大当家还是太谨慎了,天下英雄齐聚,那些天魔能逃到哪里去?”
说话之人衣领左右不齐,腰畔佩剑斜挂,原本就经过裁剪塑身的衣衫穿在身上,更显得不伦不类,如果让三山道门的其他人看到他将宗门的制服弄成成这样,免不了在心中将其鄙视一番,更不要提其双肩耷拉,动作随意,全无道门肃正之形,倒似一个不修边幅的江湖混混,如今眼见大事尘埃落定,语气与姿态尽显随意,若他并非当真无事,或许便会在这山头先睡上一觉,养精蓄锐后再回去复命。
若此人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人们应当只会认为他是东圣域三山道门的一个寻常弟子,可若有心人细细详查,绝对会被其古怪的经历震撼一番。
作为曾经三山道门着力培养的道子之一,先自请退宗,不成后大闹三山,公开还俗,事后大笑离去,令整一个三山道门不齿提及其名,放眼整个东圣域,如此放肆的宗门子弟,只此一例,再无他人。
如今的他,于己之江湖名望毫不关心,在青天寨主事者中排行第五,行未更名,坐未改姓,姓叶,名向远。
在其身边,一人身着锦袍,头戴冠冕,腰佩美玉,更有鼓囊钱袋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仿佛勾引着心怀不轨之人来顺手牵羊,俨然一副富家公子模样,相比于身旁之人,他更有游山玩水的本钱,只是对于亲口接下的职责,显然要比他的同伴上心许多。
是为青天寨三当家,司马烦。
“大当家自有她的道理,不然也不会在那姓杨的整兵之时将我二人派出。”司马烦咧嘴一笑,感慨道,“姓杨的有勇略胆魄,算个人杰,可惜无统御之才,有那家伙与南山兄在,根本不足为虑。或许,大当家就是让我陪你这闷坏了的家伙出行一趟,教你少在她眼前乱晃。”
叶向远微微抬眸,眼中痴迷近乎满溢,郑重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贫道早已还俗,心中所思所想,唯一人而已。”
司马烦心中暗笑,那位可是挥手间攻取广陵五郡,立于青天寨顶端的存在,全寨上下,能如此直白且孜孜不倦表露自身心意的,还真就这么一位。
压住心中笑意,司马烦轻推叶向远肩膀,道:“此事暂且放下,赶紧起一卦,若此地当真无事,也好早点回去复命。”
话题已不在大当家身上,叶向远又恢复了完全的慵懒姿态,懒洋洋道:“那些仙人神座都走了,我一个灵台境,能发现什么?”
司马烦神情不变,只是手上劲力微微加重,似笑非笑道:“猜猜看,若我将你消极怠工之事上报大当家,她会是什么想法?”
此言一出,叶向远浑身一激灵,只得苦笑起身。
并非单纯为其言语所迫,实在是传入他体内的那股灵力太过强硬,他挡不住。
长叹一声后,叶向远随手抄起一旁数枚碎石,往身前随意一抛,碎石零落间,莫名气息一瞬即逝,而叶向远不复迷离的双眸,已盯准了身侧那一方草丛,讶异道;“还真有些东西?”
他的话语未落,司马烦已一拍腰间钱袋,六枚铜钱如闪电般窜出,倾刻穿入灌木丛中,六钱各以灵力相连,似一张天罗地网,将其中事物层层包围,全然不容其逃脱,兔起鹘落间,司马烦本人已至灌木丛上,灵力随双掌罩下,似渔人见机收网,一举将铜钱与其中事物抓在手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叶向远腰间长剑锵然出鞘,于指尖沾一道血,染血剑尖直点司马烦之手,剑锋在其前一寸顿止,然而剑气已带几分正大光明之意刺入司马烦掌心,十成劲气只刺铜钱周遭,而不损司马烦血肉半分,端的是精妙绝伦。
乍然动手,二人面上都已是无比凝重,以他二人修为,原无法窥见神国众人剿杀天魔的具体场景,然而凭借一些手段,先前的灭魔之战,他们早已窥得十之二三,这事物在卦象中与天魔勾连,若真是仙人神座疏漏之下逃出的天魔余孽,但凡其实力尚存,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但出手之时,他们都没有任何犹豫。
既然动手,自然要全力以赴,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更何况,现在他们竟能短暂禁锢对方,那不管是虎落平阳还是本来弱小,都得将这个祸患完全除了!
司马烦全神贯注盯准右手,如鹰隼注视猎物,喝道;“斩!”
言罢,他已松手后撤,毫不拖泥带水,成阵铜钱离手,六枚铜钱倾刻爆碎,露出其中那一点醒目的漆黑,虽然细小如沙尘,却仿佛投入清水中的一点浓墨,随时可能扩张开去。
异物终显露真身,但这已不在二人考虑范围之内,叶向远目下全神贯注,更不犹豫,剑上鲜血若光明绽放,剑落之时,如神人演道,可除世间一切污秽。
此非单纯剑道,更有符法相应,三山道门最精通的剑道符道,他都涉猎一二,精通几分。
“当!”
长剑与异物相触,如针尖对上麦芒,剑上光明与淡黑魔气交缠间,魔气已化作数十道细小触手随剑身爬上,竟是顶着剑上光明符意对魔气的压制,也要直取叶向远本尊。
“这东西有灵智!”
司马烦心中了然,更不犹豫,钱袋之中,三枚金币直接飞出,虽是世俗钱币,为司马烦掷出之时,却带着煌煌光明之相,倒似三座仙灵降世,耀目金光陡照那点漆黑,直接将其魔气消磨一二。
叶向远更不犹豫,舌尖一点鲜血如箭射出,浇在剑锋之上,光明符意陡然大增,一举驱散剑上邪祟,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已果断弃剑,双拳御势击出,正是三山道门武道根基之一,正气拳。
正气拳招式虽简,精髓却全在施展之人身上,而叶向远,毫无疑问已在此拳法中登堂入室。
拳势擦过魔气,带着浩然之威砸向那一点漆黑,电光石火间,一锭银元却也同时出现在那点漆黑之上,银光挥洒间,如泰山压顶落下,三方耀金,染血光相,更是在此刻全然融汇,两个人,四道攻势,竟是同时攻下,全无先后之别。
这是无数次配合中锻炼出的默契,更是对对方的绝对信任,若其中有一人出现一丝纰漏,此间合击未成之时,二人便会被那诡异魔物寻机抹杀。
而现在,风水已然轮转。
道门的正宗法门,另辟蹊径的诡异功法,皆直直轰在那点漆黑之上,将其彻底摧毁,徒留一声若有若无的悲叹,在山林间飘扬四散。
那是对一切成空的悲怨,亦是对魔将尽死的哀伤。为了保留魔将最后的希望,他已不惜自爆一切,让这一缕浅到不能再浅的分魂能趁浑天魔域的消亡避往一方,寻机夺舍他人,伺图东山再起,然而,还未动手,竟被先发制人,就此魂散,再度身死,天魔就此再无领袖,他如何能不哀伤?
他只后悔自己为图后计,将目光放在这两个修为不高的修行者身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铜钱,银锭,金币尽数破碎,道剑暗淡无光,似是损失惨重,可只要那一点漆黑已荡然无存,这一切,便值得了。
司马烦二人并不知晓,自己斩杀的是破天魔将的分身,四舍五入就是破天本尊,此时的他们浑身脱力坐倒,背后早已为冷汗浸透,只觉先前生死系于一念之间,正是这数年来最为险象环生的一次经历,良久之后,叶向远方才感慨出声:“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子,若换两个人来,就是小七在此,都得死在这里。”
群雄灭魔,与他们这等举义造反之士全无干系,他们花费大量时间跋涉数千里来此,与其说是外派,还是流放二字来得更加形象,然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巧合,但都走向了良好的结果,更是将天魔最后的手段连根拔除,某种程度上说,这一次出手,已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虽然,这当代与千秋,都与他们没什么联系,而他们也没有这个认知。
司马烦一面调息,一面大笑道:“不错,正因如此,她才值得我追随。”
“大当家非寻常人可比,这一仗必在她料算之中,我等虽赶不上年会,想来回山之时,这庆功宴是少不了了。”
相比于一旁没有回应他的感慨,干净利落躺倒休息的叶向远,他显然要更加兴奋。
“当年的选择果然没错,未来如何,真的很期待啊。”
喃喃自语间,司马烦远望周遭,大笑感慨:“大好人间在,当浮一大白!”
他身上无酒,更无饮酒习惯,此时出声,不过有所感怀,话音刚落,人已与叶向远一般躺倒,一心恢复近乎枯竭的心神,再不管周遭闲事。
魔患已然尽除,人间未必安康,可世事变幻如何,谁人能够知晓?
唯远望青天,脚踏实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