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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江月白再度穿行于雪域之中,衣衫上已有数十道带着寒霜的剑痕,右手攥着一把剑,不知是从哪位北冥王族子弟手中夺下的,只是面色的细微苍白已然掩饰不住。
这一次,他的消耗太大,加上前些日子长期积攒的疲累,目下状态已经有所下降,但不得不以云游步全速行进,如若有所懈怠,后方寒光闪闪的飞剑将再次现于眼前。
这一次与卫道者的交锋,比先前要凶险许多,只是并非因为卫道者本身的战力太过强大,而是在他快速突破封锁之时,遭了一名白发老者蛰伏雪中的突然袭击,虽然他果断全力出手,以武神诀震伤对方,也被其拖慢了行程,就此落入卫道者剑阵之中,左冲右突之下,又有几名修为精湛的仙人现出身形,当下只有死拼,此番破阵而出,当真有几分险象环生。
“出手的是四十九长老北冥胜,显然埋伏已久,还有几位后来的不认识,应当是本宗的老人,每个都在四重天之上,你从这种阵容中带着一个废人脱身,出去可以吹一辈子。”
北冥凌的话语颇有几分局外人点评的感觉,仿佛那位四十九长老出手对付的第一对象不是他:“因为一位正牌长老与族中精锐的出现,他们不得不全力应付我们,当然,这些交情早已消耗无几,现在,可算看到了卫道者的真正实力?”
“剑阵一成,仙莲尽现,配合那风雪寒意,当真门道百出。”
江月白咧嘴一笑:“但我们终究出来了,你也毫发无损。”
“这事,我会承情。”
说完这六个字,北冥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与卫道者的不少人都有着交情,准确来说,在他升任北寒使之前,他便在大长老的授意下接触了不少年轻有为的王族,那时的他一心想着爬上高处,将老头子从宫里捞出来,这些人才自然毫无保留的连上了大长老那一脉,那时的他只是觉着未来可能有用,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需要这些交情帮忙逃命。
原本情况还不算太糟,可现在连长老都会在他们路线之前埋伏了,族里本宗的强者也触动了,与那些人的交情也用尽了,自己依旧是个半废人,打个小孩都费力气,放眼雪域,曾经长袖善舞,以阴狠毒辣著称的北寒尊使第十席,居然还要靠着他人保护生存,一念及此,北冥凌心中已然一片苦涩,但对江月白的感激,的确是实打实的。
江月白将他从那一剑中捞起,给自己背上一个大麻烦,而且一直没有丢下这个麻烦的打算,而一个背叛北冥王族的北冥族人,压根什么都不是,就算有所图谋,他又不是北冥夕,储物戒中也不过一块代表身份的尊使令,一些珍藏药物,以及几个随身物件而已,要图也没东西给他图啊。
莫非,当真如他之前所说,只是心意到了?
片刻之后,北冥凌再度开口:“虽不知王族出了何等变故,这几日方才有长老追上,到底已是展现了一点底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因为前三日竟没有顶尖强者追击,北冥凌原本的计划,是通过直接暴露自身方位,将周遭一片的卫道者全部引过来,一次突破之后,以江月白的速度,完全可以争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而随着长老的直接出场与布局,这计划已全然告破,现在就算他们只停下片刻功夫,来自北冥王族的精锐就会追上,那些都是王族高层麾下的真正力量。
身为北冥王族中人,他对北冥王族的力量有着深刻的体悟,北冥王一击未竟全功,堂堂神座终究要些脸面,不会再度亲自出手,但不代表北冥王族的其他人就会放松对他们的追捕,当一个北冥王族需要在雪域中擒拿两个人,完全就是瓮中捉鳖。
江月白的神情却依旧从容,面对北冥凌的询问,只回了八个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句话他并非第一次说,也早不是第一次做。
相比于以往,目前他的状态或许不是最差,但绝对是实力最弱的一次。
文星耀没有给他送来补充的符箓,说到底,公然掺和那么一大场星昭,他若还有心力制符才有鬼,以他那身板,估计符还没画完,自己就猝死在书堆里了。
寒蕴水还在学习,她给的药也已然耗尽。
北冥昭对他已经仁至义尽,有意被险些穿心后,应该躺在家里休养。
北冥夕应当刚刚真正完成圣女的继任,说起来,还是他欠着人情没还。
陪伴他从绝神崖一路走来的酒葫芦,如今被那道剑气毁得尽是裂痕,仿佛稍稍用些力就会支离破碎,再无法发挥它原本的威力。
眼下他唯一的助力,是背上这个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恢复的北冥凌,至少根据他本人的话语,就算他那酒葫芦帮忙挡了一记,侥幸不死,被那道纯粹剑气斩伤,只能靠自身硬抗,没个三五月修养,提不起任何功力,这一点,江月白已经用武神诀血气试过,效果甚微,只得作罢。
北冥夕能够受他武神诀血气疗伤,到底因为纯粹魔气的伤势与她本身的体质水火不容,外力一入,便可两面夹攻,可北冥凌不一样,斩他的剑气完全是北冥王族本身的气息,就是冲着让他形神俱灭来的,哪怕只有些许沾身,又哪里能被轻易剥离?
江月白若成就无相境之上的无我之境,或许还能帮衬一二,现在,却是无能为力。
换句话说,他早已没有任何助力。
但没有助力,凭这一身无相境修为,加上云游步,流云手,怎能说没有可能闯出一条生路?
“匹夫之勇。”
北冥凌喟然长叹,对于这位,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若说他有勇无谋,一会借势,二会洞察心意,三在战斗之中巧变百出,绝非自恃勇力之辈,可若说他智勇兼备,每一个选择都几乎在把自己往沟里带,莫非还真效仿古时圣人普度众生?就算是他师傅武圣,在传说中也不是这般爱管闲事之辈啊。
江月白却是一笑,道:“或许吧,但风雪在前,总得一往无前。”
他手中长剑抬起,斩落身前数十白雪。
雪中非仅有寒意,更有北冥寒气。
一名白袍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前方,浑身纯白,如若一个雪人。
“北冥易,北寒使之一,算是另一派的,与我没什么交情。”
北冥凌眼神渐趋凝重,看着江月白道:“连北寒使都召回来了,这番围堵……阵仗可有些大过头了。”
……
北冥王族的阵仗的确大的有些过头了。
卫道者一批又一批的来,身后长老与族中精锐始终不曾停下脚步,眼下连原本巡察外界的北寒使都拦在路前,俨然一张天罗地网,怎么都闯不出去。
但仔细想来,这阵仗又似乎有些问题。
从始至终,北冥王族真正的顶尖强者一个都没有来,或许认为擒拿一个废了的叛徒压根不需要费事,或许只是单纯的一心修行不闻外事,结果就是江月白依旧可以多次闯出王族的围堵。武神诀的无相境虽尚不能发挥武神诀的真正力量,也不是仙道修为能够轻易压制的,就算背了一个人,要打可能打不过,要跑还是绰绰有余。
不光北冥凌在思考这个问题,江月白同样也在思考,一个站在北冥王族的角度,一个站在自己的角度,结果都很一致。
不明所以。
但跑就完事了。
此番围堵之中,江月白纵剑与那名北寒使相交数记,以流云手缠云式配合剑阁神道剑快速将其击伤,继而寻机远遁。
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压箱底的都得用上,剑阁的神道剑虚实相接的确不错,尤其可以遮掩小破空法的施展,于是江月白抢了一把剑,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他心中清楚,自己这万化所化之神韵远不及真正神道剑之万一,只是因为对方不知他会神道剑,加上对方施展的正是北冥昭给他演示过的,北冥王族寒冥剑法中的杀招,方才会在施剑过程中被突袭击伤,不然,一名二重天的北寒使,绝不是能够一合逼退之敌。
饶是如此,前方的卫道者也到了,被这些卫道者一阻拦,后面的自然也到了。
千辛万苦中再度突出重围,江月白周身已血痕遍布,便是背上的北冥凌也终究受了两剑,并因为江月白突围之时放手一搏的需要被抛向半空,转了个七荤八素,险些问候江月白亲生父母。
但江月白依然在笑。
是的,眼下情形简直糟得不能再糟,北冥雪域绵延数万里,当初北冥昭全速御剑进入便花了不少时日,就算他的云游步全力施展,神行之速绝对在北冥昭的御剑之上,如今想要脱出,至少还需二日功夫,而北冥王族的追击已然迫在眉睫,相信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无歇息之时。
但他依然出得了手,握得了剑。
既如此,一路斩雪向前又何妨?
风雪之中,江月白仰天大笑,徒留身后剑莲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