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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武阳府如往日一般宁静,江月白归府之时,却没有看到武阳君,问了旁人才知道,武阳君今日出了门便没有回来。
身为神甲卫统领,尽管如今的神甲卫不需他指挥也能完美统御圣王城相对清闲的局面,武阳君也需日理万机,尤其是将他带入武阳府后,武阳君明显比以往忙碌许多。江月白心知,这是师兄在给他的过去行为擦屁股,心中既有感激也有歉疚,心知自己也需尽力提升实力,只是在武阳府没安生几天,那些个本就躲不过的家伙都找了过来,无我境更非触手可及之物,他为武阳府出力的那一天,想来遥不可及。
不过江月白却看到了一个这几天鲜少见面的同门,相比于喜欢在武阳府多过自家拐俩弯就到的侯府的老三,自有府邸,无事时必上门问安,恭敬聆听师傅教诲的老大,要见这位同样常住武阳府中的老二简直无比难如登天,前次若不是武阳君以灵力传信,让这位闭关中的二徒弟让他进来看看进境,江月白想要见她,只有强行破门这一条路。
现在,这位紫发姑娘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由分说将一道信封塞入他手里,无视了江月白的问话,默默伸个懒腰,人已纵跃离去,似是很不耐烦。
想起之前与伏黎的见面,江月白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当时的她心情便不是很好,显然,直到现在,她也没能突破紫云诀的第八重境界,目前正懒得应付他。
如果他愿意,当然可以将对方轻松拦下,东圣域紫云宗的紫霞缠并不是什么以速度出彩的身法,于他眼中,慢的可以轻松阻拦,但他找不出什么值得出手的破绽,足以证明对方的实力的确出众,颇得武阳君的真传。
江月白没有随意逗弄他人的习惯,当下只是将那信封拆开,信封上的符印悄然碎裂,露出其中的物事。
一张纸,一封请柬。
江月白的目光首先被那请柬吸引,明明与旁边的那张纸一般都是纸质,目光望上却是紫气缭绕,颇有云山雾绕意味,若灵力修为太低,根本看不清其中内容,破不开其中禁制,自然也只有被山门拒之门外的道理。
这是一些修行宗门举办本宗大事之时常用的手段,杜绝那些修为极低,甚至几乎没有,背后又没有师长帮衬的阿猫阿狗通过一些法门混进去白吃白喝的可能,同时也是展现本门实力的一种方式,既没有太高门槛,又展示了本门道法的些许奥妙,更能给受邀人这具备宗门特色的独特信物,宣扬一番本宗功法,吸引一些年轻人,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但凡通过这种方式发送请柬的,多半不是什么清闲的宗门就是了。
在灵力一道上,江月白已连灵通境的修为都没有,但论起实力,如今的他已经可与仙人比肩。
于是那片紫气在武神诀的霸道压迫之下烟消云散,露出其中暗藏金虹的字迹。
请柬上的内容很简单,是以伏黎的名义邀请武阳府上参加今年三月的紫云宗千年开山大典。平心而论,扎根一千年的宗门除非异军突起,不然基本上与一流宗门无缘,紫云宗一贯不上不下,然而这一代一名长老的弟子被武阳君所看重,成为武阳君的第二名真传弟子,直接令得紫云宗整个宗门地位节节攀升,那名长老更是被提拔到副宗主的高位,正是请柬之上署名的那位紫山真人。
江月白细细观摩手中请柬,心中暗暗好笑,眼下伏黎虽仍是紫云宗弟子,紫山真人的徒弟,在圣王城中从未隐藏这事实上的身份,而她回一旦宗,绝对会被当成祖宗供着,以这位的性情,纵然对师门情谊尚深,也不会愿意回去被那一大堆长老围蹙着像个牌匾一样到处宣扬。
这请柬到了他手上,莫不是教他代表武阳府去行这一遭?
江月白郑重收起请柬,目光在那张纸上游移片刻,面色登时肃然。
字是武阳君的字,应当是他今日出府前交给伏黎的,同时要她转交的,便是这封还没捂热乎的请柬,看她先前一副抛开烫手山芋的模样,估计是真的很怕回山参加这场立山千年的大典。
山门于修行界屹立千年,正是一个不错的里程碑,邀请到的宾客自是地位越高越好,如果能邀请到武阳君,那面子可大得很,可惜啊,现在只有他刚刚认的师弟前去了,希望他们别嫌弃。
可在纸上,武阳君托付了另一件事,哪怕他对于武阳君的安排早有心理准备,一时也觉着有些荒谬,只觉得是武阳君喝多了才写上去的。
然而,纸上的笔迹,货真价实的紫云宗请柬,由不得江月白不信,他相信武阳君的手段,或许第二日,那物就会送到他手上,让他的身份再次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
当初他想要杀邱裕,虽然没杀成,在西圣域方面的“帮助”下,这位朝廷钦差特使也算是死透了,现在,莫不是遭了报应,也得步他后尘?
……
“想来师弟看到我的留言后,表情会很精彩。”
洛宅之中,武阳君与洛存寅正在亭中对弈,武阳君话语轻松,整个人却是正襟危坐,神情更是无比认真。
面对天下权势最盛的老人,任何人都需要给予绝对的尊重。
何况这名老人当年,还是胜过前朝国手的棋道中人。
“乌江如此,你也如此,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武阳君仿佛没有感受到洛存寅话语中的锋芒,捻起一枚黑子落于棋盘,微笑道:“人心各不同,哪是一人所能尽握,首座何必介怀这些小事。”
洛存寅迅速回以一白,摇头道:“这小子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值得你们这般挂怀。”
这话中的你们,早已不单纯是乌江祁,武君昊,谢松华这些个天下闻名的名姓,还有如今虎视眈眈的三大家。
不知何时起,名为江月白的青年,早已立足于天下漩涡的正中心,无论哪一方,都或多或少的与他牵扯上了干系,哪怕他本人不久之前,还是个没有正当身份的小人物。
“我有七名妻妾,三名徒弟,可师傅与师弟,都只有那么一个。”武阳君一面落子,一面微笑道,“首座其实也该关心关心自家宅院,就此享受天伦之乐,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洛存寅再落一子,摇头道:“先皇之托,不敢忘也。”
“所以您盯准了我家小师弟,觉得他是个无法被控制,未来必将危害人间的祸害?”武阳君微微压低语气,道,“我并非反对您,只是反对您这般武断的行事。”
“你知道什么。”
洛存寅喟叹一声,没有愤怒,没有痛惜,唯有一种平淡到了极致的悲伤,那是在时光长河冲刷后留存的古老痕迹,因为久远,所以更加难以忘怀。
当这枚白子落在棋盘上时,洛存寅一向稳定的手,已敲出了清晰的一道声响。
“我这小师弟于神国是有功的,还是大功,这一点您总不能否认吧。”武阳君拧紧双眉,认真道,“首座可以容忍当年的我,为何不能容忍他?”
“他对神国殊无敬畏,更是不当天地间还有一位陛下。”洛存寅的回应无比生硬,不过老人终究没有继续坚持在这方面与武阳君辩下去,转了话题道,“你要我给他一次机会,现在我给了,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
武阳君瞪大双眼,笑道:“关于这点,我不是特意登门给首座道谢吗,还特意陪您过过棋瘾。”
他手中的黑子早已举了半天,始终无法落下,最终潇洒的将其投回原处,感慨道:“首座棋力不减当年,这局棋,我已经输了。”
“投子认输,倒也痛快。”
洛存寅面上不喜不悲,端详眼前棋局片刻,语气渐转严厉:“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武阳君躬身行礼,认真道:“先皇去时,我也在榻前随侍。”
“而且,首座大人老当益壮,晚辈是真玩不过您。”
“我那师弟若无爱国之心,何必与那千颜魔将拼死拼活,左右自己是半个通缉令上的家伙,放任不管便是,此番,我笃定您考不倒他。”
言至此处,武阳君自嘲一笑:“只是可惜,我这个做师兄的终究不成气候,没法替他过这一道关。”
神剑旧案,尚氏余孽,与三大家的联系……洛存寅的手段已如万千丝线,悄然将江月白包裹,连带着将武阳府中一切人或事物缠绕在外,只要老人一句话,属于圣王城的锋刃,将毫不留情的落下,将江月白这个人自神国天下除名,并将武阳府完好的割裂在外。
当洛存寅想要在圣王城里动手之时,除非先皇复生,不然就算城中一切势力都清晰表达出反对态度,也无法阻止哪怕分毫。
取得一次考校的资格,已是武阳君能做到的极限,而就算考校通过,对江月白来说,或许也不是好事。
武阳君离开了,大步流星,正好掩去惨淡愁云。
洛存寅的目光停留在棋局之上,片刻后淡淡一笑,满脸皱纹随之绽开,如一朵菊花绽放。
棋盘之上黑白分明,算不得大局已定,更算不得残局。
不过他确定,无论是先前的投子认输,还是未曾发生的继续杀伐,结局都会是一样。
洛存寅抬头,院中有雪梅敛霜寒料峭,自显凌霜傲骨,一如老人佝偻而仍存峥嵘的身躯。
小武态度如此,或许,自己真的可以期待一下这个离经叛道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