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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相呢?寇相出了什么事情?”刹那间,王曙与韩青齐齐打了个冷战,追问的话也异口同声。
无论跟寇准的关系亲近还是疏远,二人却都早已习惯了寇准运筹帷幄,拍板做主,然后再给大伙分派任务。
而大伙只要按照寇准的要求去执行,结果就不会太差。
而如今开封府尹换成了王曙,立刻让二人同时失去了主心骨。非但王曙自己瞬间觉得肩头瞬间一重,韩青也完全无法适应。
“在下没听说寇相出了任何事情。应该,应该是按规矩,不再兼任开封府尹了吧!”信使被王曙和韩青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愣愣半晌,才苦笑着回应,“况且在下只是尚书省的一名九品小吏,王相您都不知道的事情,在下更没资格与闻!”
最后这句话,可是说在了点子上、
王曙是状元出身,去年又加了从三品敷文阁直学士头衔,刚刚还荣升了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堪称位高权重。连他都不知道的朝堂大事,比他低了无数级的尚书省九品承务郎怎么可能知晓?
当即,王曙就放弃了刨根究底,苦笑着向信使拱手,“也对,是王某鲁莽了。”
“不敢,不敢,王相也是心忧国事,才对卑职寄予了过高期望!”那信使甚会做人,赶紧侧开身子,躬身还礼。
知道继续问下去,毫无意义。王曙只能先跟韩青借了一些钱,打发两波信使离开,然后跳上马车,迫不及待地催促韩青赶紧出发。
‘朝廷要出大事儿!’不用王曙做任何解释,韩青也知道他为何要急着赶路。立刻以最快速度,收下了万民伞和青云靴,又朝着前来相送的百姓们深深施了三个礼,随即,吩咐队伍加速前进。
如果朝堂上最近没有任何大事发生,不可能让王曙连京东东路转运使的屁股都没坐热,就立刻返回汴梁接替寇准做开封府尹!
而朝廷那边,也并非无人可用,更不是非王曙不可。
至少韩青知道,比自己提前一步被调回京师的丁谓和陈尧咨,无论资历和官职品级,原本都在王曙之上。
况且王曙刚来即走,京东东路官场,立刻就缺了主心骨。
万一在新的经略安抚使和转运使抵达之前,地方上有变,或者辽军像上次那样派偏师绕路来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召王曙会汴梁担任开封府尹,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是一道不折不扣的乱命。
既然是乱命,还能得到寇准、王钦若等人的同意,通过尚书省,吏部的层层审核,则说明,朝廷那边,大多数官员已经方寸大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世历史书上好像没记载啊!或者是另外一个时空的我,历史没学好?”一路冥思苦想,韩青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头绪。
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中,他找不到任何关于眼前这段时间的重大历史事件。
他唯一能清楚知道的,只有“澶渊之盟”。然而,他却又不知道“澶渊之盟”的具体达成经过和盟约的具体内容。
“不会真的因为我的缘故,把“澶渊之盟”给变没了吧?忽然间,他心里头打了哆嗦,右手本能地握向了腰间剑柄。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又放松了身体,苦笑着摇头。
上一个和自己类似的人,燕王郑子明,可比自己能折腾多了。而以此人的本事,折腾到最后,仍旧仅仅改变了他自己的悲剧命运,却未能影响到任何历史大事的发生。
韩某本事和能力,都照着郑子明差了好几倍,怎么可能影响比他还大?
”佳俊,快一些。再快一些。王某也能骑马。杨都尉身上有伤,可以坐马车在后面慢慢养着。”正苦笑不已之时,王曙却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要求将队伍一分为二。
“不必,我也可以骑马。早回一天汴梁,我才能确定我父亲和祖父的情况。”杨旭同样心急如焚,从另外一辆马车中探出头,高声回应。
“好,我让内子坐马车慢慢走。咱们三个骑马先行!”韩青理解杨旭和王曙两人的心情,果断点头。
答应得虽然痛快,窦蓉和许紫菱两个,也全力给予了韩青配合。然而,又足足走了两天时间,三人才终于抵达了京东西路的衮州。
途中,又有另外两波百姓拦路送上了万民伞,韩青一一拜领。心中也愈发感觉到,“斯土斯民”这四个字的分量。
京东西路各地,距离辽军重兵集结的大名府更近,民间气氛已经变得非常紧张。
许多城市的街道上,大白天都变得空空荡荡。而通往南方的官道上,则是马车和行人络绎不绝。
这当口,凡是有余钱和有能力去南方走亲访友的百姓,全都尽可能地离开各自的家园,径自向南。至于此去到底几时才能回返,却谁也不敢去想。
一些地方上的大姓或者豪门大户,舍不得自家田产,还纷纷在乡间兴建了堡寨。不求凭借单薄的寨墙和百十号青壮,能阻挡辽军。只求能挡住趁着乱世降临,四处打家劫舍的各路“绿林好汉”。
“该死的契丹人!”王曙是读书人,心思远比韩青和杨旭两个敏感。见到沿途一片凋敝,顿时义愤填膺。“总计不过百十万丁口,却贪心不足,窥探中原。占了中原,他们又能怎么样?无非是把城池化作瓦砾堆,把农田变成荒草地,把典籍书册当柴烧而已。”
“谁叫大宋文恬武嬉,两度北伐之后,便没人敢再提第三次呢?”杨旭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总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天底下怎么可能有此等美事?越是不战,将士们越缺乏勇气,文官们也越懈怠。到现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辽军势如破竹!”
这话,涉及到的东西就太深了。即便王曙身为参知政事,也不敢随便接口。犹豫再三,才苦笑着说道:“不是指望着能不战而屈之兵,而是前两次北伐,导致元气大伤。所以,每当辽国蓄意挑起边衅,朝堂上总是持谨慎态度的意见,占据上风。直到最近两年,佳俊献上了火药,又成功劝得夏州重归大宋治下,敢言战的人才多了一点儿。但对于辽国,却仍旧心存忌惮的人居多。”
“借口而已!”杨旭久在前线,看到的情况更直观,心中感触颇深。又因为真定城最终失守之事,受了些刺激,因此说话的语气很冲。“若是燕云十六州和江南一样富庶,大宋宁愿将士们血流成河,也早就将其夺回来了。如今却越来越不愿向北用兵,无非是嫌燕云十六州贫困,拿回来非但增添不了国库的赋税,反而要朝廷出钱填补新的窟窿而已。”
“绝非如此,慎言,慎言。朝廷近二十年来,不愿再提北伐之议,绝非因为燕云十六州穷困。”王曙刚刚升任参知政事,良心未来得及变黑,连忙红着脸摆手。
杨旭却不跟他争辩,继续冷笑着说道:“却不去想,如此一年年下来,燕云十六州百姓,早就换了两代,继续下去,有谁还记得自己是汉家儿郎?今年追随耶律隆绪南下的,除了其契丹本族之外,最多的就是汉儿签军。再过些年,辽国换个聪明的皇帝,将签军全都改了契丹籍,赐姓耶律,辽国就又增加丁口数百万,届时,大宋又拿什么来抵挡辽国的进攻?!”
“这……”王曙听得悚然而惊,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且不说他刚刚升任参知政事,排在他们前面的正副宰相还有五六个。即便他如同寇准一样,做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也未必能扭转得了,大宋如今畏辽如虎的局面。
“两位,没必要争论这些,北伐燕云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眼下,还是多想想,如何保证辽军攻不破澶州吧!”担心杨旭继续说下去,让双方都下不了台,韩青喘息着在旁边打圆场。
“除非朝廷尽快抽调精兵支援澶州,否则,恐怕李继隆和我祖父一样,独木难支。”杨旭的注意力,迅速被他的话吸引,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河南行营刚刚开始组建,恐怕不能轻动。折帅所部的永安军远在河东,即便接到命令,也来不及驰援澶州。如今能顶上去的,恐怕只有镇戎军了。”不提朝廷的大政方针,王曙的头脑就立刻变得清楚了起来,想了想,迅速回应,“只是李老将军身体最近积劳成疾,未必能亲自带领大军……”
“李老将军积劳成疾,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韩青关心则乱,没等王曙说完,就急切地追问。
当初如果没有李继和及时出手相助,他和窦蓉两个,恐怕早就死在红莲教和贪官污吏的联手追杀之下了,根本不可能有后来的美满幸福。
而现在,他身边的亲兵,大多数还是来自镇戎军。让他每当看到武又等人,老将军的音容笑貌就变得清晰一分。
“就在我来东路之前。”王曙叹了口气,低声补充,“原本镇戎军驻守封丘,还能成为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而李老将军生病之后,朝廷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他。随便委派一个宿将,也很难让镇戎军将士心服……”
话才说了一半儿,身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人齐齐扭头,又看到一队信使,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
为首之人,也看到了王曙、韩青和杨旭三个。立刻举起了一支涂着火漆的信桶,扯开嗓子高声招呼,“王相,王相,圣旨。圣上有旨,催您尽快返京。卑职赶到青州,寻您不得,只好一路又追了过来。”
“圣旨,催我?”王曙目瞪口呆,哑着嗓子向对方确认。
自己不过区区一个文官,再受信任,也不应该享受两道圣旨连番催着赴任的待遇。除非,除非寇准,王钦若,丁谓,陈尧咨这些人同时卧病不起,官家手头,已经彻底无人可用!
“卑职不知道详情,圣旨就在漆桶内。”那信使喘息着靠近王曙,将漆桶从背后取下来,双手捧给对方。
“寇相呢,他最近可好?”王曙没有立刻伸手去拆漆桶,而是再次和韩青一道,异口同声地询问。
“寇相安好!”这个信使,比三天前那个消息灵通得多,抬手抹了一把汗,继续喘息着回应,“官家要御驾亲征,寇相随行。所以,请王相火速回开封府,辅佐雍王坐镇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