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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抱着枪一步步往地下室走去,由于下面太黑,刚走下去两米就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几个人打开照明设备,但光线射出去十几米远就被黑暗吞噬了,周围的空间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足足往下走了四五分钟,他们都有些心慌,由于黑暗中很难辨明方位,他们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向下,直到沈长泽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在了地面上。与此同时,四周一下子光线大亮,明如白昼,四人全都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你们终于找到这里了。”
四人睁开眼睛,这是地下实验室的一个大厅,格局跟他们在西撒哈拉摧毁的那个有些相似,只不过这个更大,唐净之就站在他们四五十米外,孤零零的一个,身边没有任何人。
几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唐净之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手枪,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对沈长泽说:“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他没有说“他”指的是谁,可是每个人都明白,他在说唐汀之。
沈长泽狠狠地瞪着他:“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让我和他说话。”
沈长泽打开了无线电机的扩音功能,里面传来唐汀之沉静如水的声音:“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赢了,我不会和你回天启,而你的麻烦也远没有结束。”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耀已经离开了,他带走了我的龙血人和重要的实验数据,那些龙血人把他当成领袖,我们的意见分歧很大,无法再合作,所以我失败了,但是这不代表你成功了。”
唐汀之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我理解不了你所谓的失败和成功,你一直只想着打败我,可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敌人,我们应该是同样为国奉献的科研人员,而不是你争我夺的对手。”
唐净之咬着牙:“只有你这么想,因为你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在你心目中,我甚至不配当你的对手。”
唐汀之沉声道:“净之,我理解不了你,你错得离谱。”
“没错,只有你永远都是对的,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沈耀了,我真想看看他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哈哈,真想看看你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的画面。”
“净之,你疯了吗?”
唐净之的神色非常地不正常,他恶狠狠地说:“没错,活在有你的世界,我永远是个第二名,永远是个疯子,你的存在让我恶心。”他的眼神变得愈发疯狂,“现在,我要带走你重要的龙血战士了,我要让你尝尝,彻头彻尾的失败。”
唐汀之急促道:“净之,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跟我回国,我可以保证让你活下去,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不会跟你回去!我不会像条狗一样祈祷他们给我一条生路!”唐净之一直放在背后的左手伸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金属遥控器,他狰狞地冲着沈长泽四人一笑,“陪我下地狱吧!”
想要阻止已经不可能,唐净之按下了手里遥控器的按钮,一串串爆炸声把所有人的耳朵都震麻了,大地开始剧烈的震荡,整个空间开始倾覆,飞落的巨石把所有人掩埋!
单鸣缓缓睁开眼睛,周围很黑,有那么一瞬间单鸣以为“睁开眼睛”这个动作只是自己的幻想,或者他已经瞎了。
身上的骨头很疼,到处都是皮肤被破开的火辣辣的痛楚,脑袋非常晕,让他总觉得自己身处在梦境,现在的感受没有一样能给他真实感。大概是一个姿势昏迷了太久,他四肢发麻,等到感官渐渐回到他身上,他才感觉身边有个暖烘烘的东西抱着他。
他很快回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唐净之引爆了炸弹,整个实验室都塌了,他们被活埋了。他伸手摸了摸,他确信抱着他的人是他儿子,虽然他看不到,但他记得火光冲天、天塌地陷的时候,沈长泽抱起他往外跑,只是两个人很快被不断掉落的天花板击中,他还能记得昏迷前沈长泽包裹住他全身的温暖厚实的龙翼。
“长泽,长泽。”单鸣推了推沈长泽,他还有温度的身体让单鸣想从这一刻开始信上帝。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呻吟,沈长泽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们只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爸爸?”
“你醒了?你怎么样?”单鸣刚想撑起身体,才发现他们被卡在一个狭窄的夹缝中,想坐起来都不行。
沈长泽喘着气:“爸爸,我们活着吗?”
“看来还活着。”单鸣摸着沈长泽的身体,“你变回人类了?”
“嗯,我没力气维持龙血人的形态了。”
“你哪里受伤了?”刚说完,他就摸到沈长泽背后湿乎乎的,把手掌放到鼻间一嗅,虽然已经凉了,但是是血的味道。
单鸣急道:“你流了不少血。”他习惯性地想去摸自己的背包,一摸摸了个空,他费劲地转过身,用手在地上划拉着,才发现自己的军工包被钢筋划破了,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他摸到了袜子、防尘袋、温差取水器、子弹等一系列东西,就是没找到他想要的手电或者药品。
“你等等,我去那边找找。”单鸣说着就想往里面爬。
沈长泽拉住他:“爸爸,别乱动,万一这里塌了我们就真完了。”
单鸣也不敢动了:“你的背包呢?”
“我找找。”沈长泽的声音明显有些虚弱,他费劲地伸出手,终于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摸到了他的包,“找到了。”
单鸣接过背包,从里面翻出手电打开。
当时是沈长泽想带着他快速地飞出去,结果顺着楼梯飞到半路的时候被石头砸了下来,他们掉到了金属楼梯的下面,楼梯给他们挡下了不少要命的大石头,否则他们早被砸成肉泥了,但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那个龙血人和另一个人类,恐怕是没有活路了。
他们现在就被卡在变形的楼梯和墙壁之间,不知道这个暂时安全的角落能支撑多久,但就算现在他们没死,头顶上压着万吨重的大石头,他们要怎么出去?
单鸣并没有花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对于俩人来说最要紧的是现在能活下去。他快速地翻出急救包,用手电筒照遍沈长泽的全身,从他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找伤口,并给他包扎好。
由于沈长泽庇护,他几乎没受什么伤,就连石头落下来的时候,也是沈长泽一人挡下的,单鸣看着沈长泽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泛起阵阵心痛。
沈长泽体力消耗太大,无法维持龙血人的形态,而人类状态下伤口愈合得又比较缓慢,所以他现在状态非常糟糕,就好像精力被抽干了一样,让单鸣难受不已。
由于活动空间狭窄,单鸣给他检查一遍身体就流了一身的汗,给沈长泽处理完伤口,他把两人背包里的食物和水集中到了一起,打着手电分配这些救命的东西,食物包括一些能量巧克力和压缩食品,只维持身体所需的最低热量需求的话,两个人能活上两个星期,但是饮水不够,为了减轻重量,取水器是空的,只有军工背心里有少量水,几口就没,勉强能抵三天,断水之后只能靠尿液支撑,单鸣算了算,他们最多能在这里一个星期,之后肯定会陷入昏迷,如果这之前没人来救他们,那也没必要来了。
现在能做的,只是等待救援。
单鸣掰下一大块能量巧克力,塞进沈长泽嘴里,等沈长泽吃下去后,又把吸管塞进他嘴里,“喝点水。”
沈长泽吸了一口水,没敢喝太多:“还有多少食物和水?”
单鸣道:“放心吧,足够,你现在需要尽快恢复体力,然后让伤口愈合,我们的药品不够了,你只能靠自愈。”
沈长泽问他:“你吃了吗?”
“吃了。”单鸣悄悄吸了一点珍贵的水,冰凉的液体流过干涩的喉管,又辣又疼,非常舒服。
沈长泽吃下东西后,说话比之前有力气了:“爸爸,你放心吧,我没事的,现在只是愈合比较慢,但是这些伤要不了我的命,最多两天我就能恢复过来,然后我会带你出去。”
“我们还是等救援吧,除非你是钢铁侠,否则你能从上面钻出个洞来吗?”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不能,等你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看能不能爬到其他地方,这里坐都坐不起来,太难受了。”单鸣翻了个身,又饿又疼,全身酸软无力,眼前漆黑一片,抬头就能撞到脑袋,在这种地方多待一秒都是折磨,还好,还好沈长泽在他身边。
沈长泽撑起身,缓缓地挨过来,上半身压在单鸣身上,然后长长吁出一口气。
单鸣摸着他短短的头发茬,轻声道:“不管怎么样还活着呢,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沈长泽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不会死的,你也不能死。”
单鸣笑了笑,没说话,俩人心知肚明,他们基本上是死定了。
难得能有个这样静谧封闭的环境,让他们没心情打没心情骂,只能说说话,鉴于他们可能没有机会再看到太阳了,他们格外珍惜可能是最后的相处时光。单鸣问道:“说说你这些年怎么过的吧。”
沈长泽沉默了一下,平静地说:“我几乎一直住在实验室里,配合他们做各种研究,还要训练,比在游隼接受的训练残酷更多的训练,还要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变身能力、性冲动等等。那个实验基地在地底,我有三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太阳。”
单鸣听着沈长泽用平缓的语调述说着那些经历,不用细想,他也知道孩子吃了多少苦。他一直坚称自己不后悔把沈长泽送走,其实不过是好面子,如果让他重新选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也许他会带着沈长泽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居,至少,没人会随意摆弄他单鸣的儿子。
世上没有如果,命运这条大河,只会朝着一个方向汹涌奔流,他们既然上了这条船,就要拼了命地不让它翻,别无他法。
单鸣故作轻松地说:“你现在变得这么厉害,值了。”
沈长泽不置可否,其实他心里都明白,这就是他的命运。
“对了,你们是怎么做性冲动抑制实验的?”单鸣贼笑着挤眉弄眼,“你小子有没有……嗯?”
沈长泽皱起眉:“只是在实验室里用机器模拟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本来应该对性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可是为了控制龙血基因不因为性冲动而暴走,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呢,却要先通过药物和机器学习抑制性冲动,那实在是不堪回首的经历。
单鸣嗤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是小处男。”
沈长泽窘迫地哼了一声:“我不像你那么乱来。”
单鸣乐得直笑:“十九了还没碰过女人,这要被他们知道了能活活笑死你,你怎么这么怂?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沈长泽怒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再说,我这几年就没见过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单鸣的笑声顿了一下,随即更大声笑了起来,他拍拍沈长泽的肩膀:“小可怜,咱们要是能出去,爸爸带你见见世面”。
沈长泽被他嘲笑得脸上发烫,羞恼道:“笑个屁啊!我不感兴趣!”
单鸣笑不可仰,结果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活该,别乱动了。”沈长泽没好气地说。
单鸣抹了一把脸,突然轻声说:“我这辈子啊,能在死之前见到你,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但你还这么小,连女人都碰过,死了太可惜了。”他喃喃道,“太可惜了。”
沈长泽心中有些酸楚,这些年支撑着他过来的最大意志,就是能重新见到单鸣,没想到俩人没能相处上几天,就要双双赴黄泉了。不过,能死在一起,也算死得其所了。
单鸣吸了吸鼻子,推了他一下:“别压我身上,沉死了,现在抱不动你了。”
沈长泽嘟囔道:“我后背疼。”
单鸣想起沈长泽被石头砸得血淋淋的后背,就不忍心赶他了,他现在实在是没力气,觉得沈长泽把他压得呼吸困难,但是他更不愿意沈长泽趴在硬邦邦的地砖上,他摸了摸沈长泽的头:“行吧,那你睡吧。”
沈长泽闷闷地说:“我睡不着。”
单鸣叹道:“我也睡不着。”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表,还没坏,“咱们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他们能根据手表里的GPS找到我们吧,也许现在正在想办法救我们。”
单鸣低声道:“找人救援、探测、制定挖掘方案,如果过去一天一夜了还没动手,恐怕是很棘手了。”
他们现在毕竟在异国的土地上,而且是非法入境,还把当地三大势力的军队搅了个天翻地覆,他们这种出门该挨枪子儿的异国雇佣兵,要怎么在当地找到人帮他们挖废墟?
一大堆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能从这里出去的希望很渺茫,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活活饿死、渴死。
沈长泽的耳朵贴着单鸣的心脏,听着那平稳的跳动,轻声道:“没什么,至少能一起死。”
单鸣“嗯”了一声,手指穿梭在沈长泽浓密的头发里,心里异常地平静。
俩人在废墟之下被掩埋了四十三个小时之后,终于听到头顶上传来了钻探的动静,声音很小,估计他们离地很远,但也是两天来除了说话之外唯一听到的声音了,这不能不叫人振奋。
他们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被埋在几米深的地下,恐怕上面的人喊话他们也听不到,现在单鸣最想做的就是告诉他们自己和沈长泽还活着,一定要挖下来。
可是饿了两三天,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喊。
沈长泽的伤复原得差不多了,体力也足够维持他的行动,他就仰起脖子朝上面喊了几声,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单鸣的手表传来“嘀嘀”的声音,他抬起手一看,是危险信号指示灯在闪。他们的手表具备定位和警示等多个功能,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让猎鹰开发一个检测脉搏和体温并能发送数据回终端的功能。单鸣也尝试往终端发送信号,但是他的手表大概被碰得不好使了,信号钮按了半天都不亮,沈长泽的手表更是早就不知道被砸飞到哪里去了
现在游隼能够确定他们的位置,但无法确定他们的死活,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
单鸣灵光一闪,移动!
沈长泽也几乎同时想到了,俩人已经在原地待了快两天,为了保存体力,也为了防止随意爬动造成再次坍塌,所以一直不敢动,现在看来,他们必须想办法移动至少四五米的距离,卫星才能显示出他们位置的变化。
俩人把能用的东西全都装进背包里,然后打开小手电,往黑暗中缓缓爬去。
单鸣爬在前面,沈长泽跟在他后面,他们摸索着前进,由于可见度太低,只要看上去能通过的地方他们都要去试一试,但是十有八九会被挡住,而且有些地方低矮得只够一个人肚皮贴着地爬过去,有些地方稍高一点,勉强能坐起来。
单鸣一边爬一边摸着前面的路,突然,他摸到了一只冰冷僵硬的东西,从触感判断,是一只人手。
单鸣惊了一下,毫无温度的皮肤说明这只手的主人已经死亡,他摸了摸那只手的手指,拇指和食指都有硬茧,掌心也很粗糙,这是常年用枪的人的手,肯定是那两个特种兵之中的一个。
沈长泽问道:“前面是不是有……人。”沙漠环境干燥,尸体并没有腐烂,单鸣离得这么近都闻不出来,沈长泽却闻到了一些不幸的味道。
“嗯。”单鸣心里有几分同情,虽然他不是个会同情陌生人的人,但是一想到他们的最终下场也可能是如此,就不免有些不舒服,“我找到了一个特种兵的尸体。”
沈长泽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如果我们能出去,希望也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回祖国。”
刚才他们那样大喊大叫,地面上的人听不到,但是如果地底下还有活口,肯定能听见,可是没有人回应,结果不言而喻。现在他们很庆幸让大部分人去查看被反步兵地雷炸翻的越野车,这里是唐净之用命布下的死亡陷阱,下来多少人,就会死多少人,他们能活着,是个奇迹。
单鸣顺着那只手摸了上去,摸到他背后,想把他的背包拽出来找食物,但是这个人是被压死的,他只摸到肩胛骨,就被石头挡住了,估计背包连着身体都被压了粉碎。
单鸣叹了口气:“这里没有路了。”
突然,手表又“嘀嘀”响了起来,终端在用摩斯密码给他发信息,单鸣用手指敲着地面记密码,密码很短,只有一个单字:左。
这是让他们往左移动?
两人尝试着原路返回,然后往左艰难地爬了几米,被挡住了。
十分钟后,手表又响了起来,让他们往“右”。
两人只得再往右爬,这回爬了十几米,花了两个小时,但是最后还是没路了。
开始俩人还以为上面透视出了地底的结构,告诉他们往哪儿爬能轻松点,来来往往两个多小时后,他们才确定,这就是让他们瞎动,以确定他们确实活着,能接受信息并且给予回馈。
单鸣大骂道:“耍老子玩儿啊,妈的累死了。”
爬了很久之后,他们已经离最开始的地方很远了,他们找到了一个稍微开阔一些的地方,虽然仍然不能站起来,但是可以坐直身体,这已经够他们舒服半天了。
沈长泽掰下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单鸣的嘴里,单鸣小心咀嚼着,比吃毒药还仔细。吃完之后沈长泽要把吸管塞进他嘴里,单鸣撇开头:“不喝了,今天喝过了。”
“你什么时候喝过了?”
“刚才喝过了。”
沈长泽还是硬把吸管塞了进去:“再喝点,你不用担心我,我不吃不喝一个月也能活。”
“什么?”单鸣看了他一眼,“扯淡吧你。”
“是真的,我训练过。”沈长泽轻描淡写地说。
单鸣皱眉道:“让你一个月不吃不喝?这什么狗屁训练。”
“为了检测体能极限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受伤的时候需要食物补充体力以愈合伤口,现在我伤好得差不多了,自身可以储存体力,我跟你的体质不一样,接下去我不需要食物和水了,但你要按时补充。”
单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沈长泽抹掉他脸上的灰:“爸爸,是真的。”
单鸣看他的样子,确实是比自己精神很多,不禁感叹当龙血人真是好处太多了。
他们休息了几个小时,手表又传来了一段摩斯密码,一个单词是“挖掘”,另一个“两天”,是在告诉他们挖掘工作需要两天?这比他们想象得要短多了。
头顶上机器作业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嗡嗡嗡地一直不停,让人感到有几分烦躁。挖掘工作伴随着很多危险,最常出现的情况就是造成二次塌方,那么就算他们不被压死,也可能让之前的挖掘工作前功尽弃。希望上面的人已经把这里的重力结构都摸清楚了,希望他们的挖掘方案可行。
在地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伴随他们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单鸣不想这样死,他想痛痛快快地在战场上大干一场,死在敌人的枪口下,而不是这么憋屈地被活埋。
尤其,他不想沈长泽跟他一起死。
俩人靠坐在一起,半天都没有人说话,只是听着机器的声音,声声打在心上,这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糟透了。
沈长泽问道:“我们还有多少食物和水?”
单鸣本想继续骗他,但是突然又觉得没必要了,能不能活下来,不过两天之内就会有答案,还考虑那么远做什么:“食物还够吃三天左右,水,只够明天。”
沈长泽自嘲道:“至少我们不会是被饿死的。”
单鸣也笑道:“是啊,至少不是饿死的。”
沈长泽搂住单鸣的肩膀,俩人挨得很近,他的眼睛盯着面前虚妄的黑暗,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是他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小时候挂在单鸣身上撒娇的情景。
他轻声道:“爸爸,如果当初你没有捡到我,我应该已经死了。”
单鸣哼笑道:“不会的,你五岁的时候就能咬死三头狼,你不但不会死,还会活得好好的,不过你肯定会变成泰山。”
沈长泽笑了笑:“也是,但是那样就不能认识你了。”
单鸣调侃道:“被我捡到算一件好事儿吗?”
沈长泽低笑两声:“肯定算不上好事儿,但是,再选一次的话……还是得让你捡到。”
单鸣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被我捡到是你的运气,不然你不会变得这么强大。”
沈长泽轻轻“嗯”了一声,喃喃道:“是我的运气。”
单鸣感到心里有些发酸,他狠狠呼出口气,一拍大腿:“把吃的都拿出来,我们干脆吃光喝光吧。包里还有两瓶药用酒精,就当酒喝了,反正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索性死之前痛快一把。”
沈长泽哈哈笑了两声:“好,吃喝个痛快。”
俩人把剩下的压缩饼干和巧克力能量条统统塞进了肚子里,把水也喝了个干净,他们好几天没敢这么吃喝了,这感觉太奢侈了,能一次性吃饱肚子的感觉,就是眼下最痛快的事情。
把吃喝的解决掉后,俩人把那两小瓶药用酒精也给翻了出来,里面剩下的酒精也就够人喝一口的,俩人盘腿对坐,把小手电打开,看着对方熟悉的脸,他们把瓶盖拧开,碰了一下“杯”。
“喝!”父子俩异口同声道,然后相视一笑,潇洒地把那酒精倒进了嘴里。
辛辣的液体一下子流进了喉管,味道要有多难喝就有多难喝,但是够刺激,让他们因为饥饿和疲倦而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单鸣伸着舌头大口喘气,真狠不得再来两口,能在这种时候喝上两口“酒”,真他妈过瘾。
沈长泽手里的瓶子一扔,轻吼了一声,嘶哑的喉咙宣泄着此时的压抑和恐惧。单鸣哈哈大笑了两声:“爽!”那笑声尽显男儿豪情。
俩人仰倒在地上,看着漆黑不见光的头顶,万吨巨石阻隔的是生路,可阻隔不了他们的气概。
他们随意聊着天,说着分开的这些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当单鸣再次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身边的人,在确定摸到的身体是有温度的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他做了个噩梦,梦到头顶的东西坍塌,俩人被砸成了肉酱。
沈长泽立刻动了一下,他小声说:“爸爸,你醒了。”他喉管干燥,声音粗哑不已。
单鸣哼哼了两声:“还活着啊,我们还活着……”头顶现在没动静,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在干嘛,悬在头顶的石头和悬在身体里的心,不知道哪个先落下来?
沈长泽握了握他的手:“我们会活下去的。”
突然,头顶再次传来挖掘机作业的声音,俩人激动得身体一抖,忐忑地竖起耳朵听着。
俩人就在漫长的光阴里饱受折磨地等着命运对他们的审判,挖掘时最可能发生坍塌,他们真真是命悬一线。
终于,经过一夜的努力,当艾尔用扩音喇叭冲着地下喊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声音。
当沈长泽的声音传递到地面的时候,他们隐隐听到从扩音喇叭里传来一阵欢呼声。
艾尔扯着嗓子问他们的受伤情况,还剩多少食物和水,以及现在所处的环境之类的。
俩人体能消耗过大,又渴又饿还带伤,单鸣基本上是手指都不想动,这些问题全都是沈长泽代他回答的。挖掘机清理出成吨成吨的废料,越接近地下,上面的动作就越小心,当挖到不需要扩音器他们都能直接对话的时候,害怕引起塌方,挖掘机已经不敢动作太大了,上面开始靠机器辅助人力挖掘。
这个过程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缓慢,他们要不断地测试承重,不断地变换挖掘方向和角度,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原本计划两天可以完成的挖掘工作,直到第三天下午依然没有完成。
这个时候已经是俩人被埋地下的第五天半,他们已经连续两天半没有进食,就目前为止这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但是体力的流失越来越严重,尤其是沙漠地带干燥缺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单鸣渴得嘴唇干裂出血、神智不清的时候,突然他的嘴唇碰到了一个塑料吸管,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吸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流进了他干得要炸开的喉管,那简直是世界上最甘甜的琼浆玉露!
单鸣无意识地吸了两大口,直到吸管里再也吸不出一点液体,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那吸管是从沈长泽的防弹背心的夹层里伸出来的,他迷茫地看了沈长泽一眼,他们不是把所有东西都吃喝完了吗。
沈长泽用拇指蹭掉他嘴角的水渍,珍惜地放在舌尖上舔了舔:“还能撑两天吧?”
单鸣惊讶地说:“你……你没喝?”
这三天沈长泽一口水都没喝,却把这宝贵的两口水留给了他。
沈长泽哑声道:“没事,我还可以,我怕你撑不住。”
单鸣想骂人,可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你白痴啊,这几天算什么,你撑得住我就撑得住。”
沈长泽轻声道:“你撑得住我才撑得住。”
单鸣感到胸腔那股燥郁的绝望之气被压下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沈长泽满满的依赖和感情。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对他?他是一个没有家、没有过去和未来的雇佣兵,他不是好人,活着或者死了都应该悄无声息,他怎么就值得有人这么对他呢?
单鸣头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至少,他的儿子应该活下去。他掐了掐沈长泽的脸:“我们都撑住,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大吃大喝一场。”
沈长泽笑道:“好,大吃大喝,宁愿撑死也不能做饿死鬼。”
单鸣咧嘴一笑,笑得脸皮都疼了。
在长达三天半的挖掘里,所有人都耗尽了精力,不眠不休地连班作业,在经历了两次危险的小规模塌方之后,他们终于把这片废墟的一个地方挖通了,沈长泽和单鸣两人被从地底小心翼翼地拉了出来,这个时候他们意识都还清醒,虽然体力的消耗几乎到达了极限,依然坚持自己走进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医疗室。
沈长泽确实还保存着一定的行动力,单鸣则是纯粹厌恶担架,他觉得只有断胳膊断腿垂死的人才需要躺在担架上。
他坐在医疗室的床上,看着站在他旁边的佩尔,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你还活着,太好了。”
佩尔心痛地摸了摸他的脸:“躺下,单,你看上去太糟糕了。”
“走火呢?卡利呢?还有那个……秃鹰,他们都怎么样了。”
虎鲨的神情很严肃:“这些事情,等你醒来再问吧。”
“我要现在知道!任务怎么样了,沈耀抓到没有,受伤的人……”手臂传来一阵小小的刺痛,紧接着晕眩袭来,佩尔在他胳膊上扎了一支镇定剂,他愤怒地看了佩尔一眼,然后昏睡了过去。
单鸣再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他们已经不在塞拉尔境内,而是退回了佩拉蒙德附近的安吉尔自由军基地,接受他们的庇护。单鸣不知道游隼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留在狮子山并且使用了当地的资源,把他们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但多半是和当地的走私军进行了某些交易,这些不需要他烦心,虎鲨会处理好。
在他醒来后,他从艾尔那里了解了之后的事情。
虎鲨一行人去教堂找佩尔他们,佩尔和巨石当时正抬着重伤的走火往外撤,准备把走火放到安全地带再回去抬秃鹰,没想到半边身体都被砸瘫了的秃鹰,却给了沈耀最致命的一击,同时,也葬身在了彻底倒塌的教堂内。后来他们在废墟中清理出了秃鹰不成人形的尸体。虽然早就料到这个人活不成了,但确认他死了的那一瞬间,单鸣还是感到可惜。他一直讨厌秃鹰身上的傲气,尤其是面对他们这些雇佣兵时所表现出来的正规军的优越感,可不得不承认,秃鹰是个真汉子,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本。在明知道会暴露目标的情况下依然开了那一枪,如果不是他用命换来沈耀重伤,他们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秃鹰早在坦克袭击的时候就已经被砸成重伤,走火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他的一条腿被掉落的天花板砸中,骨头全碎了,已经没有再治愈的可能,想要保命只能截肢。失去了一条腿,他再也不可能上战场,还好走火的意志并没有因此而消沉,他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吃他们这口饭的,随时都做好了死和半死不活的准备。
卡利被炸弹的冲击波撞晕了,昏迷在了行政大楼的一个角落里,奇迹般的没受什么重伤。
受伤无法动弹、留在酒馆里休息的伤兵们,都没有死亡,但是其中有几个至少要在床上躺一年。
游隼此次死亡两人,致残一人,重伤三人,其他人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损失惨重。
而唐汀之那边则更为惨烈,由于迎击龙血人的时候,雇佣兵们不占优势,往上冲的都是那些年轻英勇的龙血人特种兵,虽然重创对方,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此次一共死亡五人,剩下的一半重伤,跟沈长泽和单鸣他们一起被埋在地下的两名特种兵,由于资源和时间所限,甚至连尸体都无法取出。
艾尔说,把他们救上来之后,那些军人对着废墟哭得很伤心。
单鸣沉默地听完之后,心脏传来难言的压抑。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抛却了国家的概念,十多年来他辗转无数战场,冷漠地看着各色肤色的人倒在他面前,从未撼动过他的心脏半分,可是当他看着这些军人战死的时候,他总产生强烈的“不希望这件事再发生”的念头。
他不敢说自己还有同胞情谊,至少,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而且这些人的执着和信仰,让他敬佩。
他们一行人由于伤患太多,一直在自由军的基地白吃白喝,除了乔伯和科斯奇分别把迪诺和另一个死去战友的尸体送回了他们的家乡,其他能下床的人都在给自由军训练军队,偶尔还帮他们暗杀一两个人,以作为此次行动的报答。
沈长泽睡了五天才醒过来,他已经很大程度上克服了长时间变身后需要昏睡来恢复体力的弱点,这次一下睡五天,足可见他此次体力消耗有多大。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不出任何人意外,就是找爸爸。
单鸣此次受的都是皮肉伤,所以很快就能下床了,他不愿意天天闲着,就给自由军培训了两个狙击手。
佩尔在他给那俩人上课的时候找到了他,告诉他沈长泽醒了。
单鸣连忙去看他。
沈长泽刚洗完澡,正对着镜子剪他湿漉漉的、有些长的头发,他听到推门声,转过了脸来,有些激动地看着单鸣。
他叫了一声“爸爸”,然后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
单鸣闻着他皮肤里清爽好闻的味道,只觉得心旷神怡。在地底下的那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四周一直围绕着一股压抑的死亡气息。
他们都活下来了,又一次,又一次啊!
单鸣看着他剪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头发,忍不住笑了。他从沈长泽手里接过剪刀:“坐下,我给你剪。”
沈长泽笑道:“你什么时候会剪头发了?”
“剪短就行呗。”单鸣上去一剪子,就把沈长泽的头发剪掉了好大一块儿。
沈长泽看着脑袋上那一大块儿“缺口”,想补救已经不可能,哭笑不得:“行啊,你想怎么剪就怎么剪吧。”
单鸣嘿嘿一笑:“你长得好看,就是剃光头都好看。”说完不客气地把沈长泽的头发唰唰唰剪掉了,最后就剩下一头短短的头发茬子,而且长短不一,但是沈长泽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是俊逸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每一处五官都是上帝的杰作,在这样的发型衬托下,反而显得更加精神抖擞。
沈长泽透过镜子看着单鸣得意的表情,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能活下来太好了,能看到爸爸的脸,太好了。
沈长泽换好衣服后,他们出去看了受伤的战友,除了重伤依然卧床的几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开始下床活动。难得这几天没有战事,自由军的几个将领请他们吃饭,在物资紧缺的情况下,依然提供了在当地非常贵重的奶酪和黄油。
虽然它们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是在这个基地待得久了,就知道想吃上这些东西有多么不容易。这次应该可以算作游隼的庆功宴了,以往每次任务结束,他们都会大吃大喝一场,以庆祝任务圆满完成,顺便放松一番,可是这次的“庆功宴”,没有丝毫热烈的气氛,他们的战友们尸骨未寒,没有人成功从那场战争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尤其是遭遇白磷弹和大批龙血人的攻击,让他们至今心有余悸。
还好,唐净之的死消解了他们大部分的愤怒,只是带着大量实验材料和数据消失的沈耀,依然是唐汀之等人心头的一根刺,对于游隼来说,现在只需要拿钱走人,可对于特种兵们来说,他们的任务远没有结束。
吃完饭后,两拨人马集中到了自由军给他们提供的会议室里,看着身边缺空的几个席位,所有人心里都很不好受。
唐汀之整了整白色医生服的前襟,低声道:“首先我代表我国的政府和人民,对游隼此次的帮助和付出表示感谢。其次……对你们损失的战友、兄弟、朋友表示遗憾。”
艾尔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别打官腔了,一点都不适合你。”
唐汀之低垂下眼脸,无奈道:“那我说你想听的,余款我已经转账给你了。”
艾尔撇了撇嘴,喃喃道:“这次的任务完成得一点都不痛快,给我们多少钱都没用。”
杨关抬起头,眼神锐利无比,他咬牙道:“如果你想要痛快,继续和我们合作吧,帮我们抓到沈耀。”
唐汀之抬高声调道:“杨关上尉,不要乱说话。”
杨关立刻站起来行了个军礼:“大校,我错了。”说完重重坐回了凳子上,双手抱胸,一言不发。
唐汀之叹了口气,对游隼众人说:“上面还没有进一步指示,接下来究竟怎么打算,我也不知道。”
虎鲨摆摆手:“无论你们怎么打算,我们都不再掺和你们的事了。无论是沈耀,还是龙血人,本就和我们无关,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类能够抗衡的。跟龙血人有关的任务难度太大,游隼不打算再接。”
虎鲨的立场,基本就代表了游隼的立场,作为游隼资格最老的成员,没有人反驳他的观点。
卡利点点头:“不错,我不想再和龙血人有任何瓜葛,赚谁的钱都是赚,我们的订单很多,跟人打仗才是我们的职业,而不是猎杀比我们强好几倍的怪物。”
他们虽然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生活的亡命之徒,可是也不至于不要命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尤其是游隼里有一半的人,都是有家的,当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家,他们是个守法的公民,也是某个女人的丈夫,某个孩子的父亲,他们还想多活几年赚钱养家。
唐汀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只是,你们此次和龙血人对战的经验,对我们的研究非常重要,尤其是很多装备和武器,你们是第一批在实战中使用的人类,我们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作为改进和研发的数据支撑,我希望你们能跟我回一趟天启,用一个月的时间帮助我们完善数据库。作为报酬,第一,我们可以继续付费,第二,我们给你们的伤员提供最好的治疗。”
众人对视了几眼,然后全都看向了虎鲨。
虎鲨皱了皱眉,看向了艾尔,他说:“你觉得呢?”
艾尔眯着眼睛看着唐汀之:“不会是什么陷阱吧,我记得几年前你还坚持要把我们全歼了保守秘密呢。”
唐汀之淡淡地说:“不是我要把你们全歼了,我只是听从上级指示而已,现在上级的态度是和你们友好合作,只要你们自觉保密,另外,以沈长泽和你们的关系,你还担心什么。”
艾尔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但跟一个国家的政府来往过密,总让他们觉得不舒服。
艾尔看了一眼唐汀之秀丽的眉眼,心里略一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好,我们去。”他用那双湛蓝清透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唐汀之,轻声道,“你记住,这是你邀请我的。”
唐汀之微微蹙眉,心里没由来地有一丝担心,他提醒道:“莫瑞先生,第一,你们要签保密协议,第二,请服从我们的安排,第三,请务必不要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艾尔用手支着下巴,挑了挑眉:“可是,我已经忘记什么事是违法的事情了。”
唐汀之点点头:“我会在飞机上教你们的。”
又讨论了一下撤离的事情,会议就结束了,当所有人都往外走的时候,唐汀之叫住了单鸣。
单鸣顿住脚步回过头,沈长泽也跟着留了下来。
唐汀之说:“单鸣,你是苏城人吧。”
单鸣挑了挑眉:“大概吧。”
“二十多年没回过家乡了,想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吗?那里变化很大,但是我可以给你找出你家的原址。”
单鸣语气有几分冷:“没必要,我没什么想看的。”他指着唐汀之的鼻子,威胁道,“记住,不准再多事。”
唐汀之道:“好吧,就当我没说过。”
单鸣转身走了出去,沈长泽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的胳膊,问道:“爸爸……”
单鸣猛地转过头瞪着他:“你调查我?”
沈长泽摊开手,坦诚道:“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只能自己查。”
单鸣冷道:“我的经历好玩儿吗?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沈长泽低声道:“我只是希望比所有人都更了解你,毕竟我认识你太晚了。”
单鸣推了他一把,转身往自己的住的地方走去。
沈长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背后,尾随他进了屋。
单鸣掏出他的枪,开始仔细擦拭了起来。沈长泽早就注意到了,这么做能让他心情平静。
沈长泽道:“哎,你别生气了,我那个时候很想你,又不能去找你,所以只能尽量多地搜集你的消息。你知道吗,自从我们分开之后,你出的每一次任务、账户的每一次变动、在网络上的一切动向,我都知道,哦,我还黑过你账户。”说完还得意地笑了一下。
单鸣瞪了他一眼:“小王八蛋。”
沈长泽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当年抛弃我。”说完这句,他语气又有几分幽怨,单鸣当初的行为是他一辈子无法解开的心结。
单鸣心情本就不好,这时候听到这句指责更来气:“有完没有啊,滚出去。”
沈长泽硬是把要翻涌上来的怒意给压了下去,他把枪收好:“我不跟你吵,我就不出去。”
单鸣看着这个牛皮糖,心头一股火。
一想到他要再次回到天启,以前那些离他很远的记忆就都浮了上来,怪自己记忆力太好,他以为早就忘了呢。
单鸣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觉,可是现在才晚上九点多。
沈长泽先妥协下来:“如果你不愿意回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你面前提。”
单鸣沉默了好半天,才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家里人都死光了。”
沈长泽顿了顿,认真地说:“你还有我。”
单鸣分析可能是自己之前说话又呛着他了,沈长泽第二天一整天都闷闷不乐,也不吃饭,就在电脑上忙活,单鸣看他好几个小时都没离开过座位,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直响。
单鸣是个懒得在心里藏事儿的人,最后终于坐不住:“我说你弄那个弄一天了,到底干什么呢?”
沈长泽头也没回地说:“我在找他的下落。”
单鸣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谁:“怎么找?”
“这个电脑不行,我把他的详细信息发回天启了,我在和他们配合,利用卫星寻找他的踪迹。”
“有成果吗?”
“目前还没有。”
“那你这么不吃饭瞪着电脑就能有成果?你都坐了一天了不起来走一走?”
沈长泽摇摇头:“不用。”
单鸣腾地从床上跳了下去,绕着他走了两圈,见沈长泽欲语还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他有些心虚:“你小子这是闹别扭呢?”
“没有。”
“没有个屁,你有意思吗?我生气了骂你两句怎么了?我没打你都不错了。”
沈长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你便,我不跟你计较。”
轻描淡写的一句,弄得单鸣跟个无理取闹的中年妇女似的,把他呛得很不舒服,他指着沈长泽:“你说清楚,什么叫你不跟我计较?谁让你没事儿去调查我?”
沈长泽终于把手指从键盘上移开了,他毫无愧色地说:“我说了,我要知道你的一切。”
单鸣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那么不正常呢。”
沈长泽耸了耸肩:“以前我年纪小,管不了你,现在我能管了,我当然要把你看严了。你这种人,动不动就惹祸,以前没出事都是运气好。”
单鸣心想这是给自己捡儿子还是捡爹啊,有当儿子的这么管着老子的吗?这不是要造反吗。看着沈长泽认真的眼神,他深深地觉得自己的快活日子可能到头了。
沈长泽站起身,超出单鸣半头的身高一下子给单鸣造成了心理上的压力。他轻缓但坚定地说:“你不高兴我查,我以后不查了就是。可你说你乐意抛弃我就抛弃我,爸爸,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不跟你生气,因为你太幼稚了,但是你别再说第二次,抛弃我的事,也绝不能做第二次。”
有那么一瞬间,单鸣被沈长泽不容置喙的强大气势给镇住了,看着日益强大的儿子,他有一种脱离掌控的惶恐感。
单鸣想到自己昨天说的话,确实有点难听,心虚之下忍不住辩解道:“我没有抛弃你,你只是到了时间离开而已。”
沈长泽皱眉道:“不管你有多少理由,没有人逼着你把我送走吧?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我不想再说,爸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直没回答过我。”
“你说。”
“那四年,你想过我吗?”
单鸣毫不回避地看着他的眼睛:“想。”
沈长泽眼中闪过一丝触动,他低声道:“这就够了,你做的蠢事我都可以原谅你。”
单鸣忍不住道:“我他妈做什么蠢事了,你再拐弯抹角骂我我真打你了。”
“太多了,我都数不上来。”沈长泽回忆自己的成长过程,就是一部被单鸣虐待的血泪史,可他也知道,全世界最重视他的人,也是单鸣。
单鸣不服气:“扯淡!”
沈长泽咧嘴一笑:“你老实点,不然我就黑了你的账户,让你没钱赌博。”
“老子先教训教训你怎么做儿子!”
俩人嬉闹着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