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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形容此刻的尴尬。
杨弯坐在副驾驶上,驾驶座上是亲自开车的江敬言。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车里开着交响乐,他还在跟着音乐轻轻哼着音调。
这应该是杨弯第二次了解到他对音乐的兴趣,她忽然想起了同学聚会那天夜里,他在KTV里唱的那首歌。
《你是我的心爱的姑娘》……
这是在迂回地向她表白吧?
一定是吧一定是吧?
即便她把他遗忘,即便她变了模样,她依然是他心爱的姑娘吗?
想到这个,杨弯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可很快又失落地垂下了头。
哪怕她把他遗忘,哪怕她变了模样……这是不是说,她和他爱的那个她差别还是很大的?
他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虽然她现在变化很大,但他曾对她的那份爱不会改变吧。
说到底,这一切都只代表着他是个深情并且负责的男人,并不代表他就是真的爱现在的她。
杨弯失魂落魄地望向驾驶座,江敬言察觉到视线微微偏头望向她,两人四目相对,杨弯很快收回视线直视前方,江敬言在开车,即便发现了她情绪不对劲,也不太好分神。
他转回头望着前方,回想起她刚才那个眼神,方才很好的心情莫名有点压抑,刹那间半点愉悦都没有了。
后面的路程上两人都没说话,杨弯心情复杂地靠在副驾驶上,也没注意到车子在往哪里开,等车子停下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他们没回家。
“这是哪儿?”杨弯惊讶地望着车窗外,愣了愣道,“怎么这么眼熟?”
江敬言将车子熄火,扫了一眼窗外说:“会觉得眼熟吗?”
杨弯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深意,点了点头如实说:“有点眼熟。”她指着车子外面的一家店面,“那家小吃店尤其眼熟。”
江敬言抬眸望向那家店面,看了一会才说:“我们以前常到那里吃东西。”
杨弯怔了怔,半晌才道:“是吗……可是那家店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寒酸……你会愿意去那种街边小店吃饭吗?”
江敬言转眸望向她,黑眸注视她许久,等她开始闪躲时才缓缓说道:“你喜欢那家店的味道。它是我们读大二下半年时开的,你常常请我到那里吃饭。”
还是她请他吃饭啊。
这样一来倒是好理解了,环境好的餐厅她一个家境普通的女大学生肯定负担不起,但这种街边小店就不一样了,自己勤工俭学省出来的钱就够吃一顿了。不过也正如她所说得那样,江敬言的形象和这样的小吃店真的很不搭,他会愿意来这里吃饭,应该也是给她面子吧。
杨弯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沉默了一会,她干脆直接问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江敬言良久才微微舒了口气,回答她说:“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杨弯紧盯着自己交握的手:“回家谈不行吗?”
“这里更好,可以让你不再逃避我们终将面对的一些问题。”
江敬言这次回答得很快,回答的语句却让杨弯更加抬不起头。
仅仅是三言两语而已,就让她抬不起头了,她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如此懦弱的人?
杨弯觉得有些烦躁,她逼自己仰头直视他,望进他深刻的黑眸:“你觉得我在逃避什么问题?”
江敬言凝着她大大的杏眼,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退回到了七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她以为他是高年级的学长,请他帮忙拿行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他曾经是个自我的人,对于不熟悉的人,不能称之为朋友的人,甚少费心经营。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经历得多了,与杨弯相处得多了,他也在一点点变化、成长。
他不是没后悔过第一次见到杨弯时表现得不好,也曾为此做过补救,用朋友的话来说,那可真是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不过那时的他最后悔的也只是留下了坏印象而已。
但此时此刻,在得知了一些事情之后,他最后悔的变成了——他当初不应该亲手用那件事造就了杨弯对顾淮的好感。
江敬言显得有些焦躁,他解开了衬衣领口的纽扣,微微扬起脖子扫开了衣领。
杨弯始终注视着他,像在跟自己的胆子较劲一样。她的视线紧盯着他修长的颈项,他抬起下巴扫开衣领的样子优雅美丽,仿佛仰起颈项的黑天鹅。
杨弯终于还是转开了视线,她双手交握,不断折磨着自己的手指,等待江敬言的详细回答。
江敬言也不负众望地在一片沉默之后回答了她。
“我见过陆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几个字便会沉默一会,像是在斟酌用词,眉眼之间萦绕着浓郁的愁绪,杨弯在自己跟自己较劲,他又何尝不是?
杨弯一听见陆宣的名字就提起了心,她再次望向江敬言,抿了抿唇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敬言望向车窗外道:“边吃边聊好吗?”
杨弯看了看依然在营业的小吃店,仅仅是一眼,熟悉感便扑面而来,许多模糊的画面从脑海中划过,那种快要想起什么却死活想不起来的感觉让她十分头疼。
她没说话,直接开门下了车,快步走进了小吃店。
江敬言在驾驶座上又坐了几秒钟,才跟着她下车进了小吃店。
这个时间小吃店就快关门了,店内就一个老板在收拾东西,老板系着围裙,瞧见他俩就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们要关门了。”
江敬言正要说什么,杨弯直接取出钱包,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抱歉耽误您一会,随便给我们煮两碗面就好。”
老板看看钱又看看她,忽然道:“姑娘,你看着有点眼熟啊,你以前是不是常来?”
杨弯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不记得了,但按照某些人的说法,我以前大概是常来的。”
作为话里的“某些人”,江敬言眼神微妙地瞟了杨弯一眼,杨弯也不是来这找老板叙旧的,老板拿了钱也很快就去忙活了。
整个小吃店面积不大,老板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倒也挺适合谈话的。
杨弯找个了位置坐下,这个位置紧挨着小吃店的一面留念墙,墙面有许多人用粉笔写的留言,还有许多情侣或朋友的合影,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整面墙。
杨弯不想直面江敬言,便把注意力放在这些照片上,当她看到照片的中央时忽然眼神一顿,她站起身仔细去打量那张照片,过了一会说:“这是我们吧。”
江敬言一直坐在她对面,在她站起身时就跟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她问他问题,他也利落地回答问题:“是的。”
杨弯得到回答后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接着又把视线拉回照片上。她忍不住抬手抚向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她和印象里的她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对于十八岁的她来说,江敬言不是什么“好朋友”,她是断断不会对他露出像照片里那样真挚幸福的笑容的。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杨弯看着那张照片问。
“大二学期末。”
江敬言的声音很近,他开口说话时杨弯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他的声音像有实质一样,搅得杨弯心烦意乱,她试着躲开,但他又往前一步,杨弯沉默片刻,直接转过了身。
她这样突然转身是江敬言没预料到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近,她这一转过来几乎就是撞进了他怀里,而且撞得力道还挺大的,江敬言直接闷哼了一声。
“……是你自己要靠我那么近的。”杨弯有些心虚地望着他的胸膛,手足无措地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其实她心里很担心他被撞疼了没有,但又别扭地不想表达。
江敬言比她想得大方多了,他顺着她的话说:“你说得没错,是我自己要靠你那么近的。”
杨弯咬唇望向他,她几乎是趴在他怀里,他非常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两人这么拥抱着,江敬言自上而下凝视着她,片刻之后说:“我问了陆宣那天夜里都对你说了什么。”
其实在他提到陆宣的名字时,杨弯就隐约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
此刻他坦白地说出来,她也并不意外。
她缓缓离开他的怀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是陈述的语气,显然她已经猜到了他都知道了些什么。
江敬言坐到了她身边,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带着独特的磁性,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属实让她有些难堪。
“我都知道了。”他说,“我知道了你和顾淮之间的那个误会,我也知道了他一直都喜欢你。其实即便不去问陆宣,后面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这么些年,唯一不曾感知过那份喜欢的人,大约也只有你了。”
杨弯觉得很不公平。
什么叫这么些年,唯一不曾感知过那份喜欢的人也只有她了?
她要怎么感知?她一直深信不疑顾淮是GAY,从这个误会开始就把他当做了男闺蜜,压根没想过他会喜欢女人,只当彼此是好友,是和孟妮那样很好的朋友。
他对她的那些好,对她来说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她对孟妮的态度和对顾淮是一样的,在她眼里顾淮从那以后就跟女孩子没区别了,她要怎么去感知这份喜欢?
不过说到底,顾淮怎么都是个男人,太想当然的结果就是出意外。
杨弯有些烦恼,她抓了抓头发道:“你说即便不去问陆宣,后面那件事你也是知道的,那你为什么还要让顾淮和我们一起工作?”她望向他,眼睛红红的,“我不相信你大方到让一个喜欢你老婆的人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就像……就像……”
杨弯的话说到最后有些吞吞吐吐,江敬言见此,追问了一句:“就像什么?”
杨弯抿抿唇,豁出去道:“就像我很不喜欢看见傅晴在你身边。只要一想到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就能见到你,甚至一天二十四小时,她和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差不多,我心里就很难过。”
作为江敬言的下属,在工作日时傅晴几乎可以陪伴江敬言整个白天。
而只有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杨弯才能见到他。
那么这样算来,她明明是他的妻子,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比傅晴多多少。
想到这些,再想起顾淮那个棘手的问题,杨弯就恼怒不已。
恰好这时老板做好了面出来,将面碗放在了他们的桌上。
“请慢用。”老板笑着说完,便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到后厨去了。
杨弯垂眼望着那碗面,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那股味道那样熟悉,熟悉到她本能地叹息了一声。
“我还记得这个味道。”她低低地说,“可我不记得关于它的事情了。”
她望向江敬言,红着眼睛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江敬言是想说话的。
在杨弯直言出她的难过,表现出对傅晴的嫉妒时,他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
数不清的话堆积在他的喉咙处,在有机会说的时候,他却只是傻傻地看着她,像个少年一样发呆,还要她问他一句“你为什么不说话”。
江敬言微微抿了抿唇,他修长而富有魅力的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她,桌上的面缓缓上升着温暖的白雾,雾气弥漫在两人之间,为他的英俊的面容打上了淡淡的柔光,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恍惚间,杨弯觉得,坐在她面前的人变成了七年前的江同学。
“我不知道怎么说。”
很久很久,江敬言才低声说道:“我有点慌了。”他抓住了杨弯的手,这次轮到他低下头不敢看她了,只能盯着他们交握的手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作多情。但我想,不管是你在酒店的表现,还是你不再让我住在隔壁,又或是之前的种种,以及你刚才表现出来的不满、你的那些话,我能不能这样想——”他最终还是抬起了眼,直视着她说,“我能不能这样想——你已经重新爱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