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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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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碾压出时光的碎片,前行的路跟高中时太像,等夏甜真正跟着远处的汽车停下,清楚地看见墙上的大字。

    平湖市第一中学。

    季行州来的是母校。

    不知道他跟保安说了什么,门禁自动为他打开,他将车驶进了校园。

    夏甜没有开进去,而是停在道边不起眼的一处车位。

    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依次亮起。眺望着夜色下校园的围墙,夏甜忽然就有些想笑。

    三好学生季行州为她翻过一次围墙。

    那天她买到了两张周杰伦演唱会的门票,学渣和学霸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有共同的偶像。

    月考在即,教室里季行州看见那两张门票眼眸一亮,很快就覆灭了她逃课的希望,拒绝了她。

    他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克制,好像对什么都不会太喜欢,再喜欢的东西也都能克制住欲望延迟享有。

    夏甜不乐意了:“这是我拿全部压岁钱买的!很贵的!”

    “你忘了你答应我什么,数学120。”

    “你连练习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上次都还不及格啊,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星期考到120。这次月考当练习吧,下次月考再作数,我一定能考上!”

    少年的季行州像是有话要说,最后扯过一张练习卷埋头写字:“随便,你不想学我也不强求,你也可以三十岁再把数学考上120。”

    “你瞧不起谁呢,去不去?”

    他开始进入多选题,做题飞快,夏甜想,这不愧是学霸中的战斗机。

    她没能磨动季行州,季行州也没能磨动她坐下来补数学。

    她回到座位问宋一曼:“去不去?”

    宋一曼看见她手上扬起的门票满眼的小星星,狂点头。

    费泽野从最后一桌过来凑热闹:“你们要去看演唱会?”

    “去看怎么了。”夏甜乱撒气,语气很不耐烦。

    费泽野:“你不仗义啊,只叫宋一曼不叫我。”

    “这么贵的票我能给你买?”

    “我自己买也行啊,走啊现在过去刚好。”

    “你也去?”

    “去,我去那儿找黄牛买票。”

    “那边是不是有一家甜品店,叫进口高级甜点?”

    “不叫进口高级甜点,人家做高级甜点,走啊我请你们吃。”

    夏甜笑得灿烂,隔着一桌望向季行州,他写字的动作有一瞬间停滞,微动的肩膀明明要转过来,最终还是继续握笔答题。

    他们的座位只隔了一桌,他不可能听不到。

    夏甜不太理解他这种行为,难道那天说考120时不是一种默认吗?考试考听力就算了,谈恋爱也要先来场听力考试?

    她起身和宋一曼走出门,逃课逃得正大光明。

    费泽野跟在后面:“夏甜我给你背着书包,等下你喝什么水?”

    那场演唱会刚要开始,夏甜意外见到了赶来的季行州。

    灯海灿烂的平湖体育场,夏甜眼里全是和舞台一起闪耀的光。

    “季行州你来啦!”她高兴得尖叫。

    季行州总是那张懒得笑的脸,看了眼周围拥挤的人潮:“费泽野呢?”

    “他买到了最后面的票!”

    全场光束打向舞台,他的脸陷入明灭的暗色里,似乎在笑。

    他把一张票递给宋一曼:“我的票给你吧。”

    宋一曼一脸胖嘟嘟的懵逼;“为什么给我啊?我们坐得好好的。”

    那一刻夏甜狂忍着笑,唇角翘得很高。

    季行州:“……”

    他想了会儿:“你近视,我的票在前面,你能看得清楚些。”

    那是他们唯一看过的演唱会。

    一切美好得那么不真实,舞台上是周杰伦独一无二的歌声,旁边有姐姐激动地挥舞荧光棒,边嘶喊边高兴得哭。

    光束流转,人山人海。

    少年笑得灿烂,和她对视一眼,高高挥舞手中的荧光棒。

    夏甜笑着笑着忽然就想哭,忍不住流下几颗眼泪,季行州没有看到,她故意凑过去,被前面姐姐激动的手肘戳了一脸。

    季行州终于看到她,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慌张。

    “你怎么了?”

    “擦。”

    他从书包里打开一包心相印,擦眼泪的动作有些生涩和乱。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他们走在散场的最后。

    费泽野和宋一曼找不到他们,夏甜在电话里说让他们先走。

    他们走出体育场夏甜才发现季行州一瘸一拐的脚。

    “你脚怎么了?”

    “没怎么。”

    “怎么了?”她很凶。

    “崴了下。”

    她蹲下身撩他裤腿,他飞快后退,但她还是看见了发肿的脚踝。

    “你翻墙出来的?”

    “你说呢。”

    “你第一次翻墙?”

    “你说呢。”

    “怪不得技术这么烂。”

    话音刚落,夏甜就蹲下身把季行州背在了肩上。

    他是没料到的惊讶,一双长腿的好处就是不费力气很轻松地从她背上挣脱。

    “你干什么?”他有些生气。

    “你脚不能走了,我背你啊。”

    “我不要你背。”

    “你是因为我……”

    “你是女生。”

    夏甜忍不住弯起眉眼:“女生怎么了,你又不是没看过我打架。”

    他们停在路灯下,季行州问:“夏甜,你为什么这么大力气?”

    “大概是因为老被别人欺负,所以就多锻炼一下好欺负别人。”她昂起灿烂的笑脸,“现在没人打得过我了,以前的打没白挨。”

    季行州忽然沉默下来。

    她有些慌张地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欺负别人啊,我爸爸也不是杀人犯,真的。”

    “我爸爸是个好人,警方都没给他定罪呢,凭什么说他杀人逃逸!”

    “我爸爸真的很好,他可疼我了,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在哪赚钱,我感觉他是被他工作坑了,我妈说看见我爸爸就要像从不认识一样。诶,我跟你说,有次我在大街上见着他了。”

    她说得眉飞色舞:“我下意识就喊爸爸,你猜怎么样?我看见他那个脸色啊,冷得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但我反应快呀,想起我妈说的,我扑过去就朝他们身后那大叔喊爸,把人家大叔乐得直喊我闺女。”

    他们说着很多事,关于学习,关于天南海北,一直到校外那堵围墙。

    “你踩我肩膀。”

    她摇头:“用不着啊。”

    “这个树枝滑。”

    她完全不放在眼里:“我经常这么干。”

    枝叶光影斑驳,少年的眸子很亮,嗓音不容她拒绝:“我才不想被你连累,少啰嗦了,快点。”

    那天晚上,她本来对翻墙充满了可以津津乐道的技巧,但还是拗不过季行州,被他膝盖和肩膀托着翻回了学校。也还行,是比踩砖头树枝要轻松点。

    而季行州在跳下围墙时还是扭伤了脚。

    他忍着没吭声,冷着张脸说不要她管。她望着他很久,晚风很静,她就眨了眨眼:“那就祝贺你啊季同学,第二次翻墙成功。”

    川流不息的车流里,附近的车按了下喇叭,尖锐的声音拉回夏甜遥远的思绪。

    门禁缓缓开启,那台白色汽车终于驶出校门。

    夏甜没有再跟,本来就没有必要跟的,本来也不应该分心的。她久久地坐在车厢里,望着白色车尾巴驶入夜色,一点点消失在校园围墙外的拐角处。

    路灯供奉出蜿蜒灯火。

    夏甜拧动车钥匙,久坐令小腿发麻,她收起情绪活动了下双腿,正要发动引擎的瞬间,暗夜里那辆白色汽车重新闯进她视线。

    季行州没有开走,而是在绕圈。

    车子很慢,车轮仿佛有意碾压时光去过的每一处印记。

    他绕了校园一圈又一圈,夏甜完全不知道他开了多久,车速太慢了,像古代车马那样的缓慢,仿佛渴望直驱奔赴的就是终点。

    等他最终彻底地消失在夜色里,她看了眼腕表,00:30。

    刘华涛在这个点没有睡,在她发动引擎开出平湖一中时打来电话。

    “甜甜,在哪儿呢?”

    刘华涛一般很少喊她甜甜,这个像爸爸一样的叔叔既是严肃的队长也是照顾她的长辈,但凡是他喊甜甜两个字,那必定是知道夏甜在emo。

    “你还没睡啊,您老那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陈雄恺嘴硬得很,口供没一个真,我今晚准备熬他一夜。”刘华涛回到话题,声音有格外的关切,“怎么在学校那停这么久,想那些同学了?”这几天夏甜身上装了一个定位,一为随时协助她抓捕逃犯,二为她安全。

    他说:“我记得你同桌那个胖胖的女孩,她的确是个好朋友。”

    那年距离高考还剩两个月,向夏甜表白被拒绝而讨厌上她的郭戟找上她麻烦。

    一个是全校真正的不学好的霸王,一个是打架只为了自保的问题少女,因为一场夏甜到现在都不想回忆的霸凌,她和郭戟被开除了。

    她还来不及把数学考上120分,她甚至没见到季行州最后一面。

    只有宋一曼哭着去求班主任不要开除她,请假陪她。

    后来“她”被货车撞飞,听老刘说葬礼上也只见到宋一曼。

    “她”的葬礼不可能大办,温文极快地被火化,骨灰下葬的仪式都很简单,老刘他们没有告诉给任何人墓地在哪儿,是宋一曼孤零零站在她家楼下到处问。

    刘华涛在电话里说:“甜甜,你爸妈和我都只希望你快乐点,那年的毒贩都落网了,你现在可以认回以前的朋友,不用再孤零零一个人。”

    “我怎么是孤零零一个人,我现在不挺多朋友。”

    刘华涛欲言又止,夏甜明白他是想说现在的朋友更应该是她的战友,除了工作,他们总没有太多时间放松自己,也更不可能儿女情长。

    夏甜忽然问:“老刘,你不是说那年我被撞的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吗?”

    那年的事情在平湖市太过轰动,货车急速瞄准的撞击简直就是刻意为之的极端报复,路面监控和很多人都拍下过视频。那时警方以雷霆速度全网监控,屏蔽了所有视频,连新闻报道都是由警方这边审阅后才可以被发布,痕迹都被抹掉,根本不会有人记得车祸现场的细节。

    “你怎么这样问?”

    “我听到我一个同学说那具身体不是我,他看到那具身体手上没有戴红绳,你知道的,当时你们接我走的时候我把红绳和鞋都给你们了。”

    “不应该啊。”刘华涛一时想不明白,“这是你哪个同学,以前关系要好吗?”

    夏甜犹豫了下,还是老实说:“季行州。”

    刘华涛知道这个人,那年他来接夏甜离开平湖市时她坚持要去跟一个同学道别,他们担心她安全,远远地坐在车里等她。

    刘华涛让她别紧张,那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查到什么。

    夏甜只能猜测季行州也许是在视频短暂传播的时间里看到过。

    但他能记得那么清楚吗,为什么?

    他明明不喜欢她啊。

    刘华涛在电话那头沉默,夏甜喂了几声才察觉。

    她不应该再提这件事的,她的车祸对于全国缉毒警察来说都是一种沉痛,完全是毒贩恶意的挑衅,是对法律和缉毒警察的藐视。

    她的爸爸不是杀人犯,是一名卧底在隐蔽线上的缉毒警察。

    可爸爸没有幸运护体,他暴露在毒贩面前,死的时候还要被毒贩录下视频,寄回缉毒大队被羞辱。

    她和她妈妈是被毒贩恶意报复的极端案例,妈妈惨死,车轮下被碾压的差那么几秒就会是她。

    他们一家,还有替她冤死的女孩温文,他们全部都是缉毒队伍里永远的痛。

    那一年,所有人都以为十八岁的小姑娘会在苦难里凋零失色。

    可她刺破了黑暗,像化茧的蝶,努力复读,考上警校,成为各局各队争着抢的尖子生,毅然踏入缉毒队伍里。

    只要还能看见光,她就永远会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