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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白见青君满脸通红,忙问:“崔姑娘,你发烧了么?”
青君掩饰道:“没有啊。”忙岔开话题,又说:“现在我已经改装成男子,别再叫我崔姑娘,我想给自己取个化名,唔,就叫白蒺藜吧。”
“是大吉大利的吉利吗?”石白问。
“不是那个吉利,而是铁蒺藜的蒺藜,蒺藜是一种带刺的草籽,很容易粘在衣衫上,难道你没见过吗?”青君说。
石白道:“‘蒺藜’是人人憎恶的东西,世间好名字多的是,你为何用此不美之字做名字?”
青君把脸一拉,道:“有什么美不美的?别人憎恶的东西,我就偏偏喜欢。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我白兄弟,我就叫你李姊姊。”
石白怎敢不应允。
二人找回失落的坐骑,屈指算来,明日就是九月初九土曜日,他们连忙动身,依照魏夫人留下的地图,去寻找百家岩竹林。
走过一个山头,只见一面平整的山壁下有片竹坳,那里处处有流泉,步步有青竹,又走了一程,青君在马上举鞭遥指,道:“快看,好大一片庄园。”
石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片庄园,里面楼台嵯峨,轩馆林立,一条山溪从庄内穿过,后园有果树梯田、畜群鱼塘,好生气派。
石白道:“白兄弟,天色将晚,咱们何不去那里借宿一晚?”
青君笑道:“愚弟正有此意。”
忽见有个山民,荷着一把锄头路过,石白便上前询问:“请教老哥,此间如此富饶,不知是哪个豪强的庄园?”
那山民道:“这是怀宁山墅,原本是怀帮的商人们出钱建造的山庄别墅,如今被一帮自称龙凤派的人霸占了。你们站在山岗上远望,凡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怀宁山墅的地盘。”山民说完就走了。
石白在怀州羁留了数月,常听百姓们口中流传一句话:十三帮一大片,抵不上怀帮一个殿。今日见了这座偌大的山庄,方才相信怀帮的实力。
他们骑着马向那里走去,走到一座牌楼下面驻足,那牌楼高数丈,上面有几幅木雕画。
石白从左至右依次浏览:最左边的一幅雕刻着四个耄耋老者,坐姿神态各异,每人手里均拿着一束草药,分别是怀菊、山药、牛膝、地黄。
第二幅描绘的是嵇康与好友山涛、阮籍等七人在竹林中畅饮聚会的场景。
第三幅是几个商人在旅途中歇马,旁边有八匹骏马,或打滚,或吃草,或蹭痒,或鸣叫,神态各异,活灵活现。
第四幅画描绘的是一个满载货物的骆驼商队,伙计牵驼,掌柜殿后,前呼后拥,向西而行。
石白一一看完,心知这些木雕画都是与怀州有关的历史和典故。
二人走到山墅门前,还未开口,早有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出来相迎,为他们牵马引路。
进了二门,只见里面张灯结彩,烛火辉煌,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在花厅里笙歌宴饮,十分热闹。
她自离家出走以来,走过的地方不是荒山野岭,就是山村野店,还未到过这样的豪富之家。
她四处看了看,忽然望见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十分眼熟,仔细一看,正是与她有门第婚约的卢元龙。
卢元龙是范阳卢氏子弟,卢氏子弟都有个难看的朝天鼻,所以很好辨认。
当初河间邢氏想要攀附范阳卢氏,向卢元龙的祖父卢玄提出联姻。
卢玄却说:“河间邢氏,门阀声望都不如清河崔氏。”
卢玄想为自己的孙子卢元龙,聘娶崔浩的孙女崔青君。
崔氏和卢氏都是金张七叶那样显赫的家族,两家门当户对,而且世代联姻,很快便缔结了鸳盟。
卢元龙知道后十分高兴,心中早已把青君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青君却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才留书出走。
青君方才走进二门时,卢元龙便瞧见了她,喜出望外,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她一身男装,若非熟悉之人,不会轻易识破。卢元龙对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青君低头疾走,假装没看见他。卢元龙走过来一把将她拉住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和他敷衍几句。
石白见那卢元龙含情脉脉地望着青君,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他们是老相识,今日重逢,一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便识趣地走到一旁。
卢元龙深深一揖,笑道:“一别数月,想不到崔妹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南北朝有好男色之风,众人见这两个少年过分亲近,只当是一对假凤虚凰,不觉得奇怪。
青君一把将他推开,笑着打趣道:“卢世兄娈僮的毛病又犯了,我可不是你的兔二爷。”
卢元龙笑道:“那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崔妹妹不要当真。如今哪个世家子弟没有三五个?若不参与此事,便是不合时宜了。令兄难道就没做过这种事吗?”
青君正色道:“我们崔家家法很严,家兄深受皇上器重,担任大郡太守,哪有你们这些膏粱子弟的无耻行径?别把天下的男子都想得和你一样。”
她故意言语刻薄,好让他知难而退。
哪知这卢元龙天生就没有自卑感,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仍是“崔妹妹,崔妹妹”叫个不停。
青君闻见卢元龙一身酒气,便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和你喝酒的都是什么人?”
卢元龙道:“我是来迎接师尊他老人家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师兄弟。”
“你师尊是谁?他在哪儿?”
“我师尊就是龙凤派掌门,他老人家明日九月初九方到。”
青君想起青鸟使者曾经说过:龙凤派收徒条件极为苛刻:门下弟子,必须出身名门。许多豪门望族的子弟,都想拜在龙凤派门下。
卢元龙早就注意到青君身后的石白,见他穿着女子衣衫,妩媚多姿,我见犹怜,笑着问青君:“这位小娘子是谁?生得模样好标致。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是我的朋友,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青君道。
卢元龙是个轻薄好色之徒,总是时不时地对石白挤眉弄眼、动手动脚、言语调戏,石白一直默不作声。
他趁着青君去解手之时,拿出一件白色狐裘大氅,对石白道:“这件狐裘价值千金,是用成百上千只白狐狸的腋下皮毛织成的,没有一丝杂毛,我把它送给娘子,娘子今宵可愿与我同床共枕?”
石白被他连番调戏,再也憋不住了,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卢元龙先是怔了一怔,过一会儿,方才看出他是男扮女装,登时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青君回来后,见他们神情古怪,便向石白介绍:“这位是卢元龙卢公子,出身名门,才貌双全,人称范阳第一俊男。”
卢公子会错了意,没听出这句话里的讽刺意味,以为青君已经钟情于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青君也把她和石白相识的经过,都告诉了卢元龙。
卢元龙笑道:“原来是你逼着人家和你互换了衣服,崔妹妹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兄台姓李,郡望是赵郡李氏,还是陇西李氏?”卢元龙问石白。
石白摇头道:“都不是,在下是定州中山郡人士,祖上世世代代都是乐工。”
卢元龙听说石白出身乐户,登时便对他白眼相向。(按:南北朝时期,世家大族子弟结交朋友,向来看只重门第。乐工和商人一样,地位十分低贱,向来被世家子弟看不起。)
“崔妹妹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卢元龙问。
“我们听说中原商帮明日在此会盟,所以想来瞧瞧热闹。”青君道。
卢元龙没好气地说:“一群低贱的商人集会,有什么好看的?”
“商人怎么了?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商人靠买贱卖贵变得富有,一样可以过上贵族式的生活。”青君反驳道。
“贱民就是贱民,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卢元龙冷笑道。
青君道:“你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
她拉了拉石白,转身离去。
石白突然明白:原来崔姑娘和我换衣服,扮作男子,是不想见这位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