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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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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刻,霞光满天,轻柔的红纱帐兜着血红的灯笼,努力不让它坠下天边。那铺展开来的鲜艳之色,让万叶山的残落枫叶显得无比黯然。

    这时候的万叶山,安静得不像话。

    和其他宗门世家不同,流丹阁极擅符道阵法。万叶山从山腰往下没有一个守卫,也完全不需要。

    大红灯笼在山道上轻轻摇曳着,仿佛要照亮些什么,又仿佛,要催着那夜色加深。黑衣谓之夜行衣,此时夜幕尚未降临,却有一个白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那人身形挺拔瘦削,仿佛是位少年。

    枯叶纷飞覆石阶,白雪如盐撒枯叶。一只黑色翘头靴踏上石阶,耳边窸窸窣窣便是一阵叶碎之声。

    山顶上正在吞饺子的许仙仙忽然停了筷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向窗外看了一眼。

    有的东西,还是看得很清楚。

    许王氏不是修行者,却很了解仙仙。

    于是她头都没有抬,只低声叹了句:“尽是些宵小之辈。”

    “咦?”那人仰头轻笑,好像隔着山也对上了许仙仙的目光一般,“流丹飞阁,不负此名。”少年的声音极低,轻得像一阵风。

    “天火啊天火,你离我越来越近了。”那少年又是倏地一笑,一双桃花眼眼角微翘,如同清冷玉钩,尽显风流态度,摄人心魄。

    只可惜那笑意如昙花一现,即刻便逝,让人不禁怀疑那抹温柔是自己生出的错觉。

    少年刚上一级,便绷直了脊背。

    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刺啦”数道裂帛之声乍响,好听得如同一支乐曲。

    一、二、三、四、五、六、七……

    许仙仙已经扒了十只饺子,全是许王氏费了一番心思捏的柳叶样式,又染了五彩,放上胡萝卜花和香菜做点缀,倒正像是一池的锦鲤,也难怪许仙仙的小肚子能装下这么多。

    许王氏见许仙仙吃得高兴,拿了碗去又要给她再添几个。

    不料,许仙仙拒绝道:“饱啦饱啦,我只吃得下十个。”

    “他也只上得十级。”

    十道裂帛声,十处新伤痕。

    两道于腕处欲断筋脉,四道在腰腹夺人气力,三道于双腿断人生机,最后一道直袭面门,从眉心至下颔,破了玉人美颜。

    汩汩温热血液自伤口流出,白衣上绽开朵朵红梅。

    少年面色微沉,目光投向了那鲜艳的大红灯笼,眼中不觉染上一层赤红血色,仿佛被激怒的嗜血凶兽。那眼神冰凉而无情,可怕到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大开杀戒。

    然而他没有。

    少年看了那灯笼许久,眼神灼热得像是能在灯笼上焼出个洞来。但他还是离开了,悄悄的,带着红梅朵朵。

    少年看了灯笼多久,许仙仙就把筷子举了多久。直到那人走了,她才舒了一口气,把筷子放下。

    “怎么?”许王氏轻声问道。

    “走了。”许仙仙说。

    “走了还不好,难不成你还想人家留下来陪你耍?“许王氏取笑她道。

    “我大意了,”许仙仙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捂了捂心口道,“我看见他,他也看见我了。”

    “还能一眼万年,看出个情事来不是?”许王氏看不得小丫头皱眉,招呼丫鬟收拾了碗筷,就把许仙仙吆喝着往床上去。

    谁知这无意之言,倒是应了后来之事。

    “哦……”许仙仙送走许王氏,在床上坐了许久,也没让自己狂跳的心静下来。

    不知为何,那人身上有一种她很熟悉的气息。炽热得灼人,暴戾得充满杀气,却让她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不,或许不是他,而是——它!

    简直就像跳动着的烛火一样啊,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害怕会被灼伤。

    “他是谁?”许仙仙剪了一截灯芯,弱下去的火光再次明亮。

    没有人回答。

    一个真正的夜行者出现在窗外。

    同样是白衣,但他是光明正大的。

    “仙仙,早些睡。”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窗户上。

    许久,没有回声。

    白衣青年驻足静听,一道掌风袭去,烛光熄灭。

    另一个房间的烛光亮了起来。

    “祭祀礼成,你便动身。”中年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甚至有些嘶哑。

    “父亲。”许祁敬的声音小了下来,“明知道……为什么不能……”

    “我早该去见你娘了。”许父微微叹气。

    “父亲……”许祁敬有些哽咽。

    “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个家了,”许父恨不得给这糊涂儿子招呼一巴掌,又恨不得给自己也招呼一巴掌。

    “你要记住,你姓许。”

    “他们要我许白雁死,没要许家亡。”许父有些自嘲地拍了拍脸,又指着衣架上的朝服道,“护国侯?皇家狗!用时要我三头六臂、刀枪不入,闲时又忌惮我,巴不得拔了爪牙。”

    “护国侯护国,不护帝王家。”

    撞到许祁敬有些惊异的眼神,护国候笑了:“你从未听过我如此说对不对,这是你娘说的。她比我聪明多了,却死在我前头。”

    “我没护住你娘,但你一定要护住你妹妹。”护国侯朗声大笑,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想起当年那个雄姿英发的将军。“祁敬,让为父看看,你长进了没!”

    许氏剑法,轻盈疾速、奇诡多变,有“花剑”的戏称,然而笑谈归笑谈,谁也不敢低估了许氏剑法的威力。

    想当年护国侯平乱,用的是箭,却没人见他使过剑。巧不巧几个许氏分宗的纨绔子,自以为得了真传,到花楼酒肆去显摆。打输了叫人家混混吊在树上笑话,大骂许氏剑法只有花架子。

    翌日,正是少年意气的许氏长子许祁敬便提剑来了。

    “家门之耻。”许大公子一剑,挑金丝银线,赤火融金,许氏家纹从几个纨绔子的衣袖间消失。

    “许氏之辱。”许大公子第二剑,剑气凛然,将那清江横劈了个十字。

    这两剑,没成法,却成了许大公子的名气。

    “怎么只劈了两剑?”一道剑意袭来,护国侯提起当年之事。

    “福德记的梅花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许祁敬一脸严肃地侧身挽了个剑花。

    “小子。”两剑在空中摩擦,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势若游龙。

    “好好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