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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声对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许仙仙就已经握住了“风花”“雪月”二刀,往竹子上乱挥。什么劈、扎、挂、撩,都让她用上了。
刀刀迅猛,刀刀凌厉。
像不怕伤着似的,小丫头由那破碎凌乱的枝节和木屑四溅,有的插进头发,有的划破了下巴。
许仙仙不要命地挥刀,直到肆意流淌的汗水和脸颊上的泪一起变干,力竭的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揉着膝盖站了起来。
“我原来怎么不知道,你对我情谊这般深厚?”俞声故作轻松。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许仙仙说这话倒不像作假。
“对了,照你的意思,我把……”许仙仙说起铜鉴,脸色有些不自然,“那铜鉴碎了之后,也就是破了结界,你不该出逃吗?况且,在那之前,我叫你好几声你也没理。”
“唉,我以为你长了几年个子大概不一样了,怎么不听人说话的毛病还是没改?”俞声长叹一口气,然后把他可谓精彩的“被压榨”事件又讲了一遍。
“那是你废话太多。”小丫头忍不住回嘴道。
“话说那清隽少年刚刚一转身,端的是潇洒风流惹人眼,叫爷我看了也自愧不如——”
“别打岔!”尽管知道俞声只是想逗她笑笑,许仙仙还是狠心阻止了他的表演,“等我给你找个身体,你再去楼里当茶先生也不迟。”
“好好好,姑娘长大了就是不好哄,以前我这么给你讲故事,你可从来都是眼巴巴的。”俞声心里暗暗委屈了两下,心想着有身体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臭丫头削一顿出气。
这么一想,即将被削的臭丫头也挺可怜的,就趁她还没被削的时候,勉为其难满足她一下好了。
这不,都说上路前的牢饭是最好吃的嘛。
心里瞬间平衡的俞声继续道:“其实我怀疑——不,我确信辟邪就是那贼小子唤醒的,辟邪妖力何其强大,即便我一缕残魂,这都能硬生生用等级压制把我逼出来。”
话痨俞声说一串话都不带喘的:“逼出来也就算了,像我这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小兵小将,那辟邪大爷就当我是个空气,呼出去不久得了!他却偏偏说我是什么太古之战后的魔族余孽!我要是有那本事,你倒是说个名儿啊。看看我是哪路英雄好汉啊!说什么‘不可放过’,降魔卫道云云。我是谁家祖宗啊,没兵没将没头没脸一渣渣,也能引起这位尊贵的辟邪大爷的注意啊?我的命运还能不能更悲惨啊!”
“对,还真能!”俞声无视小丫头的毫无波澜,自问自答,“他一爪子把我神魄都打散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
配合着这语气,许仙仙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拍案。
俞声不管这个闹别扭的小丫头,继续自问自答道:“我没死!神魄自己凝回来了!哈哈,老天有眼啊。”
这不挺好吗,没死成。小丫头刚想着,俞声就又把话接了下去:“听着挺好是吧。结果那位九尺多长的大爷怀疑自己下手轻了,他足足踩了我六七回,把我撕了十多下,都捏成灰了!”
“怎么就没死呢!”俞声的悲伤中带着一丝得意与无奈。
“嘿哟,那大爷头一回见这样的,立马安排上了。”俞声的语气酸溜溜的,“三年,三年啊,我就被这位大爷镇压在那铜鉴里,跟条鱼似的,就在湖底看风景。”
“诶你别说,那湖也挺神的,是在你灵宫里吧。你神魄进灵宫时我知道,可惜你听不见我。幸亏——”俞声小心翼翼道,“啊也不是,就是说你体内这‘神火’,太过暴虐,动摇了灵宫里的镜湖。那辟邪自传你神火之后就陷入了沉睡,我正好出来溜达溜达,估摸着他那天恢复了,我就又得去湖底摸鱼咯。”
“暴走……到底是为什么。”许仙仙喃喃道,她运功调息时,明明感觉很顺畅。
难道,真的是火有问题,那辟邪传给她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说起来,那铜鉴总不该只是在灵宫中造个景,只是辟邪未醒,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铜鉴的用处。这么看来,铜鉴和辟邪也算是一体吧。
待他苏醒那日,她手中的刀又有几分把握呢。
……
那日之后,霸王花就不准许仙仙再以气御刀了。
小丫头沮丧之余,倒也没什么反对的。再锋利的兵器,拿不住,就是能要自己命的杀器。
许旭州就像突然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来过后山。
只留下一句话:“什么时候破了阵,自己来见我。”
次年草长莺飞时,冒出新分枝的冷箭竹,被“风花”“雪月”斩下了第一枝。
异常锋利的刀刃似乎永远都不会卷口,不知疲倦的女孩出刀迅猛快疾,刀锋挟风呼啸而行,从一枝到数枝,淡绿色的嫩竹堆成了一座小山。
许仙仙感受着手上的力道,乐此不疲。
原本已经习惯了自力更生的白罴终于极不适应地再次体验了一把被人伺候的感觉。
冷箭竹的笋,冷箭竹的嫩枝嫩茎。小丫头把冷箭竹削成了“亭亭玉立”的光杆,这下一整年都够肥仔大猫熊吃了。
霸王花暗里啧啧称奇,当面却只是不冷不热一句:“刀送你了,用得上就用。”
罢了,又扫她一眼道:“百日筑基,要的是六根清净,不逐六尘。我奉殿下之命,有任务在身,正好不打搅你。”
许仙仙一怔,没说话。
谢宛走了,霸王花也要走吗?
她还没想过呢。
没想过和霸王花分别时,她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见小丫头没说话,霸王花蹙眉道:“我与你说过,若你潜心练刀,百年之内必成大家,莫说峨眉、昆仑,就是那北疆那天狼城的刀奴,也未必能敌你。”
这丫头天赋极佳,却偏偏死脑筋一根,认准了灵修之路。这便注定无法将刀术修至巅峰。
也当真是可惜。
这句话的确带了私心。可再怎么说她也算得上是这小丫头半个师父,这话也是出自真心。谁料得这丫头平日里嬉皮笑脸,骨子里却颇有些宁折不弯的倔强。
“前辈说过,自己手里握着住的,才是真正的刀。”这些年小丫头跟着竹子一块儿拔节,脸色虽仍然有些苍白,却多了几分血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锋利。
女孩屈膝一跪,将双刀举过头顶,低低垂着头,清声道:“这是前辈的刀,不是我的,况且我学业不精,实在受之有愧。还望前辈……”
“看来真是个驴踢的脑袋,”黑衣女子眉梢一挑,不耐道,“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里那么多话,日后总是用得上的。莫非你还拎不动了?有的是你跑路的日子……”
许仙仙的手僵立在空中,只知道耳边风声萧萧,一股浓烈酒香慢慢变淡。
五步一饮,女子且歌且行,直至饮尽壶中酒,林中人不见,只留清风挺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