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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百日后,恰是白露。
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林中一片寂静,少女凝神闭目,翻手结印。层层雾气将她周身包裹,点点金辉在其中缓缓流动。
灵宫之中,朱鸟鸣声响亮,绕湖盘旋,如同天空流火。水波拱起朵朵挺水而开的重瓣红莲,将凝未凝的金色灵液从水下汇入湖心,五道金色水龙交绕腾起,凝成一方二十来尺高的黄金台。
朱鸟口喷血红炽火,绕台而飞,象车悬停台上,炽火所燃之处,皆生黑色重瓣莲暗纹。
居高临下,朱鸟振翅,携金舆齐齐俯冲入湖。
黄金台倒映水面,金光跳跃。从四周到中央,重瓣红莲统统化为齑粉,点点金辉跃于碧波之上。
“轰隆——”连续巨响,黄金台未塌,而是渐渐沉没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最后只露出一方供一人站立的小台。小台上,是最后一朵重瓣红莲,暗紫红色的花瓣将一颗透明的玉珠层层包裹,最终收拢成一个花苞。
长烟一空,重雾散尽。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许仙仙睁眼。
原来泉水自涌,瀑布自流,飞花红叶,苍石翠竹依旧。
两片薄薄的小纸人蹿了个子,大约一米来高,紧紧贴着少女的胳膊,而那傻白罴依旧在慢吞吞地啃竹子。
炼气铸台,道台为基,方可固金丹。
少女默默无语。
“你不开心?”辟邪才把思绪从旧主的身上拉回来,就看见小丫头一副茫然的表情。
“我不知道。”许仙仙实话实说,“我以为,我会很高兴。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从三岁启灵开始,至今日筑基五道台,她身边从来都不会少人。
族中长老,师兄师姐,甚至是父兄。
这次,她原以为终于是自己一个人,却又来了辟邪。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终究,还是对力量一无所知。
说到底,和大部分的灵修世家、皇室贵胄子弟一样,她活在荫庇之下。
许仙仙此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因为常人眼中的便宜,在她目前看来,不是便宜。
“走吧!”她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既然筑基,那八道阵门就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只是这阵结得玄妙,非破了八道阵门不可。”
贴心的两面和三刀早就准备好了,四只卷弯了的薄手硬是把那不重的四鲤盘抬出了千钧重之感。
少女往脑后一探,五六尺长的金丝被她握在手中,千万青丝如瀑,散在腰间。
再往衣领里一掏,就是四五枚鹌鹑蛋大小的七彩灵石,胸前立刻瘪了下去。
“你这该不是时刻准备着跑路吧?”辟邪戏谑道。
许仙仙没理他,手蘸朱砂结阵,凭着熟悉,没多久就补好了原来设下的掠影阵,身影立刻消失在原地。
七道刀光依次在不同的地方闪过。
竹屋里的花瓶碎了一个。
亭上的柏树从中央纵断裂开。
最北边的万千翠竹中,突然有一棵被烧得焦黑。
至清的溪水中出现了透明的小虾。
……
最后,连破七阵的少女带着轻伤回到原地,她抱着四鲤盘道:“第八阵太远,我们一起去。”
两只小纸人点点头,扯着她的袖子,与她一同向西。
可怜的白罴被她抛弃在原地。
“那大猫熊你不带上?”辟邪似乎对那白罴有些兴趣,“你看,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副躯体。我看这……”
“再说吧。”许仙仙敷衍一声,快步前行。
“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辟邪还是不习惯自己的命令被人违逆,偏偏他又拿那小崽子没办法,只能闷闷在灵宫中休眠。
……
“王爷,”青衣棋侍微微福身,“郡主已破七阵,我们是不是……”
“别急啊。”楚国师已经走了,许旭州一个人在棋盘上摆弄着金箔,还笨手笨脚地弹飞了几块,他刚刚弯腰捡了金箔,就看见绿浮一双带怒的漂亮眼睛。
“王爷是这么待郡主的?前几年倒是去看过几次,这些年次数越来越少不说,这一年王爷干脆把郡主晾着,现在郡主好容易要出来,王爷倒也不心疼——”绿浮埋怨一番,见许旭州没什么反应,最后气呼呼地扔下一句话,“那奴婢去迎郡主就是了,哪能劳动王爷您啊。”
还说不挖苦呢。
许旭州先是感叹了一番“女人果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随后又莫名生出一丝淡淡的愧疚。
“但我也不是她爹啊,我又没当过爹,我爹当年不久这么摔打我的吗。”尊贵的蜀王殿下突然在心里委屈起来。
绿浮姐姐不会就不理他了吧?
“哎哟——”许旭州只觉得脑仁疼。其他侍女倒是见怪不怪了,就当没看见一样,各自忙着手上的事情,只是有胆大活泼些的,时不时偷瞄一下。
……
等辟邪反应过来的时候,许仙仙已经陷入了幻境。
第八处阵门设在来时的悬崖,一条手腕粗的铁锁链铸在两头石狮子口中,恰好连接两崖。
前面是烟雾缭绕,只看得见一步以内。
白衣少女单薄的身体悬在铁链上,一副随时要掉下去的样子。
两个小纸人干着急,只能紧紧抱着小主人的腿,生怕她一个不慎栽下去。
……
走了一半的路,许仙仙往回看了一眼,突然发现,来时的路不见了。再一回头,要去的路也不见了。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半丝光线和声音,压抑得让人难受。
她入了阵!
许仙仙犹豫片刻之后,尝试着往前面走了走。
这像是一条狭窄的走廊,阴冷潮湿,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许仙仙没什么洁癖,可扶墙一手的滑腻,让她忍不住去想象。尤其是入眼的一片漆黑。
于是她刻意用指甲制造了一些细碎尖锐,却能驱除内心恐惧的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甚至暗暗怀疑,是不是又走了原路。
所有的手段在这里都成了玩笑,她只能说布阵的人比她强大太多,甚至能阻滞灵气的流动,让她又成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磨破脚跟的跛足少女早已失去了力气,分不清日月黑白。
“铎——”节奏分明的敲击声从前方传来,被突然出现的一盏灯熏出泪的少女突然有了力气,她近乎疯狂地往前冲去,想看清楚那个提灯的人是谁。
然而,当她踉踉跄跄扑到那人脚下时。她看见了她最厌恶的一张脸——楚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