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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什么?”许仙仙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卞——”小男孩重复道。
“闭嘴!”许仙仙怒喝住他,缓了口气道,“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许仙仙发誓不会让这贼小子再打劫她一次,只要他敢开口,她就能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世道的黑暗”。
“纸人。”小男孩说话有些漏风,声音比蚊子还小,“我给小……姐姐折了新的纸人。”
“成……什么?”许仙仙反应过敏,一拳险险擦过摊子上的“代写书信”四个大字竖着的招牌。
刚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许仙仙突然冷嘲热讽般道:“原来会说话啊,我还当是哑巴,不知道这扎纸人还包不包做寿衣?”
小男孩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释然道:“我本来是打算攒好钱再来找姐姐的,可是大伯病重,道长说是我和大伯命里犯冲,要把我送走才能让大伯病好。我还有钱呢,我现在有钱了,以后还能继续扎纸人,姐姐让我跟着好不好?”
“哟,我还当你没家回。”许仙仙有一种受到欺骗的感觉,但也不算难受。
“可是大伯不肯让我走,和大伯母吵起来了。我劝不住……又害怕……”小男孩小声道。
“你拉我去劝架?”许仙仙怀疑自己今天耳朵不听使唤了。
“我把姐姐带给大伯看看,以后我就是姐姐的人了。”小男孩严肃道。
“什么?”许仙仙脑袋有点蒙,“什么叫我的人?你是要拐卖幼童?就你这四五岁干干瘦瘦的样子?牙缝都不够塞的。”
“不是的,我七岁了,已经掉牙了。”小男孩把嘴咧开给她看,又忽然喃喃道,“忘了姐姐眼睛不方便……”
“你说什么?”看着突然凑近的脸,小男孩不但不怕,还炫耀似的道,“姐姐,没什么人看得出来的。我也没和别人说。”
许仙仙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却突然想起他刚说七岁了,心里莫名有些酸楚。但还是板着脸轻咳了声道:“听好了小子,你别蹬鼻子上脸,我最厌恶的就是欺我瞒我之人。之前的事不说,后来我不是还请你吃饭?说走就走!你还真是不死心!我就不明白你想跟着我干什么了——”
“我跟着姐姐是想——”
“不许叫姐姐,我哪来的便宜弟弟?”一般的泼皮都是动手比动嘴多,而流氓往往动嘴比动手多。许流氓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管你是几岁呢,别在我面前装相。你有家家不回出去偷吃还偷我钱袋,我从龟奴那里把你救出来你又跟着我。现在好了,又是吃了我买的肉包子,又是要赖上我。变脸变得比唱戏的还快呢。”
许仙仙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好一阵没声响,又感觉人还没走,一时有些纳闷。也该走了吧,看着那么浑身是刺儿的小子,又那么要自尊连被打个半死都不肯求饶的小子。这些话,该让他走了吧。
许仙仙不在乎这小子怎么想她,当她是什么都好,就是别把她当成是救命的恩人,也别把她当成是无所不能的大侠。她可以心怀芥蒂地请一个“恩将仇报”的贼小子吃包子,却不能坦荡荡接受一颗毫无保留的赤子心。
小男孩突然出声道:“姐姐不信我,是不是?”
“是。”许仙仙巴不得他赶紧大彻大悟看清他面前这人的嘴脸,这话回得十分顺嘴。
小男孩说了句“那好”,却站在原地久久不挪步,不甘心似的要等着眼前这人改口。
“我请姐姐吃个饭好不好,就当补偿姐姐。”小男孩保证道,“就这一回,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回益州城了,以后一定不会再麻烦姐姐。其实如果姐姐不愿意也没什么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克制,“只是可能以后……”这伢子的停顿恰到好处,既不把话说全,又让人明白了隐而未露的意思。
“看看……几时?”许仙仙其实吃软不吃硬,又不想答得太爽快。
“今天姐姐这里人少,姐姐要是愿意……现在就同我一起去可好?伯母忙着和道长谈法事,姐姐先随我去吃饭,我再带姐姐去看……呃,我折的纸人。”小男孩一扫脸上的阴郁,眼睛亮亮的。
……
“黄道长,你看这里该怎么布置。”朱家媳妇在朱小六面前是个老虎,在这老道面前倒像个瑟瑟的鹌鹑。跟着灰袍老道在走不了几步路的园子里转悠。灰袍老道拈指掐算,口中念念有词在空中撒些盐。
倒还真能让以朱家媳妇为首的一院子朱家人给唬住。
见黄道长不理睬她,朱大婶也着急,暗暗捶着手心自骂了句“多事”,又着急地往里屋奔去。
“你当真要把小六送走,他那么小个孩子,你把他往哪里送去?”男人正值壮年,脸色却枯黄得难看,连说话的气息都是不稳的。
“当家的,可不是我狠心啊。”朱大婶抹着眼泪道,“你是家里头的顶梁柱,大郎又还是个孩子,这铺子支不住。那小子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你尽忠尽义的也养他这么多年。可不能叫他把命也索走了。”
“你又在胡说什么……咳——”他强撑着想从床上坐起来,手脚却都虚弱得没力气。
“我说那小灾星!命里和你犯冲!”朱大婶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说话像个打鸣的公鸡。“你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你就不想想谁是亲的!你说你以前出去打架弄得头破血流的,养个三两天照样生龙活虎的。这小灾星就是命里和你犯冲!一来就把大哥克死,这回你受伤也是,一个月非但不见好,还越来越不成——他就是你朱家的香火!非要把我们娘儿俩几个留着给人欺负是不是!”
“别这么说小六。”要送小六走的事情,本来朱大婶和他商量好多回,样样理由他都不准。自家的孩子,怎么能卖给别人做学徒、做奴才?但这半年来的事情,又着实诡异得叫他心紧。
他没见过小六发狂,却在柴房里无意间见过被撕啃过的羊骨,他家里吃过几回羊肉?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就是后来每回看见闷声的小六都心里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