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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是这种并不温柔而的距离感让他觉得安心,并为此而卸下防备。
但也是那样的崇拜,让他宁愿收着尾巴,小心翼翼不给这个人添一丁点的麻烦。
如果他再往前走一点,再往上走一点。他大概就会发现他视为神明的那个人其实不过沧海一粟。
但谁让她是第一个呢,是第一个让他看见希望的人。
他有着孩子的敏感和幼稚,却也同时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理智和坚持。
他以为,这样才是对的。
他害怕被丢下,害怕被又一次抛弃。所以他低到尘埃里。
许仙仙觉得他是个傻子。
和许义丹一样傻。
以为自己是个小小男子汉,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扛着。以为自己不让她操心,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瞒着她。以为这样她就能安心。
自以为是。
许义丹的冷言冷语也好,朱秉煜的不言不语也好,通通都是自以为是。
他这一番话,恰恰勾起许仙仙压下许久的愤怒,这就像是一种背叛。
不信任。
“你不信我?”这句话一开口,许仙仙才发觉自己也是个自大狂。信不信是什么所谓,她根本连自己都顾不上,又何谈庇护他人。这个问题简直苍白。
“信。”朱秉煜毫不犹豫,“但姐姐不准抛下我,就算死了也是,姐姐要带着我。”
许仙仙略微震惊。
朱秉煜用他漏风的牙齿一字一句道:“要是身体还在,姐姐可以把我炼了。要是神魄还在,姐姐可以把我和两面还有三刀挤一挤。要是只有灰,姐姐就可以把我装在袋子里。要是……要是什么都没有了,姐姐就带上我折的纸人吧,我会想办法来找姐姐。”
这话说得让许仙仙一阵心酸却又忍不住想笑。
“秉煜别怕,不是什么大事。”许仙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灵魔力量相抵,大概秦府有什么你不能触碰的东西正在往外散发灵气。你比我感应更加强烈是正常的。”
“那姐姐——”朱秉煜一开口就被一个沙哑的嗓音给强行打断。
“凉糕嘞,爱吃不吃。不吃来我家干什么?”驼背的老妪精神抖擞,走路一瘸一拐却不减速度。“两个娃娃?我家的水是最好的,要吃赶紧买上了别家找不着好的。”
许仙仙心道除了你家,谁在这十月还卖凉糕。
“来两碗吧。”没西瓜,还不能吃个凉糕了?
许仙仙习惯性伸了左手,又顿觉不妥。把伸了一半的手缩回来微微捏紧,从右手递出铜板。
老妪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两碗凉糕浇了红糖给她,被朱秉煜抢先接住。
“没礼貌的小子。”老妪的话像是在喉咙里滚来滚去,冒出来也是含糊不清的哼哼声。
大门“哐当”一关,这俩就被“请”出去了。
“姐姐要绑起来吗?”朱秉煜担忧地看着她掌心的龙鳞,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条二指宽的发带。
月白色发带的样式朴素简单,花纹寥寥,连流苏都没有坠。乍一看还真是条布带。
“不。”许仙仙摇头道,“使个障眼法就好了。”
“哦。”朱秉煜明显有些失望。
“但如果只是小小的障眼法,稍微有些道行的灵修者都能一看便知。”许仙仙接过他手里的“布条”,动作顿了顿但又很快绑上左手,“看来以后不得不习惯右手了。”
这也算是……送出去了吧,只要姐姐用得上就好,朱秉煜乐观地想着。
他握着小勺,将凉糕面上的红糖刮了一圈,然后又一圈。
凉糕是什么,他没吃过。他只是贪恋上面淋的一层红糖水,甜丝丝的。
红糖甜得黏腻,朱秉煜却极珍重地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我第二次吃糖。”小男孩看着许仙仙手里还剩着不少糖水的小木碗,吞了口唾沫。
“那第一次呢?”许仙仙问他。
“是我从大——大哥的手上抢来的,”朱秉煜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打了他一拳,然后从他手里抠出来的。他摁住我的胳膊,把我按到地上扇耳刮子。我怕他把糖给抢走了,就死死攥在手心,怎么也不给他。”
“好吃吗?”许仙仙几乎能想象出他咬着牙宁愿挨打也不求饶的样子。
“化了,黏黏的,黑乎乎的。”小男孩笑得有些腼腆。
“哦,这样啊。”
……
灯火璀璨的秦府,强行将这凉秋铺上些许暖意。东厢房的门上,映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汐年,我说过的,你不能见外人。”说话的是下午刚回府的秦以煦,他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激动。
“那是小纵带来的客人,我只是恰巧经过,连句话都没说,你担心什么。”女子的影子缓缓靠到他身侧,垂到耳边的流苏轻轻碰撞。
“小纵不懂事,”秦以煦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是我太紧张了。但你要小心,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汐年,把过去的事忘了吧。”
汐年轻轻叹了口气,柳眉微蹙。
“那件事牵扯太多,你决然不能再涉其中。否则不仅是你,就连我和羿鸣,恐怕也……”秦以煦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无比温和,“汐年,你只是我的妻子、羿鸣的母亲、秦家的女主人,这样就好。”
是吗?这样就很好了吗……
忘记过去的一切,没有阴谋和算计,没有沉重的任务和枷锁。不知宫闱秘事,不记陈年旧账。把那些东西都烂在肚子里,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和自己所爱的人过完一辈子。
这大概就是很多女人所盼望着的一生,简单而幸福。可惜……她贪图的七载光阴,平静生活,到此为止了。
一枚小小的红叶从她光洁的手臂上凸显出五角的形状,颜色鲜艳如血。
红叶传书。
耳后淡蓝色的鳞片浅浅地散发着光芒,汐年轻轻吻过已熟睡丈夫的唇角,踮起脚尖走到了一面一人高的精美铜镜钱。指尖蘸着朱砂在镜面上写下咒语,汐年口中吟唱起古老而悠长的、属于鲛人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