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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的灵视越来越强了。”两面和三刀忧心忡忡地看着被他们拼命摇醒的许仙仙,一狼一狐的身体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不直是一只手,大半个身体都近乎实体。
只有头脸还是雾蒙蒙的一团。
“非常鉴……这就是它带给我的能力吗?”每次醒来,许仙仙总会缓上许久。然而下山这段日子来,幻境出现的频率高得不正常。
她喃喃道:“看来,距离辟邪醒来也快了。”
先是隔三差五,然后日日梦魇,而现在,似乎已经到了随时的境地。
但不同的是,以往的她深陷其中,切身经历漫长而深刻的幻境。而现在的她更像个过客,随时从一堆破碎而凌乱的画面前走过。
不再是接收记忆,而是触碰和聆听。
仍是惊雷,但现在不是短暂的狂风骤雨,而是细细绵绵的梅雨。
受非常鉴的影响,她根本无法决定自己的所见,也无法从杂乱的信息中甄选。
这雨来得蒙也去得蒙,就好像你平平常常走在回家路上,突然被泼了一头水,刚扭过头去想骂人,那人却又不见了。
毫无准备,毫无选择。
不是她在掌控非常鉴,而是这面镜子在掌控她。
她甚至,不能从中分辨是她的臆想还是真实,是预见还是过去。
许仙仙的直觉一向很准,但她从来都不全信,不全信别人也不全信自己。
即使她所看到的就是真相,她也会再三思考和揣测。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会受君子所怨。
但若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只会为小人所累。
许仙仙选择前者。
“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许仙仙的脸朝着朱秉煜,眼睛却没有看向他,更多像是在喃喃自语。
“她是什么都无所谓,如果她是红叶,早可传书。如果她是秦夫人,那就一直相夫教子远离阴谋。”
汐年到底想干什么,又或者有人想让她干什么。鲛珠为媒,心头血为引,只为了让她看看当年的真相?
三千人的血祭着实令她震撼,那是元禄三十五年的冬至,是大旱过后的瑞雪。
她母亲瑛夫人战死于偏远的北境,受万马踩踏尸身难寻。因此只在她最喜欢的梅花树下立了衣冠冢。
她父亲受封为护国侯,去了最后一次神都述职,回来后面色阴沉如铁。
那是记忆里父亲唯一一次喝酒,酩酊大醉。
也是父亲唯一一次在她面前出剑,那支剑又细又窄,和威武高大的将军处处违和。
花前,月下。
雪花纷飞前,皎洁明月下。
长剑在护国侯的手中翩飞如蝶、游动如龙,西坡原来种了半边的红梅,红梅娇艳若美人朱唇。一步一剑,一剑过处红梅尽斩。
酒香和零落的梅花被护国侯的长靴碾在雪泥里,光秃秃的树干上零零散散挂着长短不齐的冰棱。
许义丹在神都的日子从十月末到十二月末,那一天也恰是护国侯将他们从神都接回来的日子。
五岁的小女孩被自己的哥哥抱着在西坡后站了一夜,抽泣到晕厥。
她的眼里容不下别的东西,所以她没看见旁人的失态。
她没看见二夫人王徽南伤痛欲绝欲拔剑自刎,没看见那个素来雅正守礼的少年像个疯子一样,双手鲜血淋漓倒拔母亲坟冢上的红梅,将素幡白布都撕得粉碎。
那夜小女孩噩梦连连,她不知道的却是,之前之后,噩梦都会一直上演。
第二天的清晨,人们都从那个悲伤的噩耗中醒来。
至少,表面上是醒着的。
万叶山上少了它的女主人,没有人会再罚小女孩拎书。
唯一留下痕迹的是挂在山道旁的白灯笼和西坡的遍地残红。
还有女孩越发顽劣任性的坏脾气。
那时候的两面和三刀还是不会说话的小纸人,贴在她的肩头,用薄薄的两对小手捂着她冻红的耳朵。
好傻。
现在也是,一样傻。
“她想告诉我什么?”许仙仙的右眼出现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她略微吃惊地摇了摇头,努力适应着光线。
两面把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关切道:“仙仙,你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了?”
“祭天。”许仙仙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三千童男童女,三千个洁白无辜的神魄。
她不信父亲不知此事。
更不信父亲会无动于衷。
所以她害怕了,也想通了。
不管父亲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都救不了那三千个孩子。
但他一定做了什么事情。
让天子害怕的事情,让天子忌惮的事情。
她曾经听过父亲讲他和天子从小一起读书的故事,父亲不善于讲故事,只会讲道理。
他说天子聪慧,三岁就能作赋吟诗。
他说天子英武,战场浴血杀敌千万。
他说天子心中有大道,下笔方显龙蛇之象。
对了,那时他说的是“景行”,可慢慢的,就成了“陛下”和“圣上”。再后来,他不讲那个竹马,也不再讲故事。
到底是失望,还是已经无所谓了呢。
七王之乱中他以百敌数千,在恶臭的死人堆里躺了三天三夜。
越王谋反的那夜他率羽林军死守宫墙,毒箭离心脏只余半寸。
人说君臣道义,他念的却不过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好友。
再高的品阶,再丰厚的赏赐,他拼的不过是那句“白雁,我信你”。
不是“寡人”和“臣下”,而是你我。
鲛珠通灵,无意间还引动了非常鉴,一幕幕画面比噩梦还要令人惊骇。
赤红的左瞳中浮现淡淡的金辉,许仙仙脑中重重一荡,回神就是跪在她面前的护国侯。
她看见自己摩挲着腰间的龙纹白玉璧,然后轻声道:“白雁,你应当尊我为‘陛下’,朕——是你的君主,是你的王。”
“陛……下。”敢在剽悍魔族骑兵阵前放狂话的将军头一次发现说出两个字也能如此艰难。
“白雁,徽瑛的事你我都无能为力。朕封你为护国侯,追封她一品护国夫人的名号。”天子站在阴影中,辨不清面容和表情,“就算瑛夫人不肯,婚约还是作数的。朕与你为手足,皇后和你夫人又情同姐妹。天子金口不改,我们很快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护国侯苦笑道:“陛下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白雁!”天子虚扶一把握住护国侯的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商鼎不能亡,不能亡……不能亡在我江景行的手上。你我都知道这江山来得有多不易,是不是?你说过我为君你为臣,守我江山无虞。你答应过我的,对不对?末世将临,商鼎的气数不能尽!我连皇家血脉都献祭给了神明,那三千的奴隶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