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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来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顾引拈起一块蜜制红三刀,入口即是满嘴沙甜。
红三刀外酥里松,咬开脆皮后流出麦芽的浓郁香味,缠绕在唇齿间。
“太甜。”顾引口味清淡,不放盐不放辣,不要糖不要油的那种清淡。
“我看刚好,甜而不腻。”张泽瑞刚放进嘴里一块,就抿了口雪青茶道,“你和你母亲一样,就爱挑挑拣拣,规矩琐碎。结果最后不也没挑来什么好玩意儿。”
顾引倒是没反驳他,兀自发着呆,脑中全是除夕夜那个躺在自己怀里的单薄少年。
“亦泽你快回去,不许过来!”应王府的院落里设了结界,外面是热闹的绚烂烟火,里面却只有一个手杵瀚玄棍勉勉站立的青年。仆妇杂役都早早被他清出去,纵然是二重天不认人的九色雷,他也料定伤不了再多的人。
可就是那个不该出现的黑衣少年,踩在他院外的门槛,手里咬了一半的糖葫芦滚到地上。
洛亦泽瞪大灿如星辰般的双眼,朝他冲了过来。
准确来说,是狼狈地滚进了被天雷笼罩的院落。
树枝颤颤地摇动着,乱叶簌簌坠了一地,细碎的石子被轻易震到空中,狂风一卷,尘土漫天。
“轰隆——”一声巨响,四垂的夜幕并未如想象般被割裂为几块,相反的,只一道雷向那院中劈去,其声之震耳,几乎让人以为它要将整片房屋夷为平地。
天雷就像是一把审判之剑,刚直得不会拐弯,更不会伤及凡人。
但二重天的九色雷,是杀不是判。
斩一群人里的一个人是斩,斩有那一个人的一群人同样是斩。
金色的电光耀眼而灼目,叫人不敢直视。
“亦泽,你快出去!这雷和你没有关系,但它会误伤你的。”由红到紫的七道雷像绚烂的烟花一样从空中降临,把满院都烧出了焦黑的痕迹。
顾引的背上一片血肉模糊,衣摆烧得焦黑如炭,甚至还挂着未熄的雷火。
少年倔强地咬着牙,眼里是痛惜与不甘,听着顾引强作淡定还要训人的口气,怒道:“你是不是个疯子啊,这天雷是你一个人挡得住的吗?你凭什么赶我走,凭什么一个人去宫里吃年夜饭,凭什么要骗我!”
顾引凝气将手中瀚玄棍一转,双脚陷入开裂的地面半尺,也怒道:“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刚凝出来的金丹是玩腻了吗?你能帮上什么忙,别给我添乱。”
“顾引你是不是觉得你特行啊,就别人不行。你以为你比我高就能把天撑着吗,你以为你最得意吗!”洛亦泽痛哼一声抽出金鞭,卷住一道结界缝隙中弹进来的白色滚雷。
漫天的烟火中是呛人的黑火药的味道,鲜血从顾引的额头淌落到眼角,他听不清也看不清少年张合的嘴里说着什么,只有那只握紧金鞭狰狞血手在夜色中不断晃动。
让他既心安又心惶。
这家伙,从来就没听过他的话呀。
为什么偏偏是除夕,偏偏是漫天的旖旎烟火,偏偏是二重天要命的九色天雷。
冰蓝色的龙鳞为翩飞的白衣覆盖一层轻甲,却在第八色白雷后发出沉重的钝响,颤动破碎如枯叶。
阴风怒号中同样混杂着龙的尖啸,青筋暴起的皮肤上绽开道道血口,被洞穿的肩头露出一截半焦的白骨。
金鞭被天雷击得向后猛退,单薄的少年跌坐在他的怀里,像片叶子那样轻,却把他胸口压得抽痛。
扑鼻就是浓重的血腥,偏偏少年一身黑衣如墨浸满铁锈味,连黑玉般的发丝上都粘连了模糊的血肉。
他甚至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让少年靠在他滚烫的胸膛。
九色天雷将结界击垮,原本脱离灵宫丹室冲至中宫的金丹突然颤动不已,好像在恐惧着什么,停滞不动。
半凝的阳神小像惨叫哀嚎如鬼泣,在重雷的交替打击下震裂为齑粉。
强烈的痛楚无异于将他剥皮削骨,让顾引几乎昏死过去。
可耳边带着沉重粗喘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洛亦泽几乎是掐着他断裂的肋骨吼出这句话的。少年的眼中带着不像话的桀骜张狂,琥珀色的眸子沉如霜雪:“顾引,你最能耐最不怕死,还不是我把你救回来!”
再后面的话顾引听不清了,他只是死死盯着少年手中的金鞭,盯着金鞭把手处挂着的一串银色小铃铛。
金鞭抽出的狐火将漫天树叶燎上金边,金色的树叶绕着二人一圈圈飞舞盘旋,将最后一道猛如虎豹的巨雷化解了七分。
最后三分把院中的草木烧得焦黑枯死,被浑身狐火的少年吞吃入腹。
怀抱中的少年心口一点白光隐现,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倒像是在空中的萤火,微弱地摇曳着,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那半焦的少年身体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那夜的烟花好看,却比不过二重天的九色天雷。
应王府少了个顽劣骄傲的黑衣少年,却多了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甜丝丝的冰糖葫芦化在地上,粘黏得就像满地满墙的血液。
“要修补妖丹绝非易事,况且你如今已经引起二重天的注意,就算有龙族长辈偷偷庇护,也难保不会被其他家族追杀打压。”张泽瑞口里说着好多人都说过的话,却又有些不一样,“地界三重天末世将临,届时天下大乱、战火纷飞。世界重塑,秩序和规则都会发生令人难以想象的改变。”
“你不要掺和这趟浑水,及早带你娘回到二重天,回到龙族。那里才是你的家。”张泽瑞年轻的脸上是一对苍老的眼睛,不浑浊却也不清澈,带着阅尽人间沧桑的无奈。
“你在这里就是个异类,在凡人眼里太过不同可不是件好事。”看顾引不吭声,张泽瑞继续道,“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做好眼前的事要紧,却也不能忘了自己必须完成的东西。”
顾引终于轻轻“嗯”了一声,他本就是个雪山上踽踽独行的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