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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重明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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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衫红披,明明是说不出的华丽雍容,却能被人穿出单薄脆弱之感。

    若不是因为这少年太过瘦弱、肌肤苍白,便只能是因为在他上方盘旋鸣叫的重明神鸟的气势太过压人。

    重明鸟把身上的羽毛全都抖落,用光秃秃的翅膀拍打着没有羽毛的身体,像极了一只被扒光毛待烤的肥鸡。

    分明是令人忍俊不禁的模样,目光锐利的血色重瞳却如箭一般扫射而来,强大的威压好像将空气压缩得只有窒息般的炎热。

    “二长老所说的……是重明?”许义丹正是少年长身体的时候,不比紫鸢长老矮上多少,气势上却远远不足。

    七层御灵台,一二三层他都冒冒失失去过,被那些爱唬人的小精怪吓得冷汗直冒,头一回战战兢兢登四层就被一条巨蟒吓得昏死过去。

    那一回,他在屋里躺了半个月,他二姐在浸芙阁里抄书两个月。

    后来再没有去过的地方,这么多年,竟然直下第七层。

    从上往下的空气愈发炎热躁动,手持黑铃、一身紫衣银甲的女子带他直下鼎底,点燃四周烛火。

    御灵台或者说整座万叶山都由大小阵法控制,镜湖中的白塔就是山门大阵的核心枢纽,也就是阵眼。

    白塔第九层四角挂着四只银铃,九大长老又各一只,唯独许仙仙给他的那个是黑色的。

    铃铛都还在,可惜见了血。

    他曾经见过许祁敬手腕上的黑铃,却不知怎么到了许仙仙那里,又不知怎么,许仙仙会给了他。

    “重明鸟怎么在这里?”许义丹暂且放下关于黑铃的疑惑,看着空中被炽热火焰包围的重明鸟,“重明鸟喜逐猛兽,却十分眷恋家乡,只有将冰清琼玉膏置于庭院才能召来它,请它栖息两三日。可这……这分明就是重明鸟,这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紫鸢长老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青色短剑。

    “我不是什么殿下,叫我的名字,或者和其他长老一样,称呼我为阁主。”少年声音有些急,说出来的话也很不客气。

    “殿下就是殿下,纵然不想听到,血脉可是您无法改变的东西。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紫鸢长老虽是女子,行事却比一般男子更加干练果断,心思也少有那些婉转。

    她是琅琊王氏,却不只是琅琊王氏。

    纵是血亲又如何,她必须时时提醒这个羸弱的少年,他是流丹阁的阁主,是商鼎的十四殿下。

    是踽踽独行,是凉薄帝王的弃子。

    始终在荫庇下成长的树苗不会参天,因为它眼中已经有了极限,便再看不见远方。

    反观一次次被摔下悬崖的雏鹰,只有失去依赖,才不至于变成攀附枝丫而生的凌霄花。

    他只是个贪玩的孩子,和所有的男孩一样,有豪气冲天的侠客梦。美好而又不切实际,就像镜中花、水中月,就像堵在胸口的一团热血,让人着迷而又疯狂。

    但其实,他们向往的只是手刃妖魔、诗酒江湖的救世英雄,被世人崇拜的一代宗师,是那些棱角分明的事情。

    稍微复杂一点,那样单纯的孩子就看不清了。

    他不愿意承认那个商鼎最尊贵的帝王是他的父亲,而那个并不年轻的帝王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场灾难里,死的都是许家人。

    而活下来的人,是皇帝的妻儿。

    那个赐他生命骨血的那个男人高高在上,连眼神都像极了腊月的飞雪。

    他的母亲怎么能那样坚强又残忍,怎么能忍心告诉一个孩子那样可怕的真相,然后用毒药卑微地交换了帝王的一句话。

    交换了那个背信弃义者的承诺。

    一个注定无法结丹,而另一个将永远保守秘密。

    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一个孤家寡人。

    “我到底还有什么用,这辈子都无法结丹的废物,还值得紫鸢长老在意?”毕竟是个少年,即使拼命忍耐,偶尔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紫鸢反而扬起下巴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赶不上你姐姐了,不是天赋,而是因为你的软弱。”

    万叶山的花草不少,其实却只有三月桃花九月红叶寒冬红梅。

    桃花开如山道铺万丈绯红轻云,红叶满山夕阳流丹泻霞,枯叶落枝埋雪唯红梅凌霜。

    “你的软弱让你只能藏在她的身后叫‘姐姐’,而不是走到她的前面。难怪不是亲生的,一眼就看得出。许家人都如瑛夫人最喜欢的红梅那般傲骨凌霜,而你——却只能做三百梯两侧空有娇容的桃花,经不起风吹雨打,零落一地。”

    不,不是的。

    他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呢?

    没有让流丹阁护着?

    没有让他大姨瑛夫人一家护着?

    不是流丹阁给了他容身之所?

    不是护国侯去求那个无情的帝王,让濒死的幼童从祭坛又回到家?

    对,家。

    流丹阁,是他的家。

    许家,才是他的家。

    从来都是。

    于是他轻轻说出口:“这是我的家。”

    灼热的空气将飞散的洁白羽毛扑到少年的红袍上,柔和的脸部轮廓让紫鸢想起那个成天坐在屋子里、心智如幼童的美妇,又或者那个总是跟在轻甲劲装的大小姐身边的庶女。

    于是她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姓江,我姓许。我是许义丹,也是那个人的儿子,但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隶。”少年的嘴边笑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眸中泛起的清辉像揉碎的星光般汇聚旋转成金色重瞳。

    “这要看你怎么做。”紫鸢长老将手中黑铃一摇,重明鸟爆发出声声尖啸后俯冲而下,道道金光笼罩下体表重生羽绒,洁白如皎月。

    “这——”缩小如鹰隼的重明鸟停在他肩头,安顺得实在太过诡异。

    “你不是想知道更多的事吗,怎么,怕了?”紫鸢长老眼角上挑,声音里是毫不留情的挑衅与嘲讽。

    少年静默良久,安静的空气中甚至能听到他应害怕而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果然是个养得金贵的三少爷,要把他生生从旧梦中抽出来不可谓容易。

    紫鸢的嘴角上扬起一抹鄙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