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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位少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就站在我对面,好像在对我笑,让我满心柔软。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来到我的梦里,他有时候漫无目的地散步,有时候只是在不远处痴伫。每当他发现我,就会看着我对我一直笑。他是在对我笑啊,不然怎么会这么温暖。他有时候会带来一盏幽暗的街灯,有时候是一片沉默的星空,他会走进满是水气的沼泽里找到我,也会在凛冽的寒风中踏雪而来。他的笑太温暖,隔着蒙蒙雾气也能照进我的心里。可是每当我开口问他的名字,他都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任凭我怎么呼唤都不曾回头,到最后我没有了声音,也望不到他的背影。
每次醒来都觉得悲凉,心很空。
早上醒来竟然看到微弱的阳光从帘子缝隙爬进来,我愣了一会,这好像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醒看见早上的阳光。我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看到身旁的佳颖把头缩在被子里。我笑笑,轻轻把被子折了一角把她的头露出来。佳颖睡得熟,发出轻轻的鼾声。于是我也躺好,欣喜地看一眼手机,是早上六点,我把被子盖得更严一些,满足地享受着冬日的清晨。
我已经习惯每次醒来回想梦境,这才突然意识到,昨晚,我没有再梦见那个少年。
我一下怔住了,内心复杂,不知是喜是悲。
这几年来第一次,没有做梦,更没有他。
我本以为我会像预想过的那样如释负重,不再纠结于这样怪异的梦里。
可是他突然不见了,我竟只觉得落寞。
我不解。回想起他无数次穿梭在我梦里,竟然远的像一个世纪以前的故事。连他在梦里模糊的样子,都被眼前的阳光映照得更加模糊。
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害怕了,害怕忘记他,害怕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就算醒来的时候再难过,也想在梦里见到你。
可是不知姓名的你终究是一场泡影,或许只是我本能去臆想的一根火柴,自我点燃自我取暖。
或许我不该有太多执念,或许是我在躲避现实,或许一开始便不能开始。
我也明白,在梦与现实边缘存在的温暖不可久留。
可是,我该怎么权衡取舍。
佳颖每天睡到快十二点,洗漱收拾,我们一同去兰姨的便利店吃午饭,到关门,然后佳颖再和我回家。直到快一周了,她才搬回家住,准备清扫卫生迎接新年。我说,你应该早些回家多陪陪家人。佳颖坏笑,表示不愿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佳颖在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再也没有梦到过他了。以至于我认为自己以往只是太孤独了,可能人在独居的时候真的容易空生异端。
真的要和他告别了,我擦亮眼睛,望着窗外洒落金色的余晖,让冬天不再苍白。现实世界也会给我各种不相似的温暖,让我觉得真实的清醒。或许我不再贪恋梦境的恍惚,病恹恹的心也不再随着季节的交替逐渐疲惫。
我不再梦到他了。
我痊愈了。
家里变得冷清了不少,我打电话给崇皓。
“你在上班吗?”
“我在医院。上次说好的事你决定了吗?”
“我早就决定了,只是……”
“什么?”
“我好了。”
晚上,我从冰箱里拿出佳颖留给我的寿司,回想着崇皓方才在电话里讲给我的专业知识,表达给我他自己的想法,还有一些无可奈何与不满,我就着这些大口吃下。听见门外有些吵闹,夹杂着磕磕碰碰的声音,我露出一条门缝,隔壁的邻居搬家了,虽然我们不曾碰面,但也祝他乔迁快乐。
我轻轻合上门,莫名添了几分落寞。
一场暗无天日的漫天阴雨。我踱步在呼啸的寒风里,难辨方向。雨打湿了我的全身,我却不知躲避,任凭被冰冷的雨水浸湿。突然我的头顶被一片黑色遮住了,我向上看,是一把伞。我转身,是那个让我心痛的少年,他回来了。第一次他近在咫尺,我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我的脸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布满雾气,我好想伸手拨开。我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我怕我一开口,他就像以前那样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他把伞稳稳地递进我的手里,转身要离开。
“我不问你是谁。”我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别走,好吗。”
他没有回答我,却停下了脚步。
“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看见你的时候我很开心很温暖,可是你不在我就很难过,难过得要窒息了。”我全身发抖,抽噎着。
“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说话?”
……
“这么多年了,你过得好吗?”
一片沉默,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我微弱的抽噎声。忽然他点点头,轻轻松开我的手,飞快躲进阴雨里。
我扔下伞,要去追他,却发现一步也走不了。于是我大声呼唤他,可是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无力至极,悲伤至极,拼命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一手冰凉。
醒来时屋里还是漆黑一片,我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像是把心脏剥离了,胸口空荡荡的,眼泪止不住向下流。好像我跳进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大海里,黑暗恐惧,冰冷刺骨,慢慢下沉,慢慢窒息。我无助地抱住自己,越来越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疯摸索我的手机,像是抓住了一根充满光热的救命稻草。我颤抖着打开手机,找到张崇皓的微信。
“我想好了,我去看病。”
我怕天一亮,自己又犹豫不决,于是就马上发消息给他。
起身把灯打开,今晚我不想再睡了,心脏的悸动让我出了一身汗。
我靠在床头,戴上耳机,不眠的深夜只有歌声能让我得到救赎。
“你是否曾经像我一样,流泪对着遥远的星光,看到星星上一千个自己,在泪光里笑着,笑着流泪的自己。”
早上六点半,崇皓打来电话,他说怕时间太早了打扰到我,但是又怕我向他抵赖。
我笑着说这次我也想让自己变好。
他表示很欣慰,说电话已经发到微信上了,让我最好晚点打,早晨通常是联系不到。
我谢过他,挂掉电话,打开微信。
向上再翻几行就是崇皓之前发过的那个心理医生的手机号,这次他又发了一遍,怕我找不到。崇皓一直都是这样耐心单纯。
我看到自己凌晨三点十八分发给他的消息,就像一连串可怜的求救信号在呻吟。
八点,我的电话没有打通,悻悻地自言自语,难道一个医生也喜欢睡懒觉。我继续打扫屋子,不一会手机就震动了,是姜医生打过来的。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手机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姜医生你好,我是张崇皓医生的朋友,想向您预约咨询。”
“你就是那个不听话的患者。”他语气轻快地开着玩笑,“你是江姑娘吧,我也姓姜,但是此姜非彼江,我姓草本植物养生姜。这姜虽然味重且辛辣,却可以增进食欲,驱寒活血。”
“……”我对他天然话痨不明所以。
“虽然我空余时间很少,但是朋友的忙不能不帮,更何况是张医生的朋友。说起张医生真的是让我耳目一新,性格内敛沉稳,做事有井有条,和我一样有着救世济民之心,救世济民这个词有些夸张了,但是每次和张医生一起谈话做事,总能让我澈净明通,心生愉悦。我还给他写过一封信,在这么嘈杂机械的快节奏社会,信纸与笔墨带来的温度才是真情实意……”
“我听崇皓说过。”我无奈,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请问您今天有时间吗?”
“本来要遗憾地告诉你没有。”他顿了顿,“但是现在有了。下午两点好吗,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
“那好,我下午到了医院再联系您。”
“放轻松,我们不见不散。”
话音刚落,他便挂掉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道谢。
真是个奇怪的人。
但是姜医生的嬉笑轻松,把我无形的压力一点点消散了。我原以为心理医生会步步紧逼,让人紧张不安,没想到是一个爱开玩笑有趣的话痨。
我暂时不再恐惧了,只是对即将到来的敞开心扉的交谈有一丝没来由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