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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全副武装的洵国军队拥护着两辆鞍车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上行进着,亦由于道路崎岖,队伍走的很慢。
月光普照在鞍车顶上,余光透过帘子进入了车内,方圆百里也没有人家,尽是草原十分寂静,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让人奇怪。
傅蕴玉趴在窗边,悄然掀起帘子,暗中观察着。
以前燕朝未立时,两三岁的傅蕴玉曾经因为躲避战乱而随母亲化名隐瞒身份到一乡镇客居,那里白天人声鼎沸,晚上虽各回各家,却也是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围炉夜话,很有烟火气息。
这是傅蕴玉记事起的第一段记忆,让她不能忘却,以至于她成为燕朝公主后对宫廷生活久而久之感到了厌倦,她之所以想嫁去李家,也有一点私心是为了离开宫廷。
而她如今迫于无可奈何与家国大义却嫁来了白国,看起来连烟火气息都没有的国度。
灵雨在旁边坐着看茶炉上正快煮沸的香茶,过了一会才发现公主从被褥里出来坐在车窗边,身上只披着麻布袄子。
侧目看过去,灵雨忽然听见公主说话,“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灵雨听着亦有些念家,跟着公主这句词句忍不住流了泪。
听见公主长吁了一口气,灵雨旋即从茶炉上取过青瓷茶盏跪行到期身侧,伸手奉了茶去,“公主殿下饮了这盏香茶吧,这里有故国的味道。”
恍然间,傅蕴玉的身子变得有些倦怠,她以为是自己愁眉苦脸愁出来的,结果她正要接过茶盏时,头也跟着出现炸裂之感,并且喘不上气来。
一个无意,傅蕴玉想接过茶盏却打翻了茶盏,她大口喘着粗气,神态极其痛苦。
灵雨只见她一顿一顿地说,“传…传燕朝随嫁医官,我…我头疼全身…身没劲…”
知道情况不妙,灵雨飞快的转身向鞍车门帘处跑去,掀着帘便纵身跳下了车,紧张的在队伍中左顾右盼。
这时候灵雨背后突然闪出来一个男子,轻轻拍起她的肩膀,疑惑道,“天冷不在车上,大姐你怎么在这,做甚呢。”
吓得一激灵,结果灵雨回过头来发现是曲礼。
“我家公主殿下抱恙,你快将医官传来。”顾不得男女有别,灵雨兀的一手拉住曲礼,两人并肩走着。
“外面冷,你先上车去罢,我去将医官叫来。”
看着灵雨的脸庞,思量少倾向身后的鞍车望了去,愣了一愣便甩了灵雨的手拔腿转身跑开,看灵雨的言行他揣测这新讨的太子妃病得不轻。
傅蕴玉感到全身无力,趴在矮脚方几边上汗流不止地干呕着,额头也跟着阵阵作痛让她觉得生不如死。灵雨不知怎么应对,她也没见过此番情形,只有一手拿着痰盂一手抚着公主的背部,以绵薄之力安慰公主,她也没有其他法子。
半晌后,鞍车外传出来一个男音,“臣在此恭候公主请脉。”
一手撑起身子后,傅蕴玉仍旧不停歇地张口呼吸着,缓了好久才让灵雨扶她回叠席上盖好被褥垫着枕头准备迎接医官诊病。
“进来吧。”灵雨走到门帘处,半蹲着掀了帘子望向鞍车边上曲礼与医官,招手将医官带上了鞍车里来。
然而踏进鞍车内这一瞬间,瞧见公主的模样却皱了眉,他疑惑公主怎么自打先帝驾崩后就如此弱不禁风了。
傅蕴玉急促地喘息着,看着跪在叠席边诊脉的医官,声音极其微弱道,“吴用,我这是怎的了?”
医官原本以为玉环公主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一时得了眩晕,结果她还头疼不止胸闷气短,这便让他迷惑了。或许是阅历少,总之他没见过这样的病情。
“臣见识短,竟也不知公主怎的了,公主殿下赎罪。”
看到医官垂头丧气的模样,傅蕴玉当即又是一阵身子不爽,手里拿了个袖炉往医官身边砸了过去,棕眸里弥漫着冰冷的寒气。
傅蕴玉一脸嫌弃,又费力扬了扬手,示意医官下车去,“吴用啊你…是…怎…怎么在太医署当上医…医官的,病…病都诊不出所以然来。”
“臣知罪了。”吴用悻悻然地伏底一拜,转脸便下了车去,又叮嘱道,“但是,公主殿下容禀,您可能是疲劳所致眩晕,我会请求洵国太子停车歇息一晚天明再赶路,故请您宽心歇息。”
就在吴用跳下车那时间,跟着又跨进一个洵国装束的男子,一手撑向车顶,靠边弯着身正向里看来。
这男子双辫垂肩,头顶的红色浑脱帽极其显眼,而健壮的身姿穿着左衽白狐裘长袍,这与中原人天差地别的穿着装束使傅蕴玉及灵雨大开眼界,同时感到陌生与奇怪。
两人定睛一看是卫温,他又说话,“你这是水土不服,也没药你撑两天吧,倘若撑不过去你便驾鹤西去了。”
说罢卫温随地一坐,伸手卷了卷衣摆,又品味起那茶炉上的香茶,看着傅蕴玉脸上情绪多变,又说,“这水土不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之前骊国人曾来洵国,十人里死了六人。”
“你这厮…好生讨厌,长安的神仙道长…说我乃…花神转世,我…如…绝不会如此早凳仙境,你莫来…吓唬我。”
看着卫温一脸平淡,这话又说得莫名其妙,傅蕴玉心里更是气,白了一眼,满心满眼都是嫌弃与鄙视。
听到傅蕴玉大言不惭,卫温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却旋即又消失了。
须臾,卫温忽然挥手叫灵雨下车,而灵雨却听自家公主的话,她望了望车里的两人,不明所以。
“你家公主殿下非我意中人,你可放心我绝不非礼于她。”卫温看破了灵雨脑子里在想什么,傅蕴玉却插口,又是一脸嫌弃地看了会卫温,却强忍着痛楚对灵雨挤出笑容,急促着说,“你…你去去外面待会吧,把这袖炉拿上,莫再冻了手。”
蓦地,鞍车里忽然只剩下卫温与傅蕴玉,两人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对坐着也不说话,气氛跟着凝固起来。
卫温淡淡开口,“嗯没错,我对你无意,你也与我无意,故而入东凉城王宫后,我不会动你半分毫毛,你也休想对我图谋不轨。”
听着卫温的话,傅蕴玉心里跟着冷笑了下,这个卑鄙小人当真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她却没有发作,因为现在病着,当然也看够了这脸。
垂下双眸,傅蕴玉因身体抱恙,语气艰涩道,“你来…就说这吗?那可真…是自…以为是。既如此,你也…休想对我图谋…不轨。”
天彻底亮了,阳光洒在被雪覆盖的草原上,卫温习惯性地爬到窗边,伸手挑着脸欣赏起风景来,冷漠的脸庞回了一点气色。
“等抵达东凉城,你要入乡随俗安分守己,束辫易服,摒弃中原旧习,尽力改头换面做一个洵国人。”
卫温头也不回语气很是随意,他清楚背后的傅蕴玉是怎样的反应。
望着背影,傅蕴玉激动地喊叫起来,“不可能,我是汉人不是…不是你们洵国蛮子,你不要信口…口…雌黄。”
“还有,在东凉城,我阿爸虽是一国之君,但在内庭阿妈王后仁央才是一家之主。你可与我无意,但要让阿妈有意,这样你才有立足之地,也不会败坏我贤子名声。”
傅蕴玉抬眸,撇开目光说道,“来东凉城途中,我听了些闲言…碎语,说…说你以前有过一位…太子妃,是骊国西平公主拓跋…跋临仙,她怎么不…在了?”
双手扯起被褥,“再说…西域…三十几国前来求亲,你们…你们怎偏盯上了我这中原公主。如今我无法适应此地,你看还没踏进东凉城,就因水土不服半截身子埋了土…陷入…陷入生死攸关之际。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否莫再逼我了?再者我能到这里来,已是牺牲很大,你们洵国蛮子忒…忒坏了吧?”
原本傅蕴玉脸色便不好看,听到卫温一连串的话更难堪了,并且如梦初醒,认清自己并非做梦,是真的走进了他的国。
“从洵国规矩到文字还有骑射之道,且融会贯通,这些是作为洵国妇人缺一不可的生存之道,若有意外我不会护着你,故而必须你都要学好,这才能明哲保身。”
可卫温却佯装听不见傅蕴玉的不满之言,兀自继续说话,这磁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傅蕴玉本身便胸闷气短,这一下被卫温激得脸色黑沉更说不出话来,但双眸里流露出鄙夷之色以表不满。
片刻后,卫温又打破寂静,“你能举大义达成两国之好,此乃上天眷顾你,亦不是逼你。此境已是洵国,你应当入乡随俗客,否则两国不睦,你便是千古罪人。以及,以后莫再提及我昔日之事,与你无关。”
看着行走中的景色,卫温发现傅蕴玉没了声音,突然下意识地回头向叠席看去,只见傅蕴玉歪着头靠在软枕上双眸紧闭着。
弯腰径直走近来,卫温只见她身上只盖了半个被褥,一手耷拉在了木地板上。白皙干净的脸上没有半点脂粉,汗水浸湿了散落在鬓角的青丝,忽然有一点异样的美。
“你若是个男子,我早便揍你了,哪有公主如你这般。”卫温喝着冰凉的香茶,转回身子吐了一口白气。
阳光透过白色纱帘射进鞍车里,卫温的坐姿背影被这抹光从地板拉倒方几一侧,英俊异常的脸庞对着眼前的睡美人,却是依旧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