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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面上不加掩饰的厌恶,太可恨了!
对于李世民而言,王玄燕的可恶之处不在于褒贬自己的诗词好坏。
而是在于,他旁敲侧击、暗示的是,皇帝不学无术,不仅贬低了自己,甚至还捎上了自己的儿子。
婶婶可忍,叔叔怎可忍?
因为这背后,是王玄燕对于皇权的蔑视!
他自认对世族已是不薄,而自己的诗,断然不至不堪入目;
而王玄燕此举,不过是借此来羞辱自己和皇族罢了。
今日若是放纵了,辣么长此以往,李氏皇权还如何巩固、李唐江山又该如何?
李世民长身而起,朗朗念诵:"寒随穷绿变,春逐鸟声开,朕来问问你,此首《首春》诗,如何?"
王玄燕大惊,陛下,陛下何故问起这首诗。
实际上,这课文他也只是翻了几页开头,便已觉得,不堪入目,再不愿污眼睛看下去。
哪里想到,李世民会当殿念这诗。
此诗他有一些印象,似乎、好像,从前在哪里看过。
无论如何,这诗水平还算上佳,虽不算惊世骇俗,却也算是佳作。
李世民继续逼问:"朕在问你,你何以不言?"
"臣~~"
李世民道:"这样的诗,也是不堪入目吗?"
王玄燕蓦然想起,这,这是陛下的,诗。
难道,难道,……。
他一下明白了,于是忙道:"陛下,臣,臣以为此诗,~~,此诗,~~。"
王玄燕,尬极,他,骑虎难下了。
因为若这是皇帝的诗,便立即吹捧,作为高门世家子弟,他无法,接受。
可假若对陛下的回答不置可否,辣么,……!
是失责!
作为朝廷命官,信口开河,尸位素餐,这是李世民不能忍的,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
他,垂首,不作声。
李世民见他犹豫,哈哈大笑。
"朕明白了,你支吾不语,不过是视朕的诗,不堪入目,朕的诗确实无法入你,法眼;
既如此,卿家不必,再留,长安。"
王玄燕,羞辱至极,良久,才艰难喃喃:"此诗,此诗,是上佳之作。"
李世民起身冷笑,这时候,你才说这是上佳之作?
晚了!
若是朕方才不震怒,这诗,必是,污秽不堪。
你王玄燕若硬气些许,朕还钦佩你,铁骨铮铮,但是,现在嘛,……。
李世民,眯眼,沉寂。
殿中气氛,沉闷、可怕。
李世民虎目迫视王玄燕。
王玄燕,心肝俱裂,于是求救,看相熟大臣。
只是,许多人见王玄燕目光看来,躲闪。
如此巨大疏失,还为之辩解,这就说不过去了,这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好在,终于有人出班,道:"陛下,王玄燕出自太原王氏,王氏为大唐尽忠效死,若是王玄燕有错,何不看在……。"
此人竟然抬出了太原王氏名头。
太原王氏可是流传了上千年豪族,便是皇帝也需笼络。
本以为陛下在盛怒之下,作出的不理智决定,只需劝解一番,给陛下一个台阶,此事也就作罢。
可谁晓得,此人话说一半,李世民蓦然冷笑、一字一顿:"你,王,氏,何,物?"
王,氏,何,物?
这意思干脆利落,太原王氏,神马东西,难道朕还不能罢黜他的子弟!
王玄燕,猛的打颤,两股颤颤;
此刻,最后一点希望,灰飞烟灭,恐惧看李世民,下意识,屈膝拜下:"臣,臣万死!"
李世民那也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当初的秦王府旧将,此时均还,牢牢掌控,军权。
程咬金等人,知晓了陛下心意,于是,个个面色凛然,杀机涌现。
自打做了皇帝,李世民脾气越来越和善,可似乎有人忘了,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不可忤逆,天子真龙。
李世民一点不留情面:"既知万死,这便丢下鱼符,回你太原老家。"
"臣,臣,臣遵旨。"
王玄燕,面如死灰,他明白,自己再多理由,也无法辩解。
陛下既已说出王氏何物,辣么,继续挣扎,不过是,自取其辱,徒累家族。
他,头脑空白,万念俱焚,于是叩首,摘下粱冠,跌跌撞撞,告退而去。
殿中气氛出奇紧张。
李世民低头看课本一眼,平静道:"此课文,颇有几分意思,尤其是书中诗文,都是传世之作,诸卿以为如何?"
见群臣没反应,尴尬,索然无味。
"今日就议在此吧,诸卿退下,小九儿,你留下。"
李治还是第一次见到父皇杀气腾腾;
甚至李治不怀疑,只要那王玄燕再敢顶嘴,眼前这慈爱父皇,绝对会毫不犹豫就将这王玄燕斩于,殿前。
众臣心情复杂,看李治一眼,纷纷告退。
宦官们大气不敢出,无声收拾混乱现场。
李世民神情渐渐平复,缓缓跪坐,轻描淡写看李治一眼:"此书,可有深意?"
李治肃然言说。
"父皇,这书是教授幼童和流民们识文断字用的。
这个御史,只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若是儿臣的老师孔老夫子看了,自是明白儿臣用意,必当宝贝。"
李世民一脸疑惑、疑云重重:"识文断字?庶人也可读书吗?"
"如何不能?"
李世民怒气未散、嗤之以鼻:"莫非还可做官?"
"这,其中优秀者可以。"
李治顿了顿道:"儿臣让他们学习识文断字,并非是让他们做官。"
李世民追问,"不能做官,能有甚么用处?"
李治叹口气:"敢问父皇,难道这世上,只有做官,才需要学问吗?
这天底下,处处都是学问啊,在盐田湖、李庄、工业园区,有上万青壮劳力;
若是个个大字不识,就算给他们土地,又能种植出多少粮食?
儿臣以为,天下处处都是学问,耕种是学问,炼铁也是学问,制作香水也是学问;
可现在,有学问的人,统统都在世家大族那里;
他们要么是显贵寄情山水,要么出仕为官,父皇你说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可是,其他学问又如何传承下去呢?
一个高明的匠人,碰巧打出了更好的铁,可他学到的只是经验;
因为他没读过书、没有知识,他就无法去细究这背后原理,也无法把他的经验记载於书本之上。
如此,前人学会了炼铁,可后人呢,依旧还是用着老祖宗们办法去炼铁;
虽有改进,却依旧难有太大的进步。"
李治顿了顿,继续言说。
"儿臣炼白盐,造纸,造枪、造炮,学习的便是细究其根本之道;
这个学问,比之做官对天下益处更大吧。
就像儿臣当初给父皇演示过的硝石,为什么就不能让庶人草根去学习、去深究其背后的至理呢?
所以儿臣以为,这万余劳力,不能平白荒废;
得让他们学习识文断字,学习基础算学,能够记录他的丰富经验,让后人学习;
他们包括他们后人之中,总会出现佼佼者,去研究更高深的知识理论,甚至能不断改~进~枪~炮。"
李世民,若有所思。
不为做官的学问。
他凝视着李治:"庶人也能识文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