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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堇心下一紧,脚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了沉珏的对面处。
淡淡紫光一闪,沉珏的手里,竟毫无征兆地扼住了另外一道身影。
淡墨绿锦衣,即使是脖间被扼住,凉薄的视线却是不见丝毫波澜,目光落到夙堇身上时,似是有了些许几不可察的波动,正是,舍阙。
目光紧紧锁在那扼住舍阙脖间的大手处,夙堇面色微微一百,怔怔地立在原地。
“夙夙。”
淡淡的两个字音响起,语调没什么太大的起伏,绯红唇瓣轻启,沉珏直直站立。
天色接近昏黄,有些逆光,看过去,本就妖冶的颀长身形,似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夙堇轻颤了颤,那二字,不轻不重,却是清晰准确地似要侵入心底一般。
直觉上,莫名就觉得,此刻的沉珏,太过阴郁可怖。
稳了稳心神,夙堇抬起眸来,一双澄澈的眸子,似有些许慌乱倾泻,轻声开口:“沉珏。”
“咳咳——”许是手上的力道紧了一分,被沉珏扼住脖颈的舍阙,不见太多血色的面容上,似是呼吸不畅,有些涨红着咳了起来。
面色跟着一白,夙堇掐了掐手心,眼底一凝,不管怎样,她并不想舍阙因为她,而有个什么事情。
低低一笑,却是不达眼底,紫华涟涟的眸子里,更多的则是浓深至冶,沉珏一只手扼着舍阙的脖颈,一只手懒懒垂在手侧,看向对面不远处娇小的身影,风轻云淡地开口:“跟本君回去。”
夙堇默然,避开那一道幽幽娆娆的视线,注视着那呼吸已经减轻了许多的舍阙,菱花小嘴紧紧一抿:“放了舍阙,与他无关。”
离开凉珏宫,本就是她自己的想法,与旁系等无干。
睫羽一动,赤红描影跟着闪烁,周身的气息,近乎堕落到地狱的迷乱,沉珏扼住舍阙的大手,纤白的五指,似乎在酝酿着力道。
下一瞬,舍阙的脖颈,好像就会折断于那修长好看的大手中。
夙堇有些一慌,面色跟着冷凝了下来,指尖运着神力,哑声开口:“沉珏,不要逼我动手。”
“呵——”余音袅袅的一个尾音,能够引得心尖一颤,沉珏直直站立,明明是在勾着唇瓣,周身的气息,却是浓郁的有些可怖。
气氛,一瞬间,有些冷滞了下来。
扼住舍阙脖颈的大手,并没有松开,反而在一点一点地收拢,舍阙的脸色,也跟着一点一点地由苍白变为灰白。
身形一动,眉中心炫红的九重葛花印跳跃闪烁了一下,夙堇用了神力,指尖跳跃着朵朵烈焰一般的花样,直直向着沉珏扼住舍阙的大手袭去。
眼见着夙堇出手,那一双向来粲然潋滟的紫眸,极快地掠过一丝暗沉,沉珏静静立于原地,额间散落了一缕墨发,娆色深深的面容上,更甚阴郁。
她竟然,真的对他出手。
眼见着夙堇及至跟前,沉珏却是毫无动作,不避不退,直直迎上夙堇那袭来的一掌。
暗紫色的披风边角,逶迤绣着的大朵垂枝红千层花样,一瞬间旋转呼啸。
夙堇以为,沉珏他,至少是会出手躲避的。
在那一掌堪堪拍至沉珏的胸膛前,夙堇的眼眸中,映着沉珏那张妖冶面容的瞳孔,忽地放大开来,晕染出一圈圈隐隐绰绰的惊惧来。
“咳—”低低的一道轻咳,沉珏向后退了好大一截,单手捂着心口,明明受了一击,绯色的唇瓣,却依然是斜斜勾着。
只是那唇色,配上此时的周身阴郁气息,犹如盛放在黄泉碧落间的一朵染血彼岸,带着无尽的妖邪诡美。
夙堇扶住舍阙的身子,另一只刚刚收回的手,却是轻颤个不停,澄澈的眸子因为染了水花而有些朦胧,涩着语调呐呐开口:“你,怎么不躲?”
她如今的神力,不过两成不到,沉珏若是想躲,对他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他竟然,没有出手。
纤长的睫羽,浓郁的紫眸只是看着夙堇,沉珏颀长的身形直直站立,似要沁血的绯色唇瓣,潋滟着妖艶的色泽:“夙夙,跟本君回去。”
话音落下,另一只大手向上一抬,手心跳跃着环飞紫光,食指一掐,指尖闪烁着金紫色的火焰。
随着沉珏的动作,以他为中心蔓延开去的半圆形,皆是淡淡的紫光环飞跳跃。
下一瞬,那半圆之上的半空中,竟是现出了黑压压的一片——皆是身子悬空毫无依附,男女各异,全是生面孔。
只是,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皆是视线凉薄,唇色偏淡,还有那狰狞的面容上,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脖颈不得呼吸的痛苦之色。
夙堇不傻,见着那像极了舍阙的凉薄视线,寡淡的唇色,自然能明白。
那是,舍阙一派,蛇族之辈。
夙堇垂眸,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舍阙,小手一抬,将舍阙缓缓地放在了地上。
正是抱歉,舍太子,害你被殃及了呢——
夙堇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一眼地上毫无血色的面容,在心里哑哑开口。
再抬起头来时,夙堇的神色,同样是没什么血色,连眉间的那一枚本该炫红的九重葛花印,都似蒙上了一层黯淡。
“沉珏,你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她听他的话回去?
凭什么,要她坠入深渊沉沦?
凭什么呢?
夙堇怔怔站立,娇小的身形,对上那道颀长的身形,却是倔强地挺直着背脊。
澄澈的眸子,眼眶之中,明明有控制不住的晶亮在涌动,却还是固执地不肯让它落下来。
“即便你不喜,”沉珏终于开口,犹如海浪一般铺天盖地的妖华气息,妖娆的面容,墨发丝丝纷飞,恰似一朵层层叠叠绽开的重瓣赤红曼陀罗。
“嘭——”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掩于那漫天纷纷扬扬的一声响动,夙堇没有听清,只依稀见着沉珏的绯色唇瓣一起一伏。
伴随着那一道响动,沉珏身后,那黑压压悬空面色狰狞痛苦的一片,在那倏地以燎原之势汹涌而起的烈焰一般的金紫色光亮中,化为血雾,不过眨眼之间,便消散不见。
“不!—”
夙堇低吼一声,眼见着那已经消散不见的黑压压一片,泛着泪光的眸子,晕染开去丝丝猩红。
沉珏他,如此心狠手辣?
若有炼狱,那么,是不是,妖魔,就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存在?
不到两成的神力倾泻而出,夙堇脚尖一点,带着些许发狠的凌乱气息,双手皆跳跃着丝丝赤红,像极了眉间的那一枚炫红,向着沉珏疾射而去。
沉珏立于那一方,看着夙堇呼啸而来的身影,眼眸一弯,妖冶之中,沁着一种罂粟的甚深芬芳。
五指虚捏,修长的指尖精致如画,沉珏一撩衣袖,面前,同样跳跃着灩丽无双的朵朵紫光。
夙堇的力道,遇上那犹如无形的光亮屏障,竟是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挣脱不得,一咬下唇,夙堇一凝眼底,手心处光芒又盛了一分,脸色却是白了些许。
一只大手,纤白如玉,骨节分明,竟是直直透过那闪着莹润光泽的屏障,带些温凉之意,毫无防备地,一把握住了夙堇的小手。
绽开一个浅浅的笑,薄唇,一如初见似是天生至冶的绯红色,灩丽,妖美。
夙堇微愣,心间,竟是不受控制地滞了一滞。
下一瞬,夙堇眼皮一阖,小脑袋一点,身子就软了下去,向着前面栽去。
握着夙堇的大手微微一紧,面前跳跃的华美紫光,转瞬间便消失不见,那一抹娇小的身形,也直直落入了那怀抱之中。
单手揽着夙堇的腰身,沉珏垂下睫羽,看着那软软趴在自己臂弯处的小脸,逆光之中,妖美的面容,连赤红的精细描影都看不太清,仿若染上了一层泼墨般的阴影,渐渐晕染至周身气息。
紫眸潋滟,似夜间不掩芳华的昙花,只是失了纯白,带妖,带邪。
即便她不喜,他还是,不想失了她——
大手,缓缓落于夙堇饱满的额间,指缝间一隐隐可见环飞的淡淡紫光,最为诡异的是,那紫光,竟是透过肌肤,渗了进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紫光,终于消失不见。
而随着那紫光的消散不见,夙堇眉间,原本那一枚炫红的九重葛花印,竟跟着一道隐匿不见。
沉珏收了手,本就过分白皙的面容,似乎又浅了一分,唯有那绯红至深的唇色,不褪分毫,犹如火海之中一朵浴血生成的血色菡萏。
衣袖翻飞间,原本拢在身后的暗紫色披风,却是落在了夙堇的身上。
裹了裹披风,一把打横抱起那已经沉沉昏睡过去的夙堇,沉珏抬起眸来,幽幽娆娆的视线,辨不太清内里。
只着修身的玄色里衣,或深或浅地勾勒出颀长的身形,远远看去,似乎要与那周身浓郁的阴影融为一体化不开来
淡淡紫光一闪,原地,那原本直直站立的妖冶身影,连同怀里的那一抹娇小,都已消失不见。
那半圆形蔓延开去的淡淡的紫光,也一瞬间黯淡,归为静寂。
夙堇不知道的是,那原本,就是虚影。
还有,没听太清的那娆娆一句——即便你不喜,但本君,只想要你陪着下地狱。
——
她,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不,不能算是梦,因为,那梦里,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有多长,只记得,漫天的世界,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入眼可及,皆是素白,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她会就这么永远混沌地睡下去,因为那漫天的虚白,实在是太过浓稠,一层又一层化不开一般,紧紧困着她。
只是,耳畔便响起了一道声音,不知是谁唤着她,好像,对,唤她夙夙。
声音很好听,就像那种,她最爱的美酒沁润过一般,低沉又醇厚,幽幽娆娆。
凉珏宫,内殿。
金紫色的帐幔,层层叠叠,犹如轻羽一般。
斜方形极大的床榻,平整顺滑暗紫色的锦缎铺就,还有一个精致小巧的同色软枕,那床榻之上,正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散落开去的三千青丝,巴掌大的小脸上血色已经恢复,白皙细腻,带些自然的梨花粉,菱花小嘴,不点而朱,闭着眼睛,似是沉沉睡着。
墨中带紫的一袭锦衣,袖口处缀着细细的九重葛花样刺绣,绯色浓深的薄唇,微微抿着,沉珏缓步及至床榻边,颀长的身形直直站立。
微微低头,下颔处的线条分外好看,妖丽的紫眸,仿若夜幕星空,一片浓暗之中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泽,视线下移,缓缓地落于那恬静沉睡的面容之上。
一只大手,伸了出去,袖口处隐约可见的精致刺绣,沉珏俯下身子,在那光洁饱满的额间,捻起一缕散落的发丝,不紧不慢地别至耳后。
“唔——”
倏地,沉睡的面容,微翘的纤长睫羽轻轻颤了颤,似蝴蝶即将展翅一般,菱花小嘴间,也是溢出了一声低低的语音。
沉珏还来不及收回手,便对上了一道缓缓睁开的眸子——很好看,很澄澈,很纯净。
一片纯粹,只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不像夙堇,但确实,是夙堇。
“呀——”低低的一道惊呼,刚刚醒过来的小脸,满是无措地盯着面前的面容。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真的好好看——
那澄澈的眸子里,又泛上了些许闪烁的晶亮,夙堇看着面前那张眉眼精致的面容,咽了咽口水努力地移开视线。
沉珏淡淡地收回手,一拂衣袖,极其慵懒地坐在了床榻边沿。
“那个,你是谁呀?—”夙堇咂咂嘴,眨巴眨巴眼睛,似孩童一般纯净的眸子,不受控制地盯着沉珏,似是想套近乎一般,还悄悄咪咪地往沉珏这边挪了一些。
沉珏只懒懒坐着,一只纤白如玉的大手,却是落在夙堇的发间,轻轻地抚了抚,绯色唇瓣轻启:“可知道你是谁?”
离得近了,夙堇的鼻间,可以嗅到那犹如盛阳下,开得最艳的百花,至冶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