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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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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延开去的百里梨花林,至分界处又突兀地转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这一头,淡粉的起始之处,正立着一排一排的天兵天将,皆是银白色的盔甲服饰,面色皆是一片肃冷,周身透着犯之必诛的冷凝气息。

    而那淡粉与雾白的交界之处,此时此刻,却是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孤身而立,背景一片虚无,与那一片银白色,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却是并不会输上一分半毫的气势。

    一袭墨紫色的锦衣,从衣角斜斜向上遍绣着大朵大朵的扶桑花样,疏被星状倒端圆的玫瑰红,仿若无形之中带着利刺,与之相配的是那一张面容。

    该怎么形容呢?

    墨发散散挽着,略带些许不羁凌乱垂于脑后,肤色白皙得有些不真实,五官却是极为浓重,诡美细细的长眉,两侧眉尾皆是向上以暗紫胭脂晕染着层层叠叠绽放的星辰花样,衬得那一双紫眸,芳华潋滟带着心惊的摄魂勾魄。

    薄唇微抿,天生至冶的绯红色,恰似唇瓣间含着一朵娆色幽幽的重瓣彼岸。

    周身的气息,不浓不淡,却又似笼着一层无形的雾气。

    如此,妖邪,艶华无双。

    除了沉珏,别无其他。

    “速速离去,然休怪吾等手下无情!—”为首的天兵天将头领,执着银白色的剑戟,肃冷的面容上神色狠厉,遥遥对着沉珏沉声开口。

    异界魔族,岂可入这天国之境?不得不防。

    “呵—”——

    低低的一个笑音,不轻不重,仿若飘飘而旋旋落下的一片枯叶,幽幽地打了个转儿。

    颀长的身形挺拔修长,沉珏遥遥而立,墨靴踩着白茫茫的虚空,与周身的浓深至冶形成了鲜明的碰撞对比。

    他既已来,何惧?

    应该说,他唯一惧的,是她。

    心之所向,肆意妄为。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啊——

    ——

    眼见着沉珏并无丝毫离去的意思,蓄势待发的天兵天将,齐齐身形一动,银白色的光亮在空中一闪,夹杂着凛凛的攻势,倏地袭了过来。

    沉珏直直站立,脚尖一点跟着有了动作,似踩着无边无际的暗黑,缓缓而起。

    纤白如玉的手指,指尖凝出朵朵紫芒,跳跃着粲然的色泽,沉珏倏地一抬手,那朵朵紫芒直直射出,恰似无尾流星。

    飞身而来的天兵天将,纷纷虚空一划幻化出屏障挡于身前,虽然并未受伤,身形受阻,却也是再不得往前一步。

    “冥顽不灵!”震天的一声怒吼,而伴随着那道声音的落下,半空中,却是凭空又多出了无数的天兵天将身影,银白色的盔甲服饰,耀眼得不敢直视。

    被阻的攻势,一下子,便被化了开去。

    蕴涵着神力的凌厉剑戟,汇成刀枪剑雨的银白璀璨,快如闪电一般直直朝着沉珏所在的方向而去。

    潋滟紫眸满是妖华,眼尾上挑的层层叠叠星辰,都仿若沁着无可比拟的至冶。

    沉珏倏地伸出手去,指尖淡淡紫光环飞,在身前虚空一拉,微微的气息波动间,身前,顷刻间便现出了一道丝丝紫华游走的屏障。

    那漫天而来的剑戟之雨,如同被冷滞一般,齐齐顿在了沉珏的身前。

    天兵天将见状,却是毫不犹豫地出手,又倾注了浓郁的神力而去。

    那原本被冷滞住的剑戟之雨,又似有生命一般,隐隐有了冲破桎梏的趋势。

    绯色的唇瓣,那唇色,似乎更深了些。

    长如鸦翅一般的睫羽,划出个淡淡的弧度来,沉珏忽地抬起手来,过分白皙的面容上,五官眉眼却是愈发浓郁。

    掌心向下,隐隐可见一团金紫色的火焰,跳跃着丝丝缕缕的戾气。

    颀长的身形,几不可察地颤了一颤,似是在压抑着什么,不过转瞬,又隐匿不见。

    踩着虚空的墨靴,凌空而起,沉珏睫羽一抬,掌心倏地向下一拍。

    紫芒一瞬间大盛,以那掌心处的金紫光芒为中心,似水波荡漾开去一般,凝聚着妖冶的气息,直直朝着那一片银白色蔓延开去。

    半空之中,光波相撞。

    “砰!—”

    极其巨大的碰撞一声,偌大空间的气息都跟着波动了一下,而后又归于平静。

    一片银白色的天兵天将,无一不是重伤折损,连带着那一片剑戟之雨,都似被燃烧了一般消失殆尽。

    沉珏也,并没有占上风——

    颀长的身形半跪在地,睫羽微微垂下,额间散落的墨发斜斜垂着,绯色的嘴角边,却是不断有着殷红溢出。

    那丝丝的殷红,顺着那精致的下颔,嗒嗒地,一滴一滴缓缓滴落在地。

    五官眉眼依旧浓郁,只是,原本就过分白皙的面容,有些淡的毫无血色。

    另一边的半空之中,却是倏地现出了一抹娇小的身影。

    夙堇踏空而来,唯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遥遥的一道墨紫。

    有些距离,却是扑面而来的熟悉。

    眸光一滞,呼吸,却是跟着轻了轻。

    似乎是有感应到一般,沉珏缓缓抬起头来,单手捂在心口之处,原本凉薄淡然的视线,落于夙堇的身上,那潋滟紫眸,却是顷刻间便绽开了一抹仿若烟火般的绚烂。

    “夙夙,吾来接你了。”——

    妖,邪,恰似一朵浴血的地狱之花。

    沾染殷红的唇瓣,妖冶得无可比拟,沉珏低低开口,带些馥郁的沙哑,一双紫眸,只看着那遥遥的娇小身影。

    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轻轻柔柔的一句,不高不低,却刚好能清晰地传到夙堇的耳边。

    夙堇稳稳立于半空之中,心跳,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慢了一拍。

    他唤她夙夙,他说他来了——

    她以为,他和她,往后再无交集。

    她以为,她已经将他摒弃在外,再无波澜。

    猝不及防,一瞬间竟然便溃不成军。

    夙堇默然而立,站也不眨地锁住那娆娆一笑的沉珏,澄澈的眼眸之中,满是层层蔓延开去的潋滟水光,眉间的那一枚炫红,似沁血一般夺目。

    一圈大盛的金光,转瞬便归于无色,那正中心,却是无声无息地现出了一道威严的身影来。

    那折损无数仅剩寥寥的天兵天将,银白色的光芒一闪,皆是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去。

    夙堇身形一颤,隐于袖间的小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手心。

    是,父上来了——

    “吾等参见天皇!—”数量单薄语调却是高昂的行礼之声。

    一袭金色明朗的繁复花纹冕袍,无暇玉冠束发,深邃幽蓝的眸色似暗夜大海,还带着无形之中的一股冷凝,五官眉眼之间隐约可见与夙堇有着三分的相似,背着手臂,傲然而立,周身气息自带着独一无二的不可侵犯,正是天国之皇,夙天。

    衣袖一撩,淡淡的金光环飞于那重伤的天兵天将处,不过片刻的功夫,伤势就已经完全大好。

    夙天收回手,下一瞬,却是掌心一掸,浓郁的金光,直直向着沉珏笼罩而去。

    沉珏低咳一声,捂着心口的手抬了起来,绯色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嘴角溢着的丝丝殷红似乎更汹涌了些。

    金紫色的光芒,旋转跳跃着似朵朵地涌金莲,只是淡了些,与那浓郁的金色对上,却是被压得一点点地后退。

    “一介妖魔,竟敢来犯!—”金钟撞击一般的铿锵之声,夙天沉声开口,负手而立,周身皆是不怒而威。

    沉珏半跪在地,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映衬得那嘴角边溢出的丝丝殷红,格外地触目惊心。

    很明显,对上天皇的愠怒,本就受伤的沉珏,根本无法承受。

    那一点点后退的金紫色,有些淡,却仍是倔强地绽放着,极致的至冶。

    失了焦距的眸子,看不太清,沉珏仍然半跪着,嘴角溢出的殷红,大朵大朵地落在面前的衣襟上,背脊却是挺得极直,浴血,五官眉眼更添一分妖美。

    夙天眉头微蹙,指尖一掸,又是一股浓郁的金光,似是准备加一分力道,结束掉这毫无悬念的一击。

    夙堇白着脸,视线落于夙天指尖处跳跃的浓郁金光,却是身形猛地一动。

    下一瞬,那一抹娇小的身影,竟是直直跪了下来。

    “父上。”——

    夙堇跪倒在地,垂下那微翘的睫羽,并不看夙天的神色,只低低地唤了一句。

    夙天神色一怔,随即恢复过来,满是威压的视线,落于正跪在他面前的夙堇身上。

    “请父上,手下留情。”——

    夙堇敛了视线,身子都还有些轻颤,紧接着落下一句,便抿紧了唇瓣不再开口。

    夙天面上一冷,看着那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相似的眉眼之上,更多的,则是愠怒。

    “你可知,你在作何?—”夙天傲然而立,抿紧了薄唇,周身流溢着威严之气,沉声反问了一句。

    夙堇静默,却是并不起身,依然直直跪着,垂着头,看不清那张小脸上的具体神色。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不想,他消寂——

    夙天直直站立,明朗的金色冕袍似拢着一层薄雾,看着身前那跪着的夙堇,指尖跳跃的金色,闪烁了几下,似是蓄势待发,终归,又归于无色淡了下去。

    倏地一拂衣袖,夙天背着手,不再去看夙堇,只冷着声音对着其余等天兵天将下着命令:“暂且封于天牢,待明日再将其处置!”

    “吾等谨遵天皇之令!—”天兵天将受令,齐齐应了一声。

    夙天侧过身去,负手而立,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原地金光一闪,已经不见了身形。

    “吾等恭送天皇!—”又是齐齐的一道声音,天兵天将随即身形一动,向着沉珏而去。

    夙堇呆呆地跪于地上,手心处,原本泛出来的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有些透凉。

    沉珏受缚,已经失去了神志,被天兵天将擒住,押了回去。

    偌大的虚无之境,白茫茫的一片,又只剩下了地上的那一抹娇小身影。

    仿若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一般,夙堇跪坐在地,终于抬起眸来,望着那早已没了身影的一处,澄澈的水眸,只余水雾。

    那淌着的一小片殷红,似乎还带着沉珏的气息,至妖,至邪,浓深刺眼。

    你看,为什么还要来寻她呢?

    这下,后悔了吧。

    夙堇低低一笑,从地上站了起来,轻晃了晃又稳住了身形,随即脚尖一点,跟着消失不见。

    ——

    无量宫,夙堇抱膝,蜷坐在那一扇梨花木落地门前。

    偌大的室内,夙堇清浅的呼吸声,隐隐地有些辩听不出,一室,仿若皆是虚空。

    有同样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夙堇并未回头,依旧是蜷坐着,看着院中那一棵开得正艳的郁李树。

    不用想,便知道,是师尊。

    一拢雅致的素青色锦衣,边角缀着片片轻羽,墨画一般的眉眼淡然似水,不染丝毫纤尘,正是柒之。

    “小堇。”及至夙堇的身旁,柒之缓缓站立,视线淡淡洒下,见着脚边蜷坐着的小小一团,静立片刻,终是淡淡地开口唤了一句。

    夙堇睫羽轻颤,终于有了些反应,从那棵郁李树上收回目光,随即伸出手去,轻轻地,扯了扯柒之的衣摆。

    “师尊,沉珏他,会如何?—”——

    哑着嗓子,似从喉间极为无力地溢出一句,夙堇低低开口,将头埋于双膝之间。

    柒之负手而立,清淡的眉眼之上似拢着一团缥缈的云雾,拂了拂宽大的水袖,从夙堇的身上收回目光,淡淡开口:“小堇,你该知道的。”

    原本抓着柒之衣摆的小手,如那边角缀着的轻羽一般,失了力道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是啊,她该知道的。

    “天雷之刑,形元俱灭”——

    柒之抬步,淡然地落下一句,到底是没有再多言,周身皆是如水的淡雅气息,又似来时一般,轻轻浅浅地隐于不见。

    妖魔,犯之,必诛杀。

    此乃天国之威严。

    即便是夙堇求情,即便是一魔之君,也不会有例外。

    夙堇阖眸,原本抱膝的身子似是失了重心,软软地向后一倒,在地板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阿珏,你看,你不应该来寻我的——

    哪怕是坠于轮回,永生折磨,那也,都会好一些啊。

    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尾处缓缓落下,滴在那地板之上,晕染出一朵小小的水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