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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忙于欣赏樱花、枫叶等四季风景的花卉之际,一年的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人们又添了新岁。
就这点来看,自然之美是不可轻忽的。在人们大饱眼福的同时,年华也逐渐地老去。
遍植在道路旁银杏树,在深秋的黄昏中洋溢金黄色的光芒。每当看到这些鲜黄的落叶,史明才惊见又过了一年。
不久前这些路树还穿着绿色的新衣。
这一阵子以来,每当看到这些落叶,史明总会重新回溯自己的一生。
“难道像我这样就算是幸福吗?”
若问到当事人是否满足,那又另当别论了。
史明自认为还有很多心愿未了。
幸好,只要一息尚存,这个心愿自然有达成的一天。
事实上,令史明感到更为遗憾的,反而是感情生活上的空白。
在现实生活中,除了有言览览陪在身旁之外,史明还和谈一念保持固定的幽会,如果再加上年轻时所交往的女朋友,以及逢场作戏时一夜风流随即分道扬镳的风尘女子,他对女人的阅历已经算相当丰富了。
然而,纵观自己的一生,史明却找不出一次像样的恋爱。回想起来,最多也只有与言览览相识之初,以及与谈一念幽会时有点紧张之外,他似乎不曾有过沉浸在浪漫气氛里的感觉。
在这方面的经验,他实在无法和好友轾哲相提并论。
在人的一生中,工作虽然重要,从女性身上获得充实感也是不容忽视的。即使工作方面顺顺利利的,但若感情生活乏善可陈,人生就未免太乏味了。
这几年来,史明始终向往着能够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他很担心自己迷迷糊糊地过下去,到最后抱憾终生。
史明之所以产生这种情绪,很可能是因为太过年轻的关系。
其实,达成这个心愿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和言览览恢复旧日的感情。和言览览相识之初,每次见面时史明都相当兴奋,新婚期间也总是一下班就立刻赶回家。每当想起这些点点滴滴,史明心中十分盼望往日能够重现。
问题是结婚后的今天,企图唤回初识时紧张又浪漫的情调,无异很难了。
史明下班回家时言览览多半也在,对他而言,家与妻子已经成为两个同义字,在这种心态下,要求他对妻子保持恋慕之心,等于要求他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父母兄弟保持恋慕之心。
不论一个男人多么深爱一个女人,一旦对方和他太接近时,他就不再把对方当成恋人,越来越像亲人。
这种转变源自于男性的利己主义。就算妻子只是生活中的亲人,但既然出自于自己的选择,就应该持续当初的热情。这就是夫妻之间弥足珍贵的情操。
然而,女人也许会因此感到满足,男人却绝不会这么容易就作罢。
总之,对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想见面随时都见得到的妻子,男子是很难保持热情的。。
从海苑回来之后,他一直避免和谈一念见面,谈一念也为了言览览跑到机场等候这件事深表不满。
最近谈一念虽然还是常常打电话给他,却绝口不提见面的事。当然,这种作法是基于维持女性的自尊,以及在史明面前拉不下脸来的缘故。因此,谈一念总是一方面刺探史明的态度,一方面保持沉默。
所幸如此,他们过去每个月至少约会两、三次的关系,总算没就此结束。
史明也不是没有想过另外找其他女人,可是另起炉灶必须花费相当的时间与精神。
“真的想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就必须不辞劳苦。”可是一旦牵扯到现实问题,史明还是非常迟疑。思前想后的结果,最理想的对象还是谈一念。
这几个月来,史明时常想起谈一念。
谈一念的外表虽然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事实上却相当放得开。
史明无法对言览览开口要求的,都能轻松自在地要求谈一念,而谈一念也百般配合。
史明是在从海苑市回来之后,开始怀念谈一念的种种好处。
那两天独自在家的时间,正是和谈一念见面的好机会,不过当时唯恐对妻子过意不去,只好打消念头。
史明本来对自己的作法深感骄傲,但事过境迁之后他又开始后悔了。
“为什么不好好利用那个机会呢?”
每思及此,史明总是痛心自己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对谈一念的欲望又再度复生。
“不跟谈一念见面,我实在无法平静。”
见面之后又会做出对不起言览览的事,在压抑的过程中,史明变得愈来愈焦躁不安。
谈一念以似乎看准了史明的焦躁,终于打电话来。
由于正值忙碌,史明接电话的口气不是很好,一听到是谈一念的声音,他立刻兴奋地叫道:
“噢……”
谈一念似乎平静的口吻向史明问好,然后言归正传。
史明把约会地点定在涩谷公园街上的某一家旅馆,谈一念也同意。
“一定要来唷!”
史明又叮咛了一句才挂断电话,他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满脸通红。
此刻,史明欣赏着种植在街道两旁的银杏树,就是为了和谈一念见面。
每当看到泛黄的银杏树叶,史明总是会慨叹岁月的无情流逝,唯独今天他根本无暇沉浸在这种感伤中。
只要想到相隔五个月后,终于又能够和谈一念见面,他的心情就自然而然地快活起来。
史明抵达旅馆时,已经六点十分了。今天青山路的交通又特别混乱,所幸谈一念还在等候。
“对不起……”
史明推开旋转门,举起一只手跑过去。”
史明用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谈一念在一旁微笑地说道:
“我也是刚刚才到。”
“那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会先走。”
在闹别扭之前,就算迟到个十分、二十分钟,史明也根本不必担心,不过今天自然特别一点。
“我们到哪里吃饭?你应该有时间吧!”
“并不是很宽裕。”
“到十点吗?”
史明问道,谈一念立刻摇摇头。
“那么,九点好了。”
今天谈一念穿着白色的衬衫和宝蓝色的夹克,下身则是同色系的短裙,右手拿着一个黑皮包,看起来十分具有活力。
“总之,我们先吃点东西。”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很有默契地往餐厅走去。
“好久不见了。”
“你好吗?”
“还好啦!你呢?”
“不太好。”
谈一念说完后,立刻又笑着说: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们叫了两杯啤酒,彼此互碰了一下酒杯。
史明本想说“庆祝我们又见面了”,却又觉得有点夸张,于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谈一念的双手却停在半空中,似乎在等什么。
“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
谈一念问得十分突然,令史明有点措手不及。他在前一通电话中的确曾说过有话要和谈一念谈一谈,不过那只是想把谈一念约出来的藉口罢了。
情急之下,史明只好拿谈一念在电话请托的事充数。
“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呢?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以前的公寓邻居,不过现在已经疏远了根本很少见面。”
谈一念说话的口吻有点办公的味道,此刻两人单独相处她却摆出一副为朋友而来的姿态。
“你不吃一点吗?”
史明劝谈一念进食,心底却渐渐有点紧张。
“真的好久不见了。”
史明深情地看着谈一念。
大致填饱肚皮之后,史明低声问道:
“现在要去哪里?”
“你说什么?”
虽然史明就附在谈一念的耳边说话,谈一念还是没听到。
“不是还有时间吗?”
“不行!”
谈一念缓缓地摇摇头,脸上却带着微笑。
史明把手表伸在谈一念的眼前。
“现在才七点。”
“我今天来只是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我已经说完了。”
“那么我就该回家了。”
“你不是说可以到九点再回去吗?”
谈一念亟待逃脱,史明却死缠不放,他们虽然明知彼此都在作戏,却都乐于陶醉在这种气氛之中。这种愉悦也是史明和言览览之间所无法产生的。
“走吧!”
“去哪里?”
柜台里有两个服务生,不过他们在和其他客人说话,没有注意史明和谈一念谈些什么。
“这里太亮了,我们先找个稍微暗一点的……”
“不行。”
谈一念的态度变得十分严肃。
“如果我们做了那件事,会被你太太骂的。”
“把上次那件事忘了嘛!”
“没有那么便宜!”
“可是,上次真的是巧合。”
“后来你们和好了,是不是?”
“发生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和好嘛!”
史明苦苦哀求,谈一念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默默地喝茶。
“那天之后我们就一直冷战到现在。”
“……”
“几乎连话都没说了。”
史明有点受不了谈一念默不作声的态度,双手轻轻地摆在柜台上。
“我郑重地向你道歉,请你相信我。”
“你怎么都不像你了?”
面对微笑的谈一念,史明又再度低下头。
谈一念又用手制止史明。
“九点钟一到我就要回家哦!”
史明看看手表,点点头,谈一念又接着说:
“我可没有原谅你,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魂牵梦系之际,机会好不容易降临了。
“几点了?”
今天早上出门时,史明曾对言览览说:“我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
史明低下头点了一根烟。
“你必须在几点以前回去?”
“……”
史明得不到回答,只好转过头来,谈一念立刻问道:
“喂,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在一起?”
“当然要罗!难道你不要吗?”
“这么说,你需要我!”
“当然,你呢?”
“我不知道……”
谈一念没好气地说道,也许这正是她的真心话。
“反正我希望继续跟你交往下去就是了。”
史明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把香烟揉熄。
他们在九点半走出旅馆。当然,他们不是一起出来,而是谈一念在前,史明则稍微慢了一点。
走出电梯,史明立刻到柜台结帐,没想到柜台四周竟然没有半个人影。
史明遂穿过大厅,往出口走去。
推开旋转门走到室外,已经看不到谈一念的身影。
史明握着放在口袋里的房间钥匙,坐上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穿过车站后,驶向车满为患的国道。此时,史明对出租车司机说道:
“可不可以去**路一下?”
“我突然想买点东西。”
今天早上出门时,曾事先交代可能会晚点回家,所以这个时间回去不会有任何问题,史明却觉得有点心虚。尽管他们夫妻正处于冷战之中,如今他却再度突破禁忌,和谈一念约会。
史明在店里挑了十个小蛋糕,坐回出租车后心情总算轻松了一点。
他并不打算以蛋糕来瞒混什么,只是觉得这么做,自己的罪过似乎减轻了一点。
他由于心情放松,使他的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最后,竟然打起盹来。
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公寓门前,史明拎着蛋糕盒走下车,对着没有半颗星星的夜空叹了一口气。
等一下就要面对待在家里的妻子了。
从前,和谈一念约会频繁的那一段日子里,每当和谈一念分手回家时,他总是有点紧张,相隔了五个月,他又品尝到了那种紧张的滋味。
史明吹着口哨,心想:
男人在心灵上必定要有寄托,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义。
“带着这个回家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史明看着手中的蛋糕盒,干咳了一下,然后用钥匙把门打开。
“回来啦!”
言览览似乎颇为意外,表情显得有点惊讶。
“是不是我回来得太早了?”
“不是……”
史明有点失望,脱掉外套后走进客厅。
言览览刚才可能躺着看电视,沙发上摆着一个座垫。
“你看!”
史明把那金蛋糕摆在桌上。
“什么东西啊?”
“蛋糕啊!”
“怎么来的?”
“我在那家你最喜欢的蛋糕店买的。”
言览览的反应相当冷淡,令史明沮丧不已,于是默默地走进卧室,换上睡衣。
言览览一面把史明脱下的衣服挂起来,一面问道。
“概在六点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来。”
“有什么事吗?”
“我问了,不过他说你不在的话就算了。”
“其实他假如有什么事,交代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史明心想,既然他什么都没说,就表示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什么时候不打电话来,偏偏选在自己和谈一念约会的时候打来,真是讨厌!
“好累喔!”
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史明坐到沙发上,开始看报纸。
电视正在播放西洋电影,已经重新配上日语,看起来倒是蛮轻松的。
“要不要泡茶?”
言览览一边整理桌上的报章杂志,一边问道。
“好啊!”
言览览没有问史明吃过饭了没有,她大概认为史明一定是在外面吃过才回家的。事实上,史明也的确和谈一念在寿司店吃过东西,然而言览览的丝毫不关心,令他觉得索然无味。
“我有点饿。”
“你要吃点东西吗?”
“家里有东西可以吃吗?”
“我以为你会在外面吃,所以没买菜,家里只有面。”
“那就不用了。”
史明喊肚子饿,并不是真的特别想吃点什么,纯粹为了妻子一点都不关心自己,而将不满的情绪表达出来罢了。
“你不吃这个吗?”
史明用下巴指着桌上的蛋糕,问道。
“我可以吃吗?”
“你不是很喜欢吃这种东西吗?”
“你真的是为我而买的吗?”
“家里只有你一人,不是为你买的,那为谁买的?”
“谢谢。”
言览览郑重地道谢之后,坐在椅子上,用手解开盒子上的绳子。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好啊!”
“你要吃哪一块?”
“随便哪一块都可以。”
看着妻子细细的手指摆进盒子里,史明总算对今天的偷渡成功,真正感到安心。
或许有人在枯野中焚烧落叶,远处不时有几许浓烟袅袅升起。初冬的太阳虽然明亮,室外的风速却十分强劲。从前乘坐火车,总是可以从车窗看到树叶摇曳生姿以及家家户户庭院前的翟麦盛开的景象,自从有了时速高达二百公里的新干线之后,在车上就只能约略欣赏到笼统遥远的景物。而且,已经迈人冬季的现在,群山遍野已失去鲜绿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的土褐色。
列车已经穿过浓尾平野,开进峡谷的洼地。
言览览凝视枯黄的山脉,思考着今天的行程。
除了工作上的不安,还有一点令言览览无法释然。
决定这次京都之行后,她发觉史明的行动出现可疑之处。
自从上次争吵以来,她认定史明有悔过之心,不曾再和机场看到的那个女人见面,然而,观察史明最近的态度,她看得出史明的花心又开始静极思动了。
她是半个月前开始感觉不对劲。那天,史明在临出门时,说了一句“今天我可能会晚一点……”,便慌慌张张地走了。
她当时就觉得史明的态度有点反常,结果,他晚上将近十一点钟回来时,竟然又买了一盒蛋糕。
史明根本没有买过什么点心,这种举动实在有点反常,果不其然,他的西装口袋里摆了一把旅馆房间的钥匙。
近来旅馆的钥匙都倾向于轻巧化,携带上相当方便,言览览仔细一看,上面还刻着旅馆的名称以及房间的号码。史明不曾在郊北市投宿旅馆,而且他既已回家,身上却带着旅馆的钥匙,说什么都不合常理。言览览当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史明好一会儿,发觉他虽然没有喝酒,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尽管如此,当言览览对他说“累了吧!早点休息好了。”他却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肯回房睡觉。
非但如此,他还非常自满地指着蛋糕问道:“怎么样?很好吃吧!”,而且他自己也吃了两个。
这件事虽然十分滑稽,但是言览览已经可以确定史明的老毛病又犯了。
言览览不知道这次史明的对象是谁,不过看情形,可能还是上次那个女人。
史明居然不吸取上次争吵的痛苦教训,还敢动其他女人的脑筋!
在这段期间内,自从在机场看到那个女人之后,她明白就算以后再和史明亲密,也无法恢复过去的感觉。
史明似乎也察觉到言览览这种心态,然而,如今他竟又再度花心,实在令言览览感到无比的震撼。
尤其,史明和上次那个女人重续前缘,是否象征他们两人之间的绊已经很深了?
幸好,看史明的表现,似乎没有离婚的打算。
史明虽然再度花心,态度却比以前好得多,偶而还会说几句安慰的话,譬如前天,他就问到“圣诞节到了,你要什么礼物?”
当然,言览览绝不会被一个微不足道的礼物给骗倒,一旦她接受礼物,无异于认同了史明花心的行为。
她不想说什么男女平等之类冠冕堂皇的论调,然而,如果以为认同史明的花心,就能确保家庭的安定,却又显得太愚蠢了。这种无谓的忍让,和史明趾高气扬地对妻子说:“我虽然花心,却一定要忍耐”一样,是偏颇不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