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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生日(二)

作者:不见卷帘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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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八岁就读金庸小说的人,一个八岁就知道人间冷暖的人,大概不早熟都难吧。

    小学毕业以后,外婆虽然舍不得我,但还是答应小姨,把我转到离家八十公里的竹林镇中学就读,因为那时候,鱼木溪中学的教学质量很差,没有一个初中毕业生能考上中专或是高中,所有的孩子都是初中一毕业就失学,外婆和小姨都希望我将来能考上高中和大学,有机会走出鱼木溪,走出青岩市。

    在竹林镇中学,我们年级有两百人左右,一共四个班,我所在的班级刚好五十人,其中,只有十来位同学的家住在镇上,他们可以走读,其他同学都来自不同的村子,需要在学校住宿,到了周末才能回家。

    那时候,小姨已经结婚了,小姨父也是老师,教初中数学的,他们住在镇上的家里,离学校大概有五公里的样子,学校并没有收回分给小姨的那间宿舍,所以我没能跟同学们住大通铺,而是一个人住在小姨的宿舍里,这让我越来越喜欢独处,从而失去了很多交朋友的机会。

    我为了节约车费,每个月只回家看一次外婆,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外婆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的成绩单和奖状,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

    自从到竹林镇上学以来,我就一直跟佘湘湘是同桌,听了我的故事以后,她发誓要当这世上第三个爱我的人,她家住在水竹村,盛产大白萝卜,每到冬天,她就会带酸萝卜给我,都是她自家地里种的,还是她亲自酿的,这是她爱我的方式。

    二零零零年的三月九日,我十五岁的生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拿出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那是母亲结婚时照的,我小时候不懂事,听信了别家小孩说的话,把父亲的头像剪碎了,外婆知道后,苦口婆心地劝了我半天,说她不希望我将来长大了,是一个心里只有仇恨的人。

    我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我不想长成行为偏激的人,就像金庸小说里的庄聚贤一样,但是照片却无法再拼起来了。

    那以后,我每年生日,都会拿出这半张照片来看,有时候流会儿眼泪,有时候对着照片说说话,就这样长大了。

    湘湘一大早就跟我说“生日快乐”,还送了我一张音乐贺卡和一个日记本,我很感动,因为她是除了外婆和小姨以外,唯一能记住我生日的人。

    那天她还问我,要不要她去跟同学们说,大家一起在教室里给我唱一首生日快乐歌。我虽然也很想有很多人祝我生日快乐,可是又担心要请客吃饭,我是个穷学生,不能像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同学那样,可以大张旗鼓地过生日,然后拿出零花钱,请同学们吃米粉、麻辣烫或者零食,湘湘明白我的顾虑,她体谅地点点头,我也就安了心,想着,就让这一天悄悄过去吧。

    小姨当时教我们班的语文,上课的时候跟我没有任何交流,也不喜欢点我回答问题,这让我感到很自在,可是小姨父却刚好相反,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他亲戚,每回上课都要我上黑板做题目,做对了就表扬一番,做错了就笑着批评一番,我很害怕上他的课,倒不是怕被批评,而是怕他的特殊对待会让我失去同学们的心。

    中学生的敏感,大人们不懂,早熟的我却是懂的。

    下课以后,小姨父走过来,说小姨准备炖鸡,晚上就不要在食堂吃了,回去跟他们一起吃。

    我明白小姨的用意,因为她记得我的生日,所以才不顾外婆的告诫和担忧。当年,外婆答应我跟着小姨来读书的前提条件就是,不准到小姨家去吃饭,她说,小姨已经成家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打扰他们,不能惹小姨父和他父母不高兴,就算他们都很通情达理,或者同情我的命运,但我还是不能跟他们住在一起,也不能天天去吃饭,我虽然是个没父母疼的孩子,但一定要有骨气。

    小姨和我一直都很听外婆的话,除了过节和生日,她从不喊我去她家吃饭,只是,她常常会偷偷塞钱给我,怕我吃不饱穿不暖,其实我的小姨父是特别善良的人,他常常叫我去吃饭,只是我一直记着外婆的叮嘱,不肯去罢了。

    在小姨家吃完饭,表妹小彤非要缠着我玩,可是我要赶着回学校上晚自习,后来她就撒泼打滚,直到我同意周末陪她玩,她才止住哭闹,我走的时候,她脸上还挂着泪珠,这让我很感动,因为她这么胡搅蛮缠,不正好说明她很喜欢我吗?我这个没什么多余的话,又不喜欢玩耍的人,能有小孩子喜欢,是很开心的事。

    为了清净,回学校的时候,我没有走大路,而是走了那条绕远的小路,路上有一条无名的小河,镇上在那里修了堤坝,主要是为了蓄水,保证枯水季节庄稼的用水需求。不过那里还有另一个好处,因为水深,又有一大块水泥平地,便成了妇女们最喜欢的地方,上午,大家在那里边洗衣服边聊天,是放松的地方,也是出产流言蜚语的地方。我们学校的学生也喜欢去那里洗衣服,不过都是在晚饭过后晚自习之前,跟妇女们完美避开。

    那天我经过那里的时候,刚好碰到几个同学在洗衣服,只是我认识的只有湘湘,我蹲在石墩上,一边陪她说话,一边用手划着水,三月初的天气,虽然斜阳正照着我们,但是水却还挺冷,我赶紧帮她洗衣服,不一会儿手就有些红了,再过一会儿,手习惯了,又不觉得冷了,只是当提起提桶回学校的时候,冷风吹在手上,又有些刺骨。

    我们一起拎着桶,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油菜花已经开始开放,紫云英也开了满满一田埂,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很努力地开着。

    走过一条长长的斜上坡土路,就到了学校的后门,那里每天早上八点开门,晚上十点落锁,为了方便师生们去坝上洗衣服。

    我们的学校建在半山坡上,正大门建在镇上的公路边,从正大门进来往右走几步,是一个周长四百米的操场,没有塑胶跑道,也没有水泥跑道,只是一块比较平整的地而已,我们在这里升国旗、上体育课、做早操和课间操,操场里面的草皮是学生们到山上挖回来的,操场正中间有两个篮球架,这是课后唯一的体育活动。

    操场的正对面就是教学楼,从正大门进来往左,走十级台阶就到了,这栋楼坐东朝西,共有三层,每层楼有五个教室,初一年级在一楼,依次往上,升到最高层的时候,也就该毕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