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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一年的三月八日,班主任张老师带着我和湘湘去劝学,对象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李小芳,家住水竹村,过年后就再没回到学校来,张老师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她父母再不肯送她上学了。
我们早上九点从镇上坐中巴车出发,因为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所以一路上风景特别好,路边有一条欢快的小溪,顺着地势,时而平缓,时而急促,溪岸边堆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的薄而平展,有的棱角分明,两旁四季常青的树木掩映着公路,间或有桃花开放,一切都是欣欣向荣、春意盎然的样子。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快到水竹村的时候,山势突然变得陡峻,石壁上回响着水流的声音,一条大约七八米长、三四米宽的瀑布从山洞里流出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特别清脆悦耳。湘湘说,这还是枯水季节,要是到了夏天,瀑布会变宽,在阳光的作用下,经常能看到彩虹。
大概山的那一边就是楠竹村的缘故,后来我经常梦见这个山洞和瀑布,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梦境是:我已经三十多岁了,眼角添了旁人不易察觉的的细纹,我和沈家山来到这个瀑布前看彩虹,那时候的太阳像个大火球,贴着地面,离我们非常近,又因为天色近黄昏,有种残阳如血的恐怖感。那一次的彩虹非常神奇,居然有十四种颜色,瀑布的水滴,偶尔会滴在我们的脸上,我定睛一看,沈家山居然还是十九岁的脸,明亮而俊朗,只是染了彩虹的颜色,变得花里胡哨了……
可实际上,自从那次劝学以后,我再没有见到过那条瀑布。
来到水竹村以后,中巴车也就到了终点,我们下车,剩下的路只能靠步行,运气好的话,遇上一辆车,若是肯搭我们,才能省点脚力。千千指着一栋吊脚楼对我说,那是她的家,还说要带我们去她家吃铁锅饭和香肠腊肉。
张老师看了看手表,说已经快十一点了,还是赶紧去李小芳家吧。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世外桃源,这里显然比鱼木溪更接近隐逸的状态,因为这里还保留着远古的雕花窗格子和木楼。随着脚步的移动,那一排排吊脚楼,溪水里扑腾的鸭和鹅,能飞会跳的鸡,竖着尾巴跑得欢快的狗,还有正在劳作的人们,以及有些人家升起的袅袅炊烟,慢慢就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后来,我们走了一段土路,大约有七八公里,够一辆车通过,但一路上,我们连拖拉机都没有看到,张老师年纪大了,我们走一段歇一段,速度非常缓慢。路上的农田很多,种着油菜或者土豆,房屋却很稀少,每隔一公里才能见到一户人家,家家都养着狗,看到我们,吠声不断。
又走了一条蜿蜒的小路,路的左边是农田,右边是灌木丛,长着许多藤蔓,往下看,深处有一条细细的小水流,裸露的岩石上都是积年的青苔。
李小芳的家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三面都是田,一栋木屋就这样被油菜环绕。还没有到屋前,我们就听见一阵狗叫,大家只好站在原地不动,湘湘大声喊着小芳的名字。
不一会儿,小芳出来了,她骂狗不懂事,还扬言要打死它,狗哼哼唧唧地耷拉着尾巴,悄悄进屋去了。
张老师说:“小芳,快去给我搬个椅子,让我在屋外面歇会儿。”
我和湘湘和她一起进屋,搬了几把椅子出来。
小芳则又折回去给我们倒茶。
这是我们都很熟悉的礼仪,每个大人都会教我们的,说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嫁了人就必须会理家,这最重要的便是安排茶饭。
捧着瓷杯,我见小芳脸上和手上有点锅灰,于是问她:“你是在做午饭吗?”
小芳说:“是的,我们过会儿就吃饭了,不知道你们来,我马上再去多炒几个菜。”
张老师见小芳要走,马上说:“随便吃点就行,我们先聊会儿,聊完了千千和湘湘一起帮你做。对了,你父母不在家吗?”
小芳只好又坐下,回到:“我爹妈都到山上挖竹笋了,现在竹笋的价格特别好。”
张老师问:“小芳,你真的不想上学了吗?”
小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双白球鞋都穿成了淡黄色,她说:“我也想读书的,可是我爹妈说,我成绩差,读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收收心,等有机会了就出去打工。”
张老师苦口婆心地说:“小芳,还有好几个月才中考,现在努努力还来得及,就算考不上高中,还可以去读职高,学一门手艺,照样能养活自己的,你现在放弃了,将来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打工又能做什么呢?”
小芳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带着哭腔说:“我家里太穷了,我还有妹妹和弟弟要上学,不管是高中,还是职高,我都没机会读了。”
听她这样说,我和湘湘也忍不住滴下泪来,虽然我们平时并不是那种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但是同窗一场,真的很是为她惋惜和心痛。
湘湘说:“你还是坚持读完初中吧,不管怎样,中考好歹去参加一下,要是有机会再读书,就去读,我听说学生也有打工挣钱的机会,不要怕。”
我也说:“是啊,小芳,还是回去读书吧,你看我还是没妈的孩子呢,我们不能任命,要自己努力,争取过更好的生活。”
经过我们的多番劝说,小芳终于点头同意回去上学,不管以后怎样,至少要参加中考。
张老师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三个女孩子又去灶房一起炒了几个菜。
下午两点的样子,小芳的父母终于回来了,知道我们的来意后,起先并不同意小芳跟我们回去,后来经过我们的游说,他们终于点头同意。
跟他们一起吃过饭,小芳就和我们一起回学校了,她家里那条凶悍的狗一路相送,直到我们走到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