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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一个好父亲,
当如家中种菜的老头一样,愿意保护女儿,愿意顶替女儿受苦,却不会将自身没教育好孩子的责任,
以父之名,
以报复之名,
加诸于好人的身上。
刘璃毫无疑问是一个好人,
楼下的两位,却不是一个好爸爸。
一个将女儿养成不顾别人死活坑蒙拐骗,临了还要把女儿再卖一笔钱;
一个无底线纵容儿子作孽,为他擦屁股,从而让儿子越陷越深到自我毁灭。
面对这样的父亲,刘璃只有一个念头:
“我心虚个屁!”
仿佛一团迷障,在她的高跟鞋下踏得粉碎。
下到一楼,一片嘈杂,像夏天的夜晚走在路灯下草坪上,嗡地腾起一片黑压压的公蚊子。
刘璃打眼一扫,便发现来访的两个客人,泾渭分明。
不仅仅是一个站在左边,一个坐在右边。
而是,
一个蓝色粗布工装,唾沫横飞地抱怨着;
一个白色西装,优雅地坐着品茶。
一个吵闹,一个安静。
一个粗俗,一个优雅。
仿佛是磁铁的两极,生生在魔都刘璃丧葬店碰在了一起。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除了脚下的丧葬店外,可能只有都没了仔吧。
刘璃一现身,一道道目光就聚焦了过来。
白色西装举了手中茶杯,浅笑招呼;
蓝色工装咋咋呼呼地喊:“你就是老板吧,我要投诉,你们的店员太不像话了。”
刘璃皱眉,看向快步走过来的允儿。
允儿今天上身穿着圆领纯色针织衫,下身黑色伞裙,简约的黑白色系,体现出了一种优雅的态度。
刘璃先摆手让允儿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饶有兴致地绕着她打了个转,笑问道:“允儿你今天这身真好看,很适合你,衣品棒棒哒。”
允儿扶了扶金边眼镜,瞬间明白了刘璃的意思。
不是就想晾一晾这两位嘛。
允儿配合地原地转圈,介绍道:“这是韩国最近很流行的金高银造型,不错看吧?
她还有浅色衬衫和廓形卫衣两种造型也不错,老板回头也试试看。”
“金高银?”
刘璃一头雾水,“这是哪位?”
允儿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是电影《银娇》的女主角哦。”
“她呀,恩娇?嘿嘿。”
“嘿嘿,老板你挺懂的嘛。”
“彼此彼此。”
允儿和刘璃相视一笑,笑容都有点古怪。
玲奈夹在中间,赶脚自己就是一个外人,插不进话,郁闷得把圆头黑皮鞋蹬得砰砰响。
无论是刘璃还是允儿,全都没有解释的意思,毕竟限制级的电影,不适合给小女孩说。
晾了一下后,刘璃看到蓝色工装咋咋呼呼的劲儿略有收敛,便问道:“什么情况?”
“白色西装的是砸场哥郑吒的父亲,房地产大亨郑天养。
我听说他不止是是明面上的地产商人那么简单。”
“另一个是“变美变漂亮”的爸爸,有点难搞……”
允儿把难搞的地方一说,刘璃眼睛都瞪大了。
这叫难搞?
这是完全没法搞!
“变美变漂亮”的爸爸叫罗蟹,是一家叫龙溪轴承厂的蓝领工人,人如其名,跟八只脚的螃蟹似的,每一只脚都勾着一个“钱”字。
刚到丧葬店,第一句话就是让报销灵车的钱,
接着是强烈要求丧葬费用全免,他一分钱都不带掏的,
再是旁敲侧击,不断地提起直播的事,问如果同意直播,能拿多少钱,这个必须要先说清楚。
反正是三句话不离钱,翻来覆去的说,讲道理道理不听,盘逻辑逻辑没有,说生意不懂生意,就是要钱。
“没见过这样的……”
允儿这个走优雅知性范儿的,说着说着都有点暴躁了起来。
“那倒要见识一下。”
刘璃先冲着郑天养点了点头,再一指罗蟹示意先来后到请等待,然后就大踏步地走向了蓝色工装。
“可来一个能做主的,跟她们说不明白。”
罗蟹一个箭步就要冲到刘璃面前。
小九和娃娃左右关门,将他拦住。
……就你这样的,谁能跟你明白?
刘璃先是翻了个白眼,再轻描淡写地道:“我是刘璃,您是‘罗招娣’的父亲罗蟹是吧。”
这个名字,还是允儿刚才在介绍情况的时候,才告诉她的。
只是名字,就带着一股味儿,冲得刘璃都觉得“变美变漂亮”这个ID眉清目秀起来。
罗蟹用力地点头,恨恨道:“我就是那个不孝女的爸。”
刘璃一拉身边的允儿,说道:“我就是个甩手掌柜,具体的事情还是要她们做,你跟我说不着。”
“这样,你跟她们好好说,我在边上听着。”
刘·甩手掌柜·璃上线,坚决不去顶这口锅,光罗蟹唾沫横飞的样子,就足以让她退避三舍。
她双臂一抱,拿眼神示意,允儿回了一个幽怨眼神,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迎了上去。
“罗先生,您有什么‘合理’的诉求,可以讲,可以商量。”
哪怕是允儿将“合理”二个字咬得牙都要断了,从罗蟹口中吐出来的话,哪怕一个唾沫星子都不带合理的。
“我知道你们干丧葬行的全都是宰人的,但你们别想着宰我。”
“我这是个女仔,赔钱货来着,又不能进祖坟的,拖哪不是埋,你们别想坑我一分钱。”
刘璃在听到“赔钱货”三个字就引起了生理性不适。
从小为这个称呼,没少跟村子里的老娘们干架。
下一秒,刘璃就发现自己气早了。
跟眼前这个罗蟹比起来,她自小长大的村子里那些碎嘴老娘们都显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小九忍不住辩了声“赔钱货”的说法,罗蟹便振振有词:
“我在老家都给她谈好亲事了,
跟她弟弟一个小区的男的,
人有三个儿子呢!
她嫁过去都不用再生,老了还有人给养老,这还不好?”
“住得又近,可以孝顺老爸,还能帮弟弟家带孩子,这哪不好了?”
“我彩礼都收了,叫她回来不回来,现在好了,死外面了。
这还不是不孝女?”
“想拿这个不孝女的后事拿捏我,你们是想瞎了心。”
罗蟹说得叫一个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刘璃连气都生不出来,只觉得额前有黑线,在不住地冒出来。
这也太下头了吧?
罗蟹说得发了性子,走来走去,脸上胀红,不断地咒骂:
“不孝女,赔钱货,不孝女,赔钱货。”
“以为每个月打那点小钱给家里,
逢年过节提点东西,
就算是尽孝了吗?
呸。”
“以前还不知道,去了西湖市才知道她搞直播的,大明星来着,不知道赚多少钱?
每个月才给我打多少?
也不知道给弟弟一些钱,没良心。”
“不孝女。
肯定是养小白脸了。
呸!”
罗蟹说得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刘璃她们全都清楚,“变美变漂亮”可是欠了一堆的美丽贷,要不是为了赚钱还贷,也不至于那么急吼吼的出院,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冤枉。
这种经济情况,她居然还每个月给家里钱?
居然还落得亲生父亲如此恶毒的揣测咒骂……
什么重男轻女,
什么卖女求荣,
什么百般努力在父母眼中都是一根草……
那些可怜女孩子们,与“变美变漂亮”相比,竟然称得上一声“幸运”。
刘璃下头无比的时候,四小秘书已经气不过跟罗蟹争辩了起来。
他以一敌四,张口不孝女,闭口赔钱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半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理亏,就差扯着嗓子吼“错的不是我,错的是全世界”。
最后,罗蟹一挥手,恶狠狠地道:
“我不管,你们给那些人免费,凭什么不给我女儿免费?”
“我女儿可是大明星!
把钱给我,给到位,随便你们怎么埋!
不然的话,我就把人拖走。”
允儿扶了好多次眼镜,才忍住没有跆拳道招呼,压抑着嗓子问道:“拖走你还不是要下葬?”
罗蟹冷笑道:“这不孝女,死了死了,难道还不知道孝顺,还要给她爹找麻烦吗?”
“死了也没脸面见祖宗啊。”
“我给她拖到郊外,捡点木头烧了,扬了就是了。”
丧葬店一楼,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罗蟹。
这是当父亲说的话?
这是人言?
刘璃心中悲哀,也说不清是为了“变美变漂亮”,还是为了其他还在苦苦挣扎,出生在这样家庭的姐妹们。
多少人“以父之名”,
行暴虐、欺凌之实。
刘璃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罗先生,你是怎么认为你吃定我们了?”
“我们开门做生意,不仅要给你免费,还要倒贴钱,没这个道理。”
刘璃最不解的就是这一点。
罗蟹狂躁的样子一收,眼珠子转着,竟然有点小市侩小狡黠,呵呵笑着说道:
“我本来只是想着拉回去挺贵的,火葬场也挺贵的,这不孝女不配。
只是想蹭个免费的。”
“可是……”
罗蟹看了看刘璃,又看了看气得挽袖子的娃娃,再次嘿嘿笑着道:
“我可是看过你们直播的,你,还有你们,下手挺黑的。”
“我都做好打算了,你们要是动手打我,我就躺地上不起来,好歹讹你们一点也算没白跑。”
刘璃高跟鞋的鞋跟差点没给崴了。
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居然跑到丧葬店来讹人?
就不怕捎带手给你埋了……
罗蟹还在得意洋洋的说着:
“没想到我漫天喊价,你们居然也没把我赶出去,没打我。”
“这不对劲啊,你们肯定赚钱了。”
“你们做白事的就是黑,肯定能拿我那不孝女赚钱。”
“那就要分我一份,我是她老子!”
“一定要给我钱,
不然你们想都别想,我宁愿自己去烧了,去扬了,
也不便宜你们!”
罗蟹说这话时候青筋毕露,面目狰狞,毫无疑问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做得出来。
四小秘书,面面相觑,齐齐以手捂额。
她们的确是收到刘璃的示意,这单生意一定要接下来。
于是态度上露了点破绽,主要是没想到世上会有如此的奇葩。
刘璃面色一沉,心更沉,跟秤砣似的。
罗蟹说得不对,又误打误撞地,一击打中了刘璃的要害。
可是面对这样“以父之名”,却日复一日做着暴行的所谓父亲,
连女儿最后一程都要卖出钱来的所谓父亲,
要低头吗?
刘璃这时候已经不是心疼钱的事了,
而是一股气,堵在胸口,
上不能上,
下不能下。
刘璃狠狠瞪着罗蟹,在心中恨恨:“这个头,我低不下来。
可去尼玛的吧。”
“豁出去奖励不要了,也要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就在刘璃袖子都要挽起来的时候,一个儒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小姐,不如让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