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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
西花厅内,晏长青正陪着蜀王跟裴二少喝茶,忽听外面有丫头大声唤他,颇为冒失。
他放下茶盏起身,先是对两位贵人告罪,然后匆匆走出花厅,对门外不懂礼数的丫头低声斥道:“你跑来这里喊什么!”
来的这丫头是瑶娘跟前的红柳,她神色焦急,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像是有什么急事匆匆跑来的。
她见了晏长青便扑通跪下,泣声道:“三少爷恕罪,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瑶娘被关进了惩戒堂,这几日丁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实在担心得紧,又不敢去求夫人小姐,听闻少爷回府,我便不顾礼数匆忙赶来了,您且去求求夫人不要为难瑶娘吧!”
晏长青闻言脑子嗡一声,他下意识地移步避开厅门,皱着眉低声问:“姨娘她怎么了?”
红柳却像怕谁听不见似的,吊着嗓子急道:“我也不知道啊,说是让个道人给诬陷了,直接就关进了惩戒堂,我连她面都没见着!瑶娘一向老实,也不知会不会替自己辩解,您说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晏长青的心顿时如坠冰窟,心里一边担心亲娘,一边担心自己的前程。他出身低,本想着在北都来的贵人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下可都毁了。
“你且不要在这里嚷嚷,我回头问问母亲便是。”他明知道或许不该怪这丫头跑到这里来说这件事,但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烦躁与怨恨。
红柳却欲言又止地支吾道:“却不是夫人关的……”
晏长青:“那是谁?”
“是我关的。”
晏长风自正厅而来,正听见红柳在告她的状。告又遮遮掩掩的,既唯恐天下不乱地主动跑来告诉老三,又装着不敢说是谁,不知道的人听了,定会以为这家里主母一手遮天,手段了得,压得一房妻妾没有容身之地不说,连诉冤之路都没有。
而这些话放在老三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效用,老三敏感又自尊心强,纵然不会像外人一般误解主母势强,却会因为难堪而迁怒怨恨。
好一手挑拨离间!
晏长风嘴角衔笑,扫了红柳一眼,“不敢求我跟夫人,倒是敢当着客人的面告我的黑状,我是说你胆子小还是胆子太大了呢?”
红柳整个身子一缩,像是害怕晏长风似的,畏缩道:“二,二姑娘,我哪有胆子告您的状,我是夫人买来的,我自是对夫人对您忠心不二!我,我真的只是担心瑶娘,心急乱投医这才冒犯了客人,我不是有意的,还请二姑娘千万恕罪,二姑娘莫要赶我出去啊!”
好一句忠心不二,晏长风嘴角的笑越发深,倒是小瞧了这丫头,竟是连告状的屎盆子都扣在了她跟母亲头上!
“你那么忠心,我赶你出去做什么?”晏长风朝跟来的老吴递了个眼色,“先把她带下去。”
她叫前院的护院带人而不是后院的嬷嬷带人,可见去的不是什么舒坦地方。
红柳顿时大惊失色,张着嘴正要嚎,却被护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无声带了下去。
晏长青看着被强行拖走的红柳,心里的那点怨气仿佛被点着了,轰地炸塌了理智,不管不顾地朝二姐质问:“二姐你这是做甚?”
听凭一个道人的污蔑之词关了姨娘就罢了,竟然还,还授意红柳在人前将此事抖落出来!
晏长风看向老三,这孩子聪明能干,却也因着出身自卑敏感,显然已经掉进了坑里。
但她没解释,“你是打算在这里讨论这件事吗?”
晏长青一愣,听出来二姐是在顾及他的脸,顿时有些羞愧。
方才他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脑子空白,又被红柳的话引着,理智尽失,只想着红柳是夫人的丫头,又一向稳妥,如果不是被授意,她不会这样冒失。全然忘记母亲与二姐不是这种人。
“二姐我……”
“好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晏长风拍了拍老三的肩膀,然后抬步进了花厅,换上客套的笑跟贵人告罪,“家里丫头不懂规矩,叫蜀王殿下还有裴公子见笑了。”
盛明宇没什么架子,见怪不怪地摆摆手,“多大点事儿,谁家还没几个不懂事的,但你家这茶是独一份的香,真是好喝。”
晏长风不由多看了这位蜀王两眼。
蜀王乃今上十一子,传闻他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是个没什么用的风流闲人。可从方才他对章家兄妹的态度,到这句客套的寒暄,无不带着一种藏于嬉笑间的智慧。
她朝蜀王感激一笑,“这茶是我家茶山产的,没什么特别,胜在是头批采摘,殿下若是喜欢就带一些回去喝。”
蜀王欣然受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裴修倒是代蜀王客气了一番:“我与蜀王殿下闲来无事,私下江南游玩,本无意登门叨扰,还请二姑娘莫要铺张费心,吃喝上随意便好。”
晏长风心里一怔。
果然最坏的猜想还是应验了,两位贵人此行并未对外公开,也就证明,泄露他们行迹的人只能是晏家人。
爹爹眼皮子底下,会是谁呢?
晏长风压下心中思绪,颇为诚恳地回:“殿下与裴公子大恩,晏家无以为报,唯有尽些地主之谊,还请不要推辞。”
裴修掩口轻咳着,淡淡地笑了笑,算是接纳了她的地主之谊。
待晏长风告罪离去,他才抬眸在她刻意放缓的步伐上驻足片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
屋里没了晏家人,蜀王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双桃花眼在已经不咳嗽的裴修身上来回探寻,轻笑,“怪道你要一路护送晏家主回来,可是早就预料到了人家家里有好戏看?”
裴修不语,他权当默认,又好整以暇问:“可是裴二,你不去提醒晏家家主,反而在这里百般暗示人家二姑娘又是为何?是看二姑娘有几分男儿魄力能在这家里做主还是……”他刻意拖长语调,“看上人家了借机献殷勤呢?”
裴修不上他的套,高深莫测地笑。
蜀王看不出来也套不出话,无趣地叹气,“你这个人啊忒是没劲!”
惩戒堂在前院西南角,一共有两间房,一间用以惩戒犯错之人,里面摆放着木凳荆条等物,是为惩戒室,一间用以面壁思过,封了窗户,是为暗房。瑶娘在被关在暗房,红柳则在惩戒室。
晏长风领着老三先进了惩戒室。
两间房听着挺吓人,其实没什么可怖之处,因为晏家上下一向和睦,没有什么腌瓒之事,也不用搞什么严刑逼供,基本就是个吓唬人的摆设,这里关过的犯错最严重的人还是二姑娘。
二姑娘幼时调皮,隔三差五就要光临一回,要么是因为气跑教书先生进惩戒堂被打手心,要么是因为爬墙上树偷骑烈马摔断腿被关小黑屋面壁。
二姑娘心宽皮厚,关在里面也照样不耽误吃喝睡,可红柳一个要脸要皮的姑娘,哪怕她有胆子帮着瑶娘传纸条,有胆子跟三少爷告状,也没有这种心理承受力。
晏长风进来时,这丫头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着比那些要被斩首示众的犯人还恐慌。
红柳一见了三少爷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三少爷,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求您跟二姑娘别打我,若是挨了打我就没脸见人了啊!”
“呦,我这一句话还没说呢,你倒先给我扣了个严刑逼供的屎盆子。”晏长风坐在屋子正中的一把圈椅上,嘴角擎笑,“我这幸亏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不然有嘴都说不清啊。”
红柳不敢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缩着身子,朝她的救命稻草三少爷释放着无尽的柔弱。
晏长青有些不忍,因为他不怎么理解二姐为什么要这样严厉惩罚一个丫头,在他看来红柳冒犯客人是不对,可也不至于关在这里,这地方连他都害怕,何况一个弱女子?
他刚想开口求情,便听晏长风问:“红柳丫头,我记得你是打小进我家的对吧,是瑶娘生子后被我娘放到瑶娘屋里的,也算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对她有几分感情也能理解,可我不信这点感情能让你是非不分,帮着她谋害家主,说说吧,她许你什么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