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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还未至,上元节更是还远,德庆侯府外已经有了“游人如云”的热闹。
府外不知道何时来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将巷道塞得水泄不通,与宋国公府的提亲队一起,浩浩荡荡塞出了两条街去。
再细看宋国公府的提亲队更是了不得,赵氏为了撑门面,原本的聘礼队已经闹得人眼睛疼,此时又多了数十抬大箱子,加在一起比往年番邦进贡还隆重。
就这排面别说德庆侯府的一个表姑娘,公主出嫁都没这阵仗。
“我的娘诶!”姚文琪往外面瞅了一眼,下巴险些掉地上,“二少爷这么有钱吗?”
晏长风此时严重怀疑这些箱子一半都是空的,这箱子数量跟原本赵氏准备的差不多,但是个头却顶人家起码两倍大,衬得赵氏那些箱子活像闹着玩。
裴二哪里有那么多钱?
正说着,送礼的正主骑马穿过重重人群来到府门口,翩然下马。他今日穿了件绛紫色锦袍,衬得整个人气色大好,越发有了矜贵佳公子的气度。
围观的百姓鲜少见到裴家二公子,只闻其是个药罐子病秧子,皆以为他是那等走两步咳三声的痨病鬼样,哪知如此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一时赞美声四起。
裴修进得府门来,朝两位偷看热闹的小姐颔首,“四姑娘,晏二姑娘。”
姚文琪花痴上脑,十分不矜持道:“表姐夫,你好有钱哦,太长脸了啊!”
晏长风扶额挠眉,十分无语。
“诚意求娶二姑娘,便是倾家荡产也是应该的。”裴修将聘礼单直接交给晏长风,“二姑娘是见过世面的人,莫要嫌少。”
晏长风是见过钱,但也没见过谁家提亲舍得铺这样大的排场,活像是要不过了。
她接了礼单,只看了头两行就眼前一黑,险些让那明晃晃的数字晃瞎了眼。
头两样是金银,单白银就有万两,外加黄金二百斤,这还不加后面的绸缎玉器,好嘛,真当娶公主呢!
她拉着裴二的袖子走到无人的地方,压低声道:“裴二,你是疯了吗!”
裴修退后半步,抓着衣袖四下看了看,笑,“虽说咱们今日订婚,但二姑娘这样当众与我拉扯……哎!”
晏长风一脚踩在裴二少新换的皂靴上,月白色的靴面瞬间多了一只小巧的鞋印子。
“少废话!”晏长风翻了个白眼,“问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二姑娘莫急,等成了婚,我所有的收入明细自然给你过目,当然你现在要看……哎!”
裴二公子的另一只靴也没能幸免,明晃晃地挂上了晏二姑娘的鞋印,两边对衬得好像刻意绣上的花。
“别当我不敢揍你,问你弄这么多聘礼来做甚!”晏长风斜睨他。
裴修无奈道:“方才我说了是诚意,二姑娘肯下嫁与我合作,总不能让你没面子。”
晏长风审视着盯着他,这家伙一双眼睛装满了诚意,端的看不出半点儿别有用心,几乎让她怀疑他是个正经好人。
“表姐夫!”姚文琪在远处喊,“祖母喊你去呢!”
裴修带着一些恳请意味快道:“二姑娘不用怀疑钱财来路不明,日后我会同你交代,今日就莫要难为我了。”
说完转身,脚上顶着两只黑鞋印,没事人似的走了。
晏长风已经快要看不懂裴二了。
“雪衣姐。”姚文琪笑着跑过来,“天啊,我可太羡慕你了,如果以后我的夫君对我能有这一半的用心,我肯定做梦也要笑醒。”
晏长风有些心累,本来只是单纯的合作,不论嫁娶过得去就完了,做什么要弄得这样沸沸扬扬的。
裴二公子的聘礼单子,一路从府外震惊到了大长公主眼前。
大长公主一时没说话,这聘礼连她这个正经公主也开了眼。
赵氏已经惊讶得顾不上丢脸,她问:“老二,这哪来的?”
裴修回:“是我娘当年留的一些私产,给枝枝留作嫁妆的。”
赵氏更加吃惊,那女人居然还有这样厚的家底儿?
大长公主道:“既是你娘留给妹妹的嫁妆,做什么现在拿出来?”
裴修转而朝大长公主说:“方才见王嬷嬷回府,欲拿母亲的私产下聘,我如何能让母亲破费,再者二姑娘下嫁于我,我多出些聘礼也是应该的,妹妹的嫁妆我日后再想法子便是。”
大长公主心说,这裴家庶子倒是怪懂事的,比宋国公两口子会做人。
“难为你有心。”大长公主有了面子,和颜悦色起来,“快给二公子看座上茶。”
当年用了大半年才被赐座赐茶的晏川行此时不禁五味杂陈,要早知道大长公主好这一口,他早该用钱讨好啊!
赵氏虽然丢了脸的,但总算大长公主满意了,横竖这些聘礼日后还会回到国公府,没什么损失。她趁机敲定婚期,“难为霁清这孩子有心,既如此,就该早些给这两个孩子定了亲,再就近挑个良辰吉日完了婚,大长公主您看如何?”
大长公主却没有着急的意思,“婚事今日便定了,成婚却还早,总要等他们的哥哥姐姐们先成了婚才好办。”
这说辞一点毛病没有,确实不好长幼颠倒,赵氏纵然心急也不好说什么。
却只有裴修心里清楚,这不是长幼有序的事,是大长公主对他的考验还没完,倘若他不能证明自己有能力拿下国公府世子之位,这婚哪怕定了也成不了。
晏家二姑娘与裴家二公子的婚定得沸沸扬扬,接下来的几日里,北都最热闹的话题就是宋国公两位公子的聘礼之争。
大家都说秦尚书家的庶女虽是飞上枝头,但到底母族势微,不受夫家看重,而德庆侯府的表小姐显然更得婆母的心,将来谁掌家都是说不准的。
两个新妇还没过门,已经在世人口中起了妯娌之争。
晏长风起初只当闲话听,后来越听越觉得有问题,似这样一边倒的言论,多半是有人刻意引导。
这闲话里刻意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她得的聘礼多,二是她将来多半会掌家,前者提醒她嫁妆多带点,后者则是给她灌迷魂汤,忽悠她嫁妆带的更多点。
是谁不言而喻,肯定是宋国公府的人。
晏长风乐了,心说这宋国公府八成是穷得揭不开锅了,眼巴巴盼着她的嫁妆呢。
但抱歉的很,她一点也不打算去填这个无底洞,毕竟她自己现下也没钱,她得先把自己的腰包塞满了再说。
不过筹划自己的生意之前,她打算先帮着老爹开绣坊分号,便趁着年节前这几日找找铺子。晏家的绣坊在江南数一数二,名气实力都有,自然要落户在北都最繁华的街市,只是繁华地界的铺子多半要有门路才能获得,于是托了二舅舅帮忙找合适的铺子。
二舅舅面子大,没出两日便寻到了合适的铺面,就在西市最热闹的一处地段。
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他说那条街上最近也新开了一家绣坊,生意非常好,叫锦绣庄。
晏长风一听这名字就愣了,这是章家的绣坊!
“爹,章家什么时候把绣坊开到北都了?”
晏川行也是不解,“在西市开铺子,没点门路恐怕不行,据我所知章铭顺应该没有这样的本事。”
“听二舅舅的描述,应该也不是重名,这就有意思了啊。”
晏长风之前给了章如烟教训,本来以为章家能消停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以让人意料之外的方式冒了出来。
这是攀上了什么高枝了?
这个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年三十这日,宫中有一场家宴,身在北都的皇室宗亲都会参加,大长公主这一脉自然在列。
晏长风算不得皇族,但因为最近风头有点大,宫中贵人们都对她非常好奇,于是点名要她进宫。
大长公主怕她丢人,打算给她做套新衣裳,但晏长风想着,这是个发展绣坊生意的好机会,还是穿自家出的衣裳合适。
于是她翻箱倒柜,找了两套喜庆的,自己穿一身,给姚文琪一身。两套衣裳上绣的都是晏家天衣纺最新出的花样子,后宅的妇人没有不爱这些的,见了没见过的花样子,多半都要询问一两句。
然而一进宫晏长风傻眼了,天衣纺独有的花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传进了宫中,从嫔妃到亲王妃,身上多少都有这么一两处用到了这些花样子。
“诶?雪衣姐,你看容贵妃,还有秦王妃,她们衣裳上的花样子是不是跟咱俩的一样?”姚文琪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后面悄悄跟表姐说。
“看上去一样,但不是我家绣坊出的,细节处应该不一样。”晏长风问,“容贵妃是秦王生母?”
“是啊,跟秦王妃在一块说笑呢。”
也不知是不是巧,秦王妃也一眼瞧见了她衣裳上的花样子。
“那就是晏家二姑娘了。”秦王妃跟座上的容贵妃,皇后,一并还有太子妃介绍,“瞧瞧,花样子果真是时兴,那俩丫头衣裳上也有呢。”
妇人们虽然对别人衣裳上的新鲜花样子感兴趣,但也不是很喜欢原封不动地搬到自己身上。太子妃与容贵妃脸上顿时不那么好看,但碍着大长公主的面,不好计较这些。
以皇后为首的几位贵人先是跟大长公主见了礼,这才招呼晏长风上前,看猴似的打量半天,再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夸两句长得俊长得高之类。
晏长风一句没听进去,只想问是谁偷了天衣纺的花样子,但到底是没敢找抽。
直到宫里的家宴结束,她才从秦王妃处看见了罪魁祸首。
“章如烟?”
晏长风看见章如烟跟在秦王妃后面,吃了好大一惊,甚至怀疑不是她本人。
章如烟怎么有本事跑到秦王妃身边?且看装扮应该不是丫头。
喊了一声,章如烟没应答,连个眼神也没给,好像不认识一样。
宫里不方便说话,一直到出宫,晏长风也没解决心里的疑问。
年初一这日没什么事,晏长风便与姚家兄弟姐妹在一处玩马吊打发时间。
姚文媛说:“怪了,往年这个时候秦淮月必定要来拜年串门子的,今日怎么还不来?”
“怕是上回得罪了大姐,不好意思吧?”姚文琪一边出牌说。
“诶,我和了!”晏长风将牌一推,“四妹妹给钱。”
“你怎么又和了!”姚文琪输得都想哭了,“雪衣姐,说好的你不会玩北方的吊呢?”
姚文庭笑道:“没事四妹妹,我赢的回头都给你。”
姚文琪泪流满面,“我救苦救难的大哥,我今年的压岁钱就靠你了!”
“我尽量把压岁钱都给你赢回来。”姚文庭活着牌说,“秦家姑娘今儿怕是来不了了,前两日我听说她把宋国公府的聘礼都丢到了大街上,被秦尚书禁了足。”
“啊?”姚文琪张大了嘴,“她是失心疯了吗,嫉妒得都没人样了。”
“也难怪。”姚文媛轻笑,“她一向不把庶女当人看,这下人家飞上枝头,要当国公府的世子妇了,她那脾气没拿刀砍人就不错了。”
正说着,丫头来说,秦府小姐来了。
姚文琪一惊:“哪个小姐?”
丫头:“四姑娘,是秦家二姑娘秦惠容,说是过府来拜年。”
“她来?”姚文琪看了眼庶出的三堂姐,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按说各家庶出的小姐是没有资格到各府上拜年的,看来秦惠容在秦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已经压了秦淮月一头。
随后,秦惠容被丫头们引进来。
刚进门口便行礼,“惠容见过各位姐姐妹妹,给大家拜年,也代家中大姐拜年,她身上有些不舒服,这几日不便出门,说等好了再来赔罪。”
她举止从容,有礼有节,看着比秦淮月顺眼得多。
姚家姐妹与她客气寒暄着,晏长风懒得多说,自顾嗑瓜子。
秦惠容带了礼物,亲自递送,送到晏长风这里说:“晏家妹妹,是我自己绣的帕子,绣工不好,你别嫌弃。”
“怎么会!”晏长风拍拍手上的瓜子皮渣,亲手接了看,“呀,这还叫不好,你这若叫不好,那我的绣工就跟狗刨差不多了。”
秦惠容被她逗笑,“妹妹好有意思。”
“哎,说来你们俩就要成妯娌啦!”姚文琪倒是不讨厌秦家的庶女,可能是那日见她可怜。
秦惠容惭愧地笑了笑,“是我高攀了。”她看了看晏长风,欲言又止地说,“那日在芙蓉宴上,世子对妹妹出言不逊,都是因为我,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也找不着机会跟你道个歉,怕你心里轻看了我,不待见我。”
“诶,别这样说啊,两情相悦这有什么错,我这还替你跟世子两人感动来着。”晏长风无声笑了笑,“正经该我谢谢你才是,本来我跟裴世子就是错点的鸳鸯,要没有你,我跟裴二也成不了婚,咱们四个那得多难受是不是?”
姚文琪不明所以地瞎起哄,“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这样好,雪衣姐跟二公子可般配了!”
秦惠容跟晏长风互相笑了笑。
都说一笑泯恩仇,可她们俩这一笑却莫名多了几分敌对的意味。
这时,又有丫头进屋说:“大长公主喊世子爷并几位姑娘去呢,是太子与秦王两家来了。”
大长公主是长辈,年年都有一堆小辈携家带口来拜年.
晏长风随波逐流地跟着大家一起去到世安院,刚一进屋就看见了章如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