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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服装厂经营得好好的，这几个月都是盈利状态，怎么就要倒闭了？
“市里说的。”
水巍山点烟时，双手在颤抖，话也说得不太利索，“昨晚市里的服装厂给电话我，让我今早去一趟说开会的，然后、然后……”
他心情复杂难受得说不下去了。
市里说这是省上面的要求，说现在管理落后，效率低下，要重组还是什么必要的改革措施。
水巍山说几句停顿几秒，他当时头嗡嗡的响，也不是听得很清楚，只听准了那几句重要的话，“基本上大部分国企工厂都要企业停产，至于职工们的去处……
“说是厂内待业。”
水巍山不停抽烟，不一会儿烟雾已经弥漫在他们周围：“或者是叫停薪留职。”
说完后，水巍山陷入长长的沉默中。
叶美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进来了，显然也听到了他的话，坐在一旁跟着沉默。
春华服装厂会倒闭，是他们夫妻万万也想不到的事情。更别说现在服装厂的利益日趋好转，而且他们还是国企的厂职工，这个不应该是铁饭碗的吗？怎么说停产就要停产了？
他们不懂。
三人之中，只有水怀珠神色淡定，她很清楚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
大规模的正式的下岗潮要拉开帷幕了，这个时段是国企工厂里的职工们过得最艰难的阶段。
说是厂内待业或者停薪留职，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失业，而且停薪留职这种说法更惨。
虽然工人失去工作，但仍挂属于原单位，且没有工资的。若自行离职，则得不到劳动补偿。因此大量下岗工人因为有长工龄，不希望连补偿也失去。
所以多数下岗工人既无工作，也无收入。
还有部分国企还会拖欠工人补偿，也有用解散为借口不给与下岗工人任何补偿的。
因此多数下岗工人生活十分艰苦，不敢随便出外找工作，即使找也只能找些零工、散工。
“我们目前来说是有钱给予职工们补偿的。”
水巍山又点上一根烟，猛吸，“但是之后呢？”
他在回来的路上算过，依照服装厂这段时间的盈利来说，给职工们一笔补偿没困难，困难的是之后的事情。
厂倒闭了，大家下岗了，还是停薪留职的状态，给的钱迟早会用完，之后叫他们怎么去生活？
“怀珠。”
水巍山下意识找闺女：“怎么办呢？”
水怀珠望向他，眼神清澈从容。
水巍山上一秒还是忐忑不安、难受不已的，一对上闺女的眸光，心里的慌乱奇异地慢慢缓和下来。
“爸，我们盘下春华服装厂。”
水怀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是惊天闷雷轰轰而来，“我们自己做厂！”
水巍山和叶美英同时猛地站起来，大口倒吸凉气，“你说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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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有私营新模式。
说白了，就是自己做服装厂，不再是国企工厂，只不过明面上还要挂着国企的名号。
“我们自己做厂？”
水巍山一听就摇头，“太天真，不是国企工厂，我们自己能做到什么？”
“我们能做到的事可多了。”
水怀珠数手指头：“拥有绝对话事权，赚的钱都是自己的，还能随时任性放假。”
她说话时，水巍山一直摇头，嘴里喃喃自语念着国企才是铁饭碗什么的。
“还有，爸，”水怀珠说道：“你忘了在羊城看到的工厂吗？基本都是私营企业了的。”
想起羊城上面的工厂，水巍山不由自主闭上嘴巴。
没错，在羊城时他已经很纳闷了的，上面的工厂都是自己干的。你要说它不赚钱吧，当时参观何守业的布料厂时那些工人眉开眼笑的，显然很满意老板给的工资待遇。
“那是羊城大省城，我们这里是个小镇子，”水巍山还是犹豫：“哪能比得了？”
“好吧。”
水怀珠耸耸肩，凉凉地使出杀手锏：“那么你是要回厂里宣布要停产了，大家回家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工，说不定很快就没钱吃上饭了；还是回厂里宣布咱们把服装厂转换新的私营模式，让大家能继续有工开？”
这根本不是二选一的问题，而是唯一的一条出路。
只不过水巍山还执着于“国企”“铁饭碗”这些字眼不放。毕竟他当了快三十年的职工，现在突然叫他离开熟悉的圈子，谁也没法一下子接受得了。
“老巍，我觉得闺女说得对。”
叶美英开口说道：“你死抱住所谓的铁饭碗有什么用？能养活一家人吗？能让厂里的工人养活家人吗？倒不如听怀珠的，趁着这个机会放开手脚自己办厂子。”
“你说得倒是容易。”
水巍山心烦意乱的，难得吼妻子一次：“要是自己办厂子效益不好呢？到那时候厂里的几十名工人怎么办？去哪里再给他们找回国企的铁饭碗？”
这点也是水巍山最担心的。
背靠着国企职工，即使厂里的效益不好，也能推说是上面不给力；要是自己办的厂子，那么分分条条的责任就全落在自己肩膀上了。
叶美英没好气白他一眼，也跟着大声：“那你自己想办法去！我们俩母女不掺和了，免得说我们多事！”
说着，叶美英去拉闺女：“怀珠，我们出去。”
拉了两下，没拉动。
水怀珠揉下眉心，本来想去找秦傲的，偏不巧碰上服装厂要不要下岗的事，看来只能先把他放一边，处理好厂里的问题再去找他。
“爸，你要真担心不好和职工们交待的。”
水怀珠沉吟了几秒：“那我们现在一同回服装厂，向他们说清楚。决定以职工身份下岗的，给予他们相应的补偿，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干的，再另说。怎么样？”
下岗潮是90年代时代趋势的发展，根本是避无可避的事情。
水怀珠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做厂的。
水巍山此刻也没别的法子，如果是以前，除了接受市里的命令外，他还能干什么？
对闺女提出的建议水巍山不是不心动，只是很犹豫，听说让职工们自由选择后，他把烟头一丢，“行，我们回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