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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退到最里面,低着头,抵着角落站着。
电梯在下坠,心也跟着下沉,沉得见不到底。
“你的手还疼不疼?”他问,没有表情。
“不疼了。”蓝瑾伊答,也没有表情。看着手背上的纱布,透着隐隐的血迹。
早上盛粥时,不知道是不是粥太烫了,她一个不小心就把碗摔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叹气地蹲下收拾地上破碎的瓷片,右手拿着的碎片不小心就在左手手背上划了一下,鲜红的液体马上就鼓鼓地冒出来。
澜姨跟西西出游还没回来,蓝瑾伊只好自己去拿药箱包扎,本来是想用创可贴随便凑合,但流出的血把创可贴糊湿了贴都贴不住,她只好拿出纱布费力地自己包扎。
伤口很深很疼,她最怕疼了,要是此刻西西在的话,她肯定不会流眼泪,但现在家里就她一人,孤单和疼痛向她席卷而来,她缓缓蹲在地上抱着膝盖默默地流泪。
出门前林思琪专程跑来敲门告诉她,“你看今天的头条了吗?B市龙头大亨黎靖宇与俞泷布庄千金萧索然幽会法国,双方已见了家长,甜蜜游玩定制顶级婚纱,据说婚期已定。内部工作人员也已经确认消息属实,甚至还有说他妈妈也出面肯定了。我想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蓝瑾伊低头看看受伤的手,垂眸瞬间已经掩饰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凉。她知道林思琪是想故意刺激她,让她彻底死心。再看向林思琪时她面容沉如冰块,“你早起刷牙了吗?”
林思琪瞪了她一眼,手捂住嘴,抓抓乱发,马上关门留给蓝瑾伊好大一声“砰”,“你够狠!”
黎靖宇退后靠近她,皱眉垂头想查看她的伤势,伸出手要触碰她,但他一走近,蓝瑾伊又向里面缩了缩,他脚步一顿,目光沉得近似绝望。
“你能相信我吗?”
蓝瑾伊都以置信地望着他,都这个地步了他还想要挽留,他还需要她的相信吗?
她不眨眼,虽然心里很气他恨他,但还是怕这个曾经从生命消失六年后再次出现,又有可能因为这次转身的男人再度不见,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头条了吗?”蓝瑾伊问,依旧面目表情。
而他看起来震惊难当,一瞬不瞬地望着蓝瑾伊,他依旧英俊刚毅的脸庞,伟岸的身材,六年的岁月在他脸上磨砺出一些只属于成熟男人的沉着冷静,但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流露出的无奈。
黎靖宇知道他妈妈的力量,身为娱乐大亨想要瞒着他在报纸上给出震惊全球霸占公众视线的头条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妈妈为了逼他跟萧索然相处竟然在背后使出这招阴他,所有照片都有实有据,甚至还出面肯定消息属实,他确实办法反驳,他也是今天早上上了车才知道这件荒唐事的,想压下来已经是来不及了。
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从小就孝顺的他不可能跟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的母亲大打出手当面对着干。于是他选择从萧索然那里下手,但现在他还需要些时间,他希望蓝瑾伊能多给他些时间。
“你……也看见了?”
他的回答给了她肯定答案,蓝瑾伊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告诉她那不是真的,只是炒作。她绝望了。
纵使她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猜到会在这狭小的空间与他对峙,他们曾经朝夕相对,后来犹如平行线般再也没有交集,而命运之神喜欢神来之笔,突然他们之间的平行线变了方向,再次相交,只是这相交之后又要再度反向,恢复平行的生活。
当年告别时他们还是青涩少年,而现在,她只觉沧海桑田。一时惘然。
黎靖宇的唇微微动了动,漆黑深邃的眸子定定望着她,竟开始迟疑,“瑾伊,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蓝瑾伊郑重点点头,狭小的电梯,稀薄的空气很是压抑。上前走到他两步外,想过去那样仰视他,再次看看他最后一面,随后急急退后,决绝果断地说,“黎靖宇,我们以后没必要再见面了。”
黎靖宇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一时无语。
蓝瑾伊刚想漾笑,他突然神色大变,脸色铁青,声音紧张得近似吼道,“让我看看你的手,好吗?”后面两个字却说得恳切。
蓝瑾伊震了震,他已经大步迈开长腿,捉住她的左手,语气温柔得呵护,“你怎么总是那么不小心?”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察看她的手,眉头紧皱,似乎伤的疼的是他自己。
他的手机突兀地响起,铃声一直嘟嘟地震动颤个不停,他空出右手拿出手机,侧头瞥了眼屏幕上的名字,萧索然,想起了什么,腾地把手中的手机重重拍在他身侧的金属板上,或者用“砸”这个动词更为合适,安静的空间传出一声巨响。
黎靖宇满脸怒意,全身散发的汹涌怒气让她缩了缩,除了很久以前的那一次,这算是第二次见他在她面前勃然大怒了。
他本身就是个冷气场十足的男人,再加上此时的凶悍,蓝瑾伊竟隐约嗅到了暴力的气味。
电梯门打开,蓝瑾伊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他追上来。“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万一……”
“你放心,不会遇到比你更坏的人。”蓝瑾伊绕过他,走到大门口。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她能隐约看到他的影子,他还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
他们面对面站着,不及两米的距离。
“瑾伊。”黎靖宇的声音随着冰凉刺骨的寒风从耳边呼呼掠过,飘忽的呼唤。
蓝瑾伊咬紧牙,握紧拳头,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机会?”蓝瑾伊苦笑,作为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他还想要什么机会。“偷情的机会?想我当个无耻的第三者吗?你还想让我背负“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样的头衔吗?”
黎靖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蓝瑾伊告诉他:“你要是实在缺情人,不如换一个,我没这个兴趣。”
蓝瑾伊刚要走,黎靖宇上前一步,避开左手抓住她的右手。“我和索然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蓝瑾伊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竟有了些期待,她真的希望他能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要他说,她就信,可他出口的半句话竟然是:“你先给我时间行不行?”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风带走了她的身影,她的气息,只有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她最后的那句,“下辈子都不可能!”
站在熟悉的门口,家的气息扑鼻而来,蓝瑾伊笑微微地一把上前抱住开门出来的澜姨,像个迷路很久的小女孩终于找到回家的路,雀跃地亲了一口澜姨,又跳过去亲了一口措手不及的林思琪,也不管澜姨脸上一如既往的威仪,拉着她的袖子左右晃,馋着笑脸问:“澜姨,你可想死我了。你们想我吗?”
林思琪板着脸瞪了她一眼,直呼恶心嘴角却是微微上扬。澜姨已经乐呵呵了,上来帮她卸下手里的包:“这几天少了你这丫头,能不想吗?来,快去进来暖和暖和。先去看看西西,他一个人在屋里睡着呢,不知醒了没有。”
澜姨的手轻轻扭了扭她的脸,语带宠溺:“这几天我没在家,你是不是又不对三餐啊,脸都瘦了,也憔悴了。”
“澜姨你最好了。嗯嘛。”她又捧着澜姨的脸,印下了热情的一吻。
林思琪大概是吃醋了,用西西的玩具棍戳戳她的小腿,虎着脸说:“都几点了?还不快去看看西西,吃饭了。”
蓝瑾伊笑嘻嘻地朝林思琪调皮地敬了个军礼,突然又上前捧着她的脸啵了一下:“闺蜜最好了,嘿嘿。”
常年维持嬉笑表情的林思琪睨了她一眼,终于嘴角一歪,脸上笑靥如花,同情地叹,“这妞该不会是傻了吧!”
西西自己从卧室走出来了,揉着眼睛看着她,憋着小嘴,小脸红扑扑的抱怨道:“妈妈亲她们,不亲我。”
蓝瑾伊蹲下身子,在他左右两边脸颊和额头各亲一下,发出夸张的“吧唧”声,“西西赚了,妈妈亲了你三下哦!”
听到自己赚了,西西得意地看向林思琪,像在炫耀,“妈妈最爱的是西西。”
“这几天,西西有想妈妈吗?”
“想,很想很想!”
“想妈妈什么啊?”
“想睡妈妈的床。”
顿时客厅一阵哄堂。
蓝瑾伊也笑了,她知道西西很想念她,就如她想念他一样,他和澜姨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最亲的最爱的人,就如同她是他们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一样,这一刻,血液间的联系已经可有可无,她知道眼前澜姨和西西才是她下半生要珍惜守护的。
幸好还有你们,她心里暖暖地想。
她进屋洗了个热水澡,热水冲走了一身疲惫,吃了澜姨做的作料丰富的面条以后,更加感觉心满意足,不知怎的,吃着热乎乎的面条就感动地鼻子发酸,想掉眼泪。
看着身边唠唠叨叨却掩不住喜悦的澜姨,埋头满足大吃的林思琪和把面条吃到脸上的西西,趁他们低头时,夸张地抬起手背,顺势往脸上大咧咧一擦,擦去了脸上的薄薄水汽外,也悄无声息地擦去了眼眶里的液体。
人生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她有最好的亲人,又有最好的闺蜜,夫复何求?
临睡前,她站在放着她爸妈的遗像的桌子前,看向那两张黑白的照片,妈妈很美,爸爸很帅,他们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在黑暗中笑了笑,轻轻说了声:“爸,妈,吃饭了吗?”
“想我了吧?”
“女儿很坚强。”
“晚安。好梦。”
回到房间,她抱紧西西,在他的小脸上摸了摸,轻轻地说:“对不起,妈妈又要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