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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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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挽倏地抬眼看向他。

    姜彦目光平静,这件事他想了一整夜一整天,早就耗掉了一开始看到郭湘菱那一刻的震惊。

    周挽顿了顿,轻声:“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妈妈现在是和他在一起了。”姜彦不敢置信地睁大眼,“那你和陆西骁还……”

    “他不知道。”

    周挽打断姜彦,“只有我知道,是我明知道却还要和陆西骁在一起。”

    “为什么?”

    周挽垂下眼。

    “为什么,周挽。”姜彦眉头紧皱,“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多日子,她独自承受这个秘密,到这一刻终于爆发,“听话,乖巧,没有脾气?所以就算郭湘菱背叛我爸、抛弃我、对我奶奶见死不救,我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幸福人生什么都不能做吗?”

    这一刻,姜彦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周挽:“……你是故意的?”

    “是。”

    周挽仅仅攥着书脊,指节用力到泛白,“我就是看不得她如意,所以才故意接近陆西骁,想借此让陆家将她赶出去,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

    “可你已经和陆西骁在一起一段时间了,怎么……”姜彦顿了顿,没说下去。

    “因为……。”周挽别开眼,说,“我不想伤害他。”

    因为陆西骁比她原以为的,要更喜欢她。

    姜彦一怔,而后皱眉:“纸包不住火的,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一直瞒着他,总有一天他肯定会知道。”

    周挽心脏像是坠了颗巨石,不断往下沉、往下沉,像是要堕入无尽黑暗之地。

    这些日子来,她自欺欺人,说服自己一定有办法让陆西骁不知道。

    可终究旁观者清,姜彦用最直白的方式替她点明了。

    “姜彦。”周挽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你告诉陆终岳了吗?”

    “当然没有。”他皱眉:“我是不喜欢陆西骁,我也很清楚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有益,但周挽,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谢谢,后面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不管陆西骁有多生气,不管陆西骁会怎么对她。

    周挽收拾好物理卷子,起身,轻声道:“走吧,上课去了。”

    *

    今天一天她都没有和陆西骁联系,陆西骁也没来找她,竞赛培训快结束时周挽给陆西骁发了条信息。

    [周挽:你还在学校吗?]

    [6:不在,有点事。]

    周挽视线垂着,看着陆西骁发来的这几个字,眼眶不由酸涩。

    所以说,人总是贪得无厌。

    培训结束,周挽收拾好书包离开学校,路上给奶奶打了个电话问想吃什么,在外面买了后回到家。

    可奶奶最后还是没有吃多少就停了筷子。

    这样子已经好几天了。

    一开始周挽也只当做是食欲不振,可这么些天过去了,奶奶几乎没吃过什么,人都瘦败下来,气色越来越差。

    “奶奶,吃完我们去一趟医院吧。”周挽说。

    “去医院做什么?”

    “你这样一直吃不下东西不是办法,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我们去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问题。”

    年纪大了,出入医院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奶奶实在不想再给周挽添麻烦,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去比赛了。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奶奶笑着说,“这检查也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周挽,一道去了医院。

    *

    漆黑昏暗的小巷,电线在头顶拉扯交织。

    陆西骁一脚踩在骆河肩上,眉眼阴骘,面无表情的、居高临下看着他,周身都盘踞浓烈的戾气。

    骆河肩膀骨头被碾得快要碎裂,蜷在地上哀嚎。

    陆西骁松开,掰着他脸抬起来:“你敢再议论周挽一句,我不会放过你。”

    骆河一口的血,牙齿都被染红,森红恐怖,他也是个不要命的,到了这一刻还不肯服软,啐了口血沫,嘶哑着声音说:“看不出来,你有一天也能成情种。”

    陆西骁看着他没说话。

    骆河近乎癫狂地笑起来:“能让你高看的,怎么,是因为她床上功夫了得?那正好,下次我也试试。”

    话音刚落,陆西骁骤然暴怒,猛地扑过去一拳拳砸在骆河脸上。

    他眼底黑沉,什么后果都不顾了,骆河被打得血沫飞溅。

    眼见再这么打下去要出人命,蒋帆冲过去抱住陆西骁的腰,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总算是将他扯开。

    “骆河。”陆西骁在暴怒中冷声,“你敢招惹她,我肯定弄死你。”

    刚才在酒吧喝酒。

    陆西骁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这一类活动了,蒋帆还奇怪他怎么会来,只察觉他心情不佳。

    便猜或许是闹矛盾了。

    好死不死,骆河偏就坐在旁边的卡座。

    几个男生谈起天没皮没脸,到后来又牵扯到周挽身上,说出来的那些话是个人听了都觉得不堪。

    陆西骁直接提起酒瓶就过去了。

    什么招呼都没打,抬手就将酒瓶砸碎在骆河头上,而后扯着人直接拽出了酒吧。

    ……

    闹剧收场。

    蒋帆抽了支烟递给陆西骁:“周挽呢?”

    陆西骁冷笑一声:“不知道。”

    “……”

    果然是吵架了。

    一边吵架,一边还为了她不要命。

    陆西骁看向另一边男生的手臂,血顺着指尖低落:“怎么了?”

    男生骂着啐了口:“骆河旁边那个耍阴的,划了刀,不严重。”

    陆西骁自己身上也许多大大小小的伤,虽没见血,但脱了衣服也肯定是大片淤青,看都不忍看。

    他自己无所谓,但朋友到底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去医院看看。”陆西骁咬着烟起身,“这口不浅。”

    坐上出租车,司机看到他们这架势愣了下,一看就是刚打完架的混混,衣服上都有血渍,本想拒载,陆西骁拿出钱包,沉默地抽出十几张钞票递过去。

    司机撇撇嘴:“上来吧,去哪?”

    “医院。”

    陆西骁坐在副驾,拉下车窗,呼啸的风打乱他头发,脸上的血痕拉长一道痕迹,干涸了。

    他脑袋有些混乱。

    乱线团似的思绪理来理去,也不过理出一个周挽。

    那些他曾经不去想,不去在意的东西,一旦戳破摆上台面,就再也不能被忽视。

    他淡淡看着窗外的夜景,目光没有焦点。

    过了会儿,他极其烦躁的拿出手机,给周挽拨了通电话过去。

    很快,周挽接起:“陆西骁。”

    声音很轻,但却奇迹般抚平了些他心尖的那些烦躁。

    “嗯。”他垂下眼,淡声:“在干嘛?”

    奶奶刚刚检查好身体,各项指标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这段时间实在没怎么吃东西,身体有些虚弱,要打一枚营养针。

    周挽站在配药处,已经检查完了,她也不想徒让陆西骁担心,便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在外面吗?”

    正好这时出租车停在医院外,司机说:“到了。”

    陆西骁下车,关上车门:“嗯。”

    周围声音有些嘈杂,周挽想他大概是和朋友们在外面玩。

    “那你玩吧。”周挽说,“不要喝太多酒了。”

    陆西骁冷着张脸,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挂了电话,蒋帆笑着拍了拍陆西骁肩膀:“干嘛,你和周挽吵架了?”

    “没。”

    确实不能算吵架。

    周挽那性格,谁能跟她吵起来。

    “那你这态度?”蒋帆挑眉,“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么。”

    就算是厌了,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正说着,陆西骁忽然脚步一顿,蒋帆诧异地抬眼,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不远处刚刚配完药的周挽。

    刚才那通电话蒋帆站在旁边,将内容也听了个大概。

    陆西骁问她在干嘛时,她可是说“没什么”。

    旁边同伴很没眼力见,一见到周挽就兴冲冲扬起那双受伤流血的手,喊了声:“嫂子!”

    听到声音,周挽下意识看过来。

    脚步一顿。

    而后她看到陆西骁衣服上的血渍,鼻梁上一道淤青,手背上有血痕。

    她皱起眉,跑过来:“你怎么了?”

    陆西骁看着她,淡声:“怎么在这?”

    “带奶奶过来。”周挽稍顿,“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

    周挽认真打量他身上的伤:“陆西骁,你是不是打架了?”

    “是骆河。”同伴没看出这别扭的氛围,还大嗓门说,“妈的,有胆没种,再有下次我他妈弄不死他!”

    蒋帆打圆场:“是刚才在酒吧阿骁听……”

    “蒋帆。”陆西骁忽然打断他的话,“你们先进去。”

    说完,他拉着周挽胳膊往外走。

    周挽被扯得踉跄,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一边想去牵他的手,好好看看他的伤。

    “陆西骁……”

    周挽声线轻颤,心疼又生气,“你干嘛又要去打架啊?”

    陆西骁烦躁到暴怒,骤然停下脚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都是不耐和盛怒。

    “我打不打架,你管得着吗。”陆西骁轻嗤,“周挽,你以为你是谁?”

    周挽一怔。

    伸在半空的手停在原地,而后缓缓放下了。

    陆西骁在说出刚才那句话的瞬间就知道后悔了。

    但看着周挽垂下的手又冷下脸,硬是咬着牙又问了遍:“说,你是我的谁?”

    “对不起。”周挽低下头,“但是你先去看医生好不好?”

    陆西骁侧头冷笑了声。

    他宁可周挽对他发脾气,打他骂他都无所谓。

    可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却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他说对不起。

    周挽根本没真正把他当男朋友。

    一点脾气都没有,一点情绪都没有,更像是根本就不在乎他,所以不需要生气,也不需要在他身上白白消耗情绪。

    反正总会分开。

    反正她早就预料到并接受了那一切。

    她顶着那张最干净最清纯的脸,干的却是最混蛋的事。

    就像是只为及时行乐,只为享一时乐趣。

    或许是他从前作恶多端,现在报应到了他身上。

    陆西骁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

    “周挽。”

    她低着头:“嗯。”

    “我问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医院。”

    周挽顿了下:“因为那时候都检查好了,没什么事,我就不想说了让你担心。”

    这本来并不是多严重的事。

    但在这个当口下这件小事就被无限放大,将陆西骁心底那个猜测不断添砖加码。

    “昨天我问你在想什么,你说没什么,行,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陆西骁冷淡开口,“今天又是这样,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男朋友,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藏在自己心里,谁都进不去,周挽,有你这么谈恋爱的么?”

    昨天周挽就察觉到陆西骁不高兴,但没想到会发酵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红着眼仰头去看他。

    少年低垂着眉眼,眼底是失望透顶的冷意和烦躁。

    像陆西骁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人心。

    而曾经被他温柔对待过的人,再看到他现在的神色,怎么能不委屈。

    她眼眶被逼红成血色,鼻尖也红彤彤的,睫毛湿润。

    陆西骁依旧烦躁,但还是因她这幅样子心软了,他垂在腿边的指尖曲了下。

    妥协地想,算了,管她想什么,只要人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别的什么他也懒得去在乎了。

    刚要俯身去擦周挽的眼泪,她忽然低着头轻声说:“陆西骁,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

    陆西骁一顿,喉结滑动。

    周挽甚至没敢抬眼去看他,怕又看到他那副冷漠疏离的表情。

    她努力让自己声线不那么抖:“如果你想要跟我分手的话,那我们……”

    “周挽。”

    陆西骁没听她继续说下去,冷声打断。

    但如果当时周挽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他的急迫,生怕她真说出那个字眼,真就到了那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你他妈。”

    他气结,没说下去,忍着满腔怒火呼出一口气,侧头看向别处,“算了,随便你。”

    *

    奶奶输完营养针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挽挽,冷不冷?”奶奶站在医院门口问。

    “不冷。”周挽说。

    奶奶握住她的手,“哎哟”一声,“都这么冰了还说不冷啊,这马上就要考试了,可别冻感冒了。”

    奶奶立马捞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棉袄里头,还不停地搓着她手背取暖。

    周挽黑睫轻轻颤动了下。

    她鼻间忽然涌上一股涩意,心脏抽着生疼,只能用力睁大眼睛,硬是将这股涩意忍了回去。

    “奶奶。”周挽说,“回家吧。”

    回到家,周挽洗了澡坐到床头。

    床边一直放着那只陆西骁给她夹来的屁桃娃娃。

    她盯着看了会儿。

    回想起刚才陆西骁的样子。

    说完“算了”,他便转身走了,再也没回头。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终于打破她强装的镇定表面。

    她抬手掌跟用力挡住眼睛,可依旧挡不住眼泪,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冬天总是个让人心碎的季节。

    她连哭都不敢大声,紧紧咬着牙,颤抖的尾音刚发出就被克制收拢,只剩下伤心痛苦到极致的细碎哽咽。

    那个晚上,周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记得枕头都湿了,眼睛也酸得发疼,半梦半醒间做了一个梦。

    梦到很多年前的小时候,爸爸去世的时候,又梦到郭湘菱拖着行李箱离开家,奶奶第一次发病晕倒……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她在乎的东西总是留不住,总是要离她而去。

    那个梦的最后,是在游戏厅。

    光线昏暗,耳边充斥着游戏机的声音,陆西骁从架子上抽出一包烟扔在柜台,看了她一眼,扬眉:“叫什么?”

    他身上落满了少年人独有的光芒,青春、张扬、恣意、轻狂、自负。

    就像是那个夏天的雷阵雨。

    急促,又短暂。

    淋得她浑身湿透,好不容易终于习惯,雨就停了,只剩下萧瑟的风。

    留她一人一病难起。

    最后的最后,陆西骁就像是那一场雷阵雨。

    冬天来了,她还是留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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