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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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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年」。
这念头, 其实还是点吓人的。
尽管余家人丁一向不太兴旺。余思归记忆里的年,最初先是和实验室的叔叔阿姨们一起,后来课题组解散了, 至少也是和外婆和妈妈年。
后来外婆去世了,还妈妈。
……再后来。
思归看着窗外, 难叹了口气。
……
思归到家时, 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抵触「空无一人的家」了。
——盛少爷的东西收拾得相当整齐。人不在, 然而四处都是他的痕迹;冰箱里的水果,夏天凉拖,冬天他用来裹龟龟的毯子, 还放在这以防万一的厚衣服,搭在椅背后。
润物无声。
归归一个人坐在黑咕隆咚的客厅里,仍种被陪伴感。
她孤单坐着, 了儿他留在这里的外套披上, 直到盛少爷考完试,打来电话为止。
窗外狂风呼啸, 枯枝泼墨般直冲天际。
电话中, 他听到思归的声音相当高兴,在路上同一个认识的学长说了声学长好, 然后那学长估计还没走远, 就对电话里的小同桌认真说:
“我想你了。”
——那样光明磊落。
余思归听见京城年末风声, 少爷周遭人声嘈杂, 那些人几乎沿着听筒挤来, 而他毫不在意。
归归裹着少爷的大衣,想了半天,将那句「我也想你了」吞了回去。
了年才能说。她想。
余思归心细如发,晓得以盛少爷的细心程度, 如果思归只要对他提,他回家农历年时心里都挂念着。
所以先忍一段时间,思归想。
等了年……等春天了;等里冬麦泛起青头,等山花遍,菩提树亭亭如盖。
等六月,等我第二次高考。
等我能给他带来的,再也不是「折磨」。
“……考……考得怎么样呀?”归老师在黑咕隆咚的客厅里攥紧他的大衣,小声问。
——权当说了「想他」,余思归觉得空落落的。
听筒里,盛淅促狭笑起来:“你猜呢?”
那就是考得很好。归归控制不住为他高兴,一秒听见少爷笑道:“我明天回去见你。“
思归一呆:“诶?”
“今晚我去给你买好吃的。”
盛淅笑道。
然后他稍微一顿,又温柔问:
“你想吃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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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元旦当天中午,盛少爷就回来了。
冬青空如洗,坡上尽是枯枝败叶。
盛淅来时风尘仆仆,夹着大衣、带着给小同桌买的点心,沿着坡一路跑上来。
小同桌已能分辨他的脚步声,一听见巷子里的熟悉的回响就冲出去给他门,在门口见到他当场眼泪汪汪,门都没关严,就扑去要和少爷抱抱。
“……”
寒风凛冽,海边冬风呼啸,与刀割无异。
大少爷一揪住——宁被风刮透都要抱的归老师圆滚滚小马尾,将小马尾提去一边,边关门边问:“就这么想我啊?”
归归人生头回被揪,人都是懵的,呆呆点了点头。
“那你昨晚不说想我?”盛少爷眯起眼睛道说。
“……”
而还没等思归震惊骂他,就被少爷揪着头发『逼』迫仰头,在唇上蛮横一吻。
吻毕,他睁眼端详对的小同桌,门厅处采光较为昏暗,女孩子眼睛圆圆,同样圆圆的小马尾被攥得蓬松,像被牢牢拿捏住了。
“欠揍的东西。”拿捏着她的少爷冷冷说。
思归发了脾气:“你到底在狂什……”
而还不待思归说完,他就再次吻了去。
门外长风穿堂而,新年伊始,万象新。
-
……
他口的瞬间,思归就知道了他这次回来最重要的任务——甚至都不需要他来讲。
为整个二月份,盛淅可能都不出现。
年时,盛淅是回不来的。
大学的寒假一般都是在腊月二十前后,但实际上几乎所在校生都走得比这要早,毕竟考完最后一门就能滚蛋,走晚了点连食堂都没得吃——如果最后一门考试时间太晚,选这门课的幸运儿们甚至可以目睹校食堂关门的盛况。
实际上,元旦前后就第一批离校的人,他们文类的已经考完的了。
而思归所在的高复班,一定拖到年关才放假。
往年市里查得松时,复读的往届生们大年初三就得回去上课,这几年教育局加强了巡查,假期终于能持续到大年初五了。
——初五。
盛少爷是走不的,两个人时间完不重合。他放寒假时思归在补课,思归放假了,他要回去年。
余思归心里点说不出的荒谬——对自己的现况,别无他法。
而深处的,是一种愧疚。
对「盛淅」这个人的愧疚。
是我的脆弱让他出现在了这里。
归归清楚知道这一点。
「也是我的脆弱绑住了他。」
他本不必每周来回两个城市。要知道这世上恐怕没第二对情侣做到这个步——思归赶火车,知道来回多累,而这竟然成为盛少爷的常。
他甚至是将‘陪伴’视为义务的。
而盛淅付出得越多,思归对自己的愤怒也越强烈。
我为什么不是强,而是一个拖累对方的人呢?思归想。
「余思归」,又帮到他什么呢?
——我给他带来的,是不是只痛苦?
余思归讨厌透了这样的自己,连一点儿能改善的方法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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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与他并肩。」
我不愿意做拖累他的人。思归难想。
所以一定要让他放心来。
……
“你放心回去就可以啦。”
思归说。
她说话时,元旦假期结束,返程的车穿熟悉的、他们似乎走了无数遍的高速公路。
余思归侧,看向在一旁车的盛淅,认真说:“正好年来回也不太方便,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再说了,总共也没几天。”
盛淅着车不便分,随口道:“但……”
“很合算的呀。”归归笑眯眯看着他。
盛少爷愣了:“……?”
“我专门算啦,”余思归认真讲,“盛淅寒假三十多天,我总共加起来才休息七天,还都是走不的年关,还不如你寒假一直在上海呆着,多和老同学和朋友玩一玩,陪一爸爸妈妈。”
盛淅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刚要说什么,思归又笑着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一个人呆着难。”
盛淅那一刹那愣住了。
思归望着窗外冬景,如人间画卷,心里点说不出的酸楚,又知道这是必行之事,是正确的事。
她严肃说:“但事实上,难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
“……”
“妈妈走了之后我一直都在难。”余思归诚实道。
盛淅一愣,以余光看着她。
“一始,我连家都不敢回。”
思归近乎磊落说,“我家在市里个小公寓,我们以前自己住的,后来搬家之后就出租给了一户人家。一年前那个租户退租回国了,我妈当时生病,我年纪又小,那个房子就一直闲置着,所以我在那里住了一个暑假。”
“……”
归归笑道:“否则你暑假就见到我了。”
盛淅哧笑了声,似乎余思归居然敢提这一茬,确乎是个欠揍的东西。
“——后来我不敢睡觉。”
女孩子在冬暖阳中按向自己的心窝,对少爷坦诚说:“总感觉黑夜里什么东西在啃我,闭上眼睛就心慌,觉得孤单。”
那之后,盛淅出现了。
余思归:“再后来我始思考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我是不是该妈妈留的车卖掉,卖二车究竟不好卖……我发现我的生活中处处都是她留的痕迹,想绕都绕不;然后你告诉我,我从来没直她的离。”
车里安静了很久。
“……是。”盛少爷轻声说。
“于是我终于敢于谈论她。”
思归纯粹道,“谈论真的太痛了,我一讲就哭,一想就偷偷抹眼泪,无论是哪一样和她关的东西……都给我带来很大的苦楚,太难了。”
车即将高速,远处收费站的通红字样衬着冬青空,犹如上世纪的最流行的画片。
盛淅很浅笑了,似乎挺高兴的,问:“然后呢?”
“但是刚刚。”归归笑眯眯说,“就刚刚哦,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同桌忍俊不禁:“你怎么到哪都念头?说说看。”
思归甜甜道:
“我突然想,你车接送我这么多次,高速公路的通行费□□拿了没——拿了的话该多厚。”
“啊?”
少爷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人思考这垃圾,被惊了一,真诚问:
“这什么破问题啊?”
“教工子女病来着。”余思归说,“做什么事都得要个□□先。无论是跟同学吃饭还是打车,□□一定得给我。”
盛少爷简直哭笑不得:“什么破『毛』病啊?”
“吃饭还得打印明细。”思归十分严格,比划了:“点了什么菜,点了几份,就贴在那个餐饮行业报销的纸质□□上……”
“……”
思归说:“是我妈搞出来的『毛』病。”
盛少爷那一刹那愣住了。
大约是元旦午返程『潮』的缘故,高速收费站前堵得很,盛少爷银白『色』『骚』包的车被一视同仁堵在里头,思归在副驾驶上沐浴着阳光,『露』出个浅而甜的笑。
“但是,我想到她的那一瞬间,”
归归温暖说。
“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难。”
“……”
盛淅怔怔看着旁边的女孩子。
“我觉得怀念。”思归温热道。
她抱着自己的厚羽绒服,看向远方荒芜的冬原野,说:“……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但这个念头……已经不再让我感觉痛了。”
盛淅胳膊撑着方向盘,很温柔笑了起来。
“——可能还是一点点难吧,”余思归诚实道,“说不难肯定是说谎……但是我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真的很多。”归老师严肃强调。
然后她看向旁边的盛少爷,十分认真又心,眉眼笑得弯弯的,讲:“都是你一直在陪我,没放弃我,我才能好起来。谢谢你呀。”
盛大少爷那没忍住笑,单握着方向盘,令银车驶入车的洪流,温柔道:
“看到你笑眯眯的,我也很高兴呀。”
青年的笑与骄阳无异,付了通行费,随接了张薄薄的□□。
然后女孩子切入正题,正经对他说:“所以你寒假可以放心回去……总跑来跑去太累了,你辛苦了这么久,多和爸爸妈妈呆一儿。”
然后总结:
“我在这里不事的,你给自己放个假。”
盛淅那扑哧笑出了声,将通行费□□朝扶储物盒里一掖,温暖、哄龟龟般回答:
“好,那我放心回去。”
归归难了一,但也是真的高兴,眨了眼睛,放松道:
“好哦。”
……
了高速后,还要挺久,才能到复读班所在的高中。
这条路盛少爷都惯了,自第二次来就不需要任何导航,她思归送到校门口后和思归黏糊了一小儿;归归非常喜欢他抱,还在车上与他甜甜亲了一亲。
两个人亲亲完,归归趴在他怀里,很甜蜜问:“少爷你午几点的车呀?”
“四点多,”被叫少爷的盛淅一时莞尔,又忍不住哄哄她:
“再亲一亲。”
思归想到年见不到,异常配合,专注闭上眼睛与同桌接吻,吻完还在同桌唇上轻轻一啄。
“……”
车中阳光如金,洒落在两人上。
“我们龟龟好甜,”被亲的同桌眼中都是温柔,说:“寒假见不到你我可怎么办呀。”
余思归想到即将来临的寒假,眼圈稍微一红,温驯如小动物蹭蹭主驾驶里的少爷,小小回答他的提问:
“……春就见到啦。”
“……”
“什么叫春就见到了?”盛少爷说,然后轻斥:“伸出来。”
思归:“……?”
余思归不太明白为什么,但很听话伸出掌。
归老师天生白皙透粉,穿了件绒绒的宽松羊驼绒白『毛』衣,指尖修剪整齐,犹如春天的一束洋甘菊。
是个非常好捏好抱的模样。
姓盛的拿了只记号笔,推笔盖,另一白『毛』衣捋上去,漫不经心在思归白生生的细腕上写了一横。
归归:“……?”
记号笔笔头很粗也很黑,少爷一笔一划写,写了个“周见”,墨水在姑娘家肌肤上洇点儿,像在白纸上宣示他的主权。
……周。
被写上了字的女孩儿几乎觉得烫,意识一拽,没拽动。
盛淅力气挺大,捏着小同桌细而嫩的腕端详,像截剔透的藕苗。
“什么春见?”少爷慵懒道。
他恶意、近乎欺负归归似的,按着她薄薄的腕上的「见」字,道:“我周就要见你。”
“……”
那一刹那龟龟差点原变龟龟汤,熟得发软,嗫嚅了好一儿,含泪抗议『乱』涂『乱』画的坏人:“那你直接说周就要见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在我胳膊上写字?”
“不可以在龟龟胳膊上写字吗?”盛淅吃惊道。
余思归:“……??”
“这个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呀。”归归直觉自己在被欺负,但苦于没确切证据,只好艰难解释:“……知情同意是很、很重要的原则,你刚刚是拿我当写字板用,还是那么难洗的记号笔,其实对我不是很尊重……”
“那你也写一个。”盛淅说。
“……?”
少爷说完笑了起来,温柔讲,“我喜欢归老师,所以想和归老师公公平平。”
他说着捋袖子,袒『露』了结实胳膊。
青年人胳臂硬朗修长,筋理分明,十分坦『荡』,递出黑记号笔。
归归很难理解这种『乱』涂『乱』画的坏要求,但反正是他要的,便恶狠狠在青年胳膊上写了比自己大三圈的“周见”。
“让你买这种记号笔。”
女孩子在他胳膊上写完,还画了个大句号。
她颇点感慨:“这个一周都洗不掉哦。”
一秒。
思归被盛少爷以画了句号的臂膊扣着,拖去,在阳光热切按着,深深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