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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叫你们老板出来。”这已经是跑的第十三家食品厂了,宋余杭从警车上下来,砰地一声甩上了车门。
说是食品厂没有招牌也没有门面,隐在城中村的最里面,破旧的铁门锈迹斑斑,墙皮石灰剥落,露出隐约用红色油漆写的几个大字:卖原料。
要不是作坊门口堆着的一堆铁皮瓶瓶罐罐,也吸引不了宋余杭的注意力。
正规政府部门备案挂牌的厂商,每一笔进出货渠道都透明可控,但是这种黑作坊就不一定了。
是以是重点搜查对象。
门口守门的大爷听见动静掀帘跑了出来,一见这荷枪实弹的阵势,还有半人高虎视眈眈的警犬,腿都软了,忙不迭倒回去去敲里屋的铁门。
“老板,老板,有人找……”
宋余杭一行人跟着他往里走,院子里也是脏乱不堪,随处乱扔的垃圾、塑料瓶,工业废料,甚至还有排泄物,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种地方做出来的东西能吃?
宋余杭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刑警,他立马掏出手机来给市监局的兄弟们打电话。
“谁……谁他妈大半夜的……”光头男脖子上还挂着金链子,没穿上衣,掀了帘子往出来走,“卧槽”一声被这满院子警察吓破了胆,就要往屋里钻去收拾金银细软。
宋余杭一招就把人拿下了,卡着他的胳膊,手铐铐了个结结实实,这才把人扶起来。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违法乱纪啊,我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良心买卖……”
一个办案人员押着他跟着宋余杭走进了库房,刚一开灯房梁上就窜过了几只老鼠,其中一只就掉在她面前跑走了。
木制结构的横梁上缠满了蜘蛛网,化工原料就这么随便堆砌在地上,桶边还散落着黑色的老鼠屎。
一个刑侦队员跑过来把薄薄一本册子交给了她:“宋队,找到了,这孙子的账簿。”
宋余杭草草翻了两页,别看地方小,账记得还挺清楚:“哟,买家还不少,都卖给谁了还记得吗?”
那光头咧开黄板牙冲着她点头哈腰地:“记得记得,都是像咱们这样的小作坊,或者路边摊,还有做网上那些网红食品饮料啥的……”
他说到这里,刑侦队几个人顿时一阵恶心,有人窃窃私语:妈的,以后再也不吃了。
宋余杭翻着那账本,发现他每个月都有几笔大额的进项,应该是他说的那些商户,反倒是几笔小的数额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接着往后翻,发现这几笔的买家都是同一个人,把账本拿到他跟前给他看:“认认,这个买家是谁?”
账本上写的密密麻麻,都只有联系方式没有姓名,光头男看了半晌,想了想道:“不认得,没有见过面。”
“那你们怎么送货?”
“每次都是打电话单线联系,把货放到指定地点,买家取货后钱再打到我卡里。”
宋余杭把本子递给了另一个刑侦队员:“让郑成睿查一下这个电话号码。”
买个工业原料,搞的跟毒|品交易接头一样。
宋余杭面色微沉:“交易地点在哪?”
“北斗工业园区大门口的岗亭里。”
***
铁窗内,男人一脸无辜:“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该说的都说了呀,我除了以次充好骗骗钱之外,害人的事万万不敢做呀!”
“咣当”一声,铁门又被人打开了,宋余杭坐了下来,把账本扔在了他面前。
“现在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就看你抓不抓的住了。”
男人咽咽口水,看看扔在桌上的账簿,再看看她的脸色,点了点头:“做,做,警察同志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
***
等林厌走后,一直到夜深人静,女人才瞅了个走廊没人的空档溜出了家属院,跑到小卖部买了点副食,拎着个塑料袋偷偷摸摸凑到了公用电话亭旁边。
见四下无人,这才拨着号码盘。
不多时,电话被接通。
“喂?”她小心翼翼问了一声。
男人沙哑的嗓音传了出来,略有些不耐烦:“不是说没事别主动联络我。”
女人捂紧了电话听筒:“今天……今天有警察来找我了。”
那边顿了一下。
“你怎么说的?”
女人定了定神:“照你教我的那么说的,应该……应该查不到我身上吧。”
“除了问你问题,还做别的了吗?”
“没……别的什么也没做,就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例行询问而已。”男人说着,就预备挂电话了,女人却又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那个……莫莫什么时候可以……”
男人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等着吧!再买一批原材料给我,海水要用完了。”
女人只得唯唯诺诺:“好……好。”
她话音未落,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嘟嘟声。
女人把电话听筒挂了回去,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
***
回到办公室,宋余杭摘了配枪放在桌上,这才松懈了下来,活动着筋骨,又去饮水机上接了一杯热水泡茶喝。
林厌在刑侦混着,脚翘起来放在桌上,手里拿了一袋不知道谁进贡的薯片吃着:“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还会继续去买γ-丁内酯?”
“猜的。”宋余杭端着杯子往回来走:“不是你说这种原料无法久放吗,再看他那账簿,分明是两个多月买一次,算算时间,也该用完了。”
林厌啧了一声:“老奸巨猾。”
“你呢,今天有什么收获?”宋余杭倒也不生气,靠在桌子上看她。
林厌扔了一本笔录过来,她还未说话,方辛已经开口接上了:“老样子,没什么收获,再这么下去,江城市的医生群体都要被我们翻个底朝天了。”
宋余杭笑:“辛苦了。”
方辛又转过头去跟其他同事闲话家常:“不过今天去了一户人家,还是那个家属院,老太太一个人住好惨的,早些年死了丈夫,一直没有改嫁,独自拉扯患病的儿子长大,我们还现场凑了些零钱给她……”
这厢聊着天,林厌的手机响了,宋余杭的耳朵竖了起来。
“喂,最近在忙什么,过几天中秋节,我妈说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回来吃个饭,一家人团圆一下。”
林厌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吃什么呀,忙着呢,没空。”
“还是那个“白鲸”的案子?”
“哟,连你都知道了。”
林舸笑了一下:“都上报纸头条了,我能不知道吗?”
“那倒也是哈。”林厌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去摸薯片吃。
林舸顿了顿,欲言又止:“你们什么时候能忙完,我都好久没有见到……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林厌瞥一眼正倚在桌边安静喝茶翻笔录的某人,内心窃喜但面上波澜不惊:“那我怎么知道,反正案子不破我们是休息不了的,喏,她现在就在这,你要不要跟她通电话?”
林舸赶紧拒绝:“不了不了,你们忙,破案重要也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林厌不说特别了解吧,起码还是知晓个七八分的,这小子多半是坠入情网了。
林厌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宋余杭,背过身去道:“你行不行,不行换个人吧,你们真的不合适……”
“怎么,你还对人家报有成见?”
“不是……”林厌想到那天在车里两个人情难自禁的事,本来只是验伤谁知道最后变成了宋余杭轻轻舔了她的脖子,而自己居然也有了生理反应。
这根本就难以启齿,要她怎么跟林舸说,你未来的老婆可能不太直,还看上了自己的小姑子?
太难了,不如鲨了她。
林舸见她吞吞吐吐,嗓音里含了一丝笑意:“那是什么,别人我不敢确定,但要是她当你大嫂的话,一定会对你好的。”
林厌直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未等她考虑太久,宋余杭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有新线索了,过来。”
林厌被惊了一大跳,手机都差点飞出去,匆忙挂掉电话,跟着她起身。
“我不跟你说了啊,去忙了。”
宋余杭刻意落后别人半步,等她走到身边低声道:“我都听见了。”
林厌咬牙切齿:“你偷听我说话?”
“不算偷听吧,你也没躲起来打电话呀。”宋余杭耸耸肩,留给她最后一个问题后快步走到了前面。
“你为什么不想我和林舸在一起啊?”
林厌涨红了脸,作势欲打,对方已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作训室,她只得咬咬牙,恨恨跟上。
***
“宋队,从林法医找回来的手机里发现了这个。”郑成睿把图片放大给他们看。
“应该是一家店铺吧,看装潢像,吃的这是……”
林厌凑了上去:“是牛排。”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喜形于色。
“马上对照周边参照物,找到这家店铺,就能找到当天和吴威吃饭的人究竟是谁了。”
宋余杭话音刚落,另一个网安队员又叫了起来:“宋队,来看看,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宋余杭往过去走:“怎么了?”
网安队员让出座位:“根据手机号查找机主为余新叶,可……可这人二十年前就死了啊!”
公安部内网上的户籍管理页面上呈现出了一片黑白。
死者:余新叶。
死亡原因:因病去世。
联系方式:xxxx,正是那账簿上的那一串数字。
打开的电脑页面上,死者静静地看着他们,风从洞开的窗户灌进来,几乎每个人都背心一凉。
有人咽了一下口水,咕咚的声音在死寂的氛围里愈发明显了。
段城结结巴巴开口,打破了沉寂:“该不会……不会是死人……”
宋余杭严厉的一眼看了过去:“不信鬼神,是警务工作者的基本职业要求。”
一个已经逝去的人怎么可能给生者打电话呢。
宋余杭皱紧了眉头:“据我所知,机主逝世后只要不主动去营业厅注销号码,并且一直给这个号码缴费的话,是不会被停机的。那么也就是说,拿到这个电话号码的,不一定是机主,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但是不管是谁,肯定和这个案子有着密切的联系。”
“查一下这个余新叶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网安队员指尖敲打着键盘:“没有,宋队,他们家户口本上已经没人了,父母都已去世。”
宋余杭琢磨了一下:“查一下是哪里人。”
“户籍地为江城市庆安县五里镇小河村人。”
“马上联系当地派出所核实。”
不一会儿,电话打了回来,接线员捂住了听筒递给宋余杭。
“喂,我姓宋,江城市刑侦支队副队长。”
对方一听职务瞬间肃然起敬,手里的册子翻得哗啦作响:“领……领导,查了,小河村是有这么一个人,十年前就死了,具体得的什么病不清楚,不过我们可以确认的是,他在当地还有一个远房亲戚还活着,上个月刚来我们镇上的社保局领过低保。”
宋余杭有种预感,查清楚了这个人,她就离真相不远了。
“好,谢谢,我亲自去一趟。”
挂掉电话的时候,她点了几个人跟自己一起出发,罕见地,林厌居然没有主动请缨。
她刚把目光投向她,对方就坐着椅子转了过去,抿了一口咖啡又放下:“哎别看我啊,穷乡僻壤,我可不想去。”
宋余杭无奈摇头,收拾好东西,把配枪别进后腰里:“出发吧。”
经过林厌的座位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跟自己说什么,然而林厌只是埋头玩着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不亦乐乎。
宋余杭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在了队伍前面。
等她走远,警车闪烁着警灯开出了市局大门,林厌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走廊阴暗的角落里打电话。
“喂,上次你说,李斌是哪里人?”
“庆安县五里镇人,在当地公安局干了半辈子法医,因为工作踏实,成绩突出,这才调任到江城市局工作的,结果干了没多久,又自请回原籍了。”
“消息来源可靠吗?”
“可靠,调动履历内网上都写着呢。”
林厌一只手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良久,她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有劳,钱会打到你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