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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瞧出周瑾面色有异。
“船上何人?可有异常?”
周瑾毕竟为官多年,见多识广。
“这是官船,依那船头的旗子,当是宫中出来的。”
听说船上所载之人可能从宫中来,不但陆九连李信也是一惊。这个时候,宫中派人南下是何用意?显然那卫河中的船只也注意到了前方岸边的人群,许是害怕出现意外,船速竟慢了下来,似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否前进。
只见船舱大门被从里边推开,一名身穿青色长袍,头戴六合小帽的中年人款步走了出来,虽是一副民间富家翁的打扮,但一身的气度却不是普通人所能有的。
李信微觉奇怪,自来明朝以后所见二十几岁以后的成年男人都习惯性的蓄着胡须,此人瞅着四十岁开外,下巴却如何刮的这般干净。
那周瑾却失声道:“曹、曹化淳?”
“哪个曹化淳?”
李信下意识问了一句。
“还能是哪个曹化淳,当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提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了!”
按说以周瑾这小县教谕的级别,是根本没有可能认识曹化淳其人的。但也就是事有凑巧,前年曹化淳奉旨南下曾途径高阳,周瑾曾跟随县令雷觉民接待过此人,由于印象极为深刻,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此人身居要职,如何在这多事之秋离京南下,又如何仅仅只有一大一小两艘船随行?
许是瞧见了卫河岸边迎风招展的明军战旗,两艘船在河中心打了个盘桓之后又缓缓的向前,靠岸。百姓们再不开眼也能瞧出来这两艘船与普通民船的不同,纷纷闪开了道路,不敢挤上前去。
跳板从船上被搭向岸边,青袍小帽的中年人稳稳走下船,双脚着地后,深深的吸了一口静海冷厉的空气。
周瑾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赶忙迎了上去,“下官高阳县教谕周瑾见过提督大人!”说罢深深一礼。曹化淳显然没料到,在这卫河边的小县城居然还能有人认出自己,拢目光辨认这满身狼狈的官员,仅仅是瞬间的功夫,便指着他笑道:
“孙阁老府上见过。”随即长舒口气,“莫要叫提督了,如今咱家已经告假还乡……”
曹化淳语态轻松,却遮掩不住那一身的落寞,但目光中旋即又闪露出一丝兴奋的火花。
“周大人,不知孙阁老如何?可在这静海?”
“高阳城破便走散了,这静海只有周瑾一人!”
闻听此言,曹化淳哦了一声不置可否。这曹化淳素与文人交好,在士林中口碑一向不错,看到他如此境地,周瑾终是忍不住追问道:“多事之秋,提督大人因何告假?”
此话一出口,周瑾便觉不妥,如此直白的动问,无异于冒犯。岂料曹化淳并不以为意,摆手笑道:“你当咱家真是偷闲去了吗?无非引罪求去,不过却也是身怀圣旨,为万岁跑一趟南边。”
以曹化淳的身份大可不必对周瑾这种小角色一一交代,但他一向待人随和,又对这教谕印象不错,便说了出来,随即他郑重而又严肃的说道:“鞑子围了京师,皇上正是用人之时,周大人何不率师勤王?”
李信由曹化淳口中得知鞑子终于围了京师,看来事态正如自己之前所担心的那般在恶化。率师勤王吗?这千把人还不够多尔衮塞牙缝的,但随即一个想法由脑中冒了出来。
周瑾见曹化淳有意劝自己进京勤王,不由得尴尬的瞥了李信一眼,在这个队伍里能决定是否进京勤王的只有他。曹化淳何许人也,周瑾的这点小动作如何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他眯起眼睛来,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印象中孤高的周教谕所忌惮的人究竟是如何了得。
只是瞧了几眼,曹化淳眼皮不由得翻了翻,大明朝向来以文御武,周瑾就算官职再低微也是文官,瞅那人打扮标准的丘八装着,和普通军卒一般无二,若说有区别的便是那双异常镇定的眸子。
曹化淳身边打交道的要么是士林领袖,要么便是当朝大学士,潜意识里自然也沾染了重文轻武的习气,看到李信不过一介丘八,竟然骑在朝廷命官头上作威作福,便忍不住想提点那周瑾一番,本来只是下船探探风气便打算继续南下,这回他倒不急着走了。
身为皇帝近侍,在司礼监秉笔多年,往来都是朝廷重臣,又执掌东厂,提督京营,即便卸任归乡,一身的气度却还在。曹化淳开始往军营中走,周瑾则紧紧跟在身后,李则亦步亦趋。
不过,李信似乎从曹化淳不经意的目光中琢磨出点不同的味道,只是一时间还想不通透。
这千把军卒的军帐都极为简陋,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中军帐,唯一宽敞点能坐下人的也只有临时搭建起来,发放牛羊肉的棚子。曹化淳也不在乎,在军营里走了一圈之后一屁股坐在木敦子上。
对于军营的安札,他还算满意,毕竟也是执掌过兵权的人,也还算是知兵,这些丘八的训练也还算不错,甚至可以和京营比上一比了。
刘强泽清的亲军是山东军王牌中的王牌,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是山东军首屈一指的,当然不可能差了。不过,曹化淳并不清楚,他一直以为这些军队都是高阳城孙承宗的募兵,他还在暗暗佩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群民壮训练成如此成色,当真不简单。也不枉了皇上一番重用,只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
“不知军中人马几何?”
周瑾支支吾吾,这还真问着他了,李信平素里凡是军事根本就不会于他相谈,又如何能知晓军中人马几何。曹化淳面色一沉,周瑾暗道不好。
谁知这曹化淳呵呵一笑:“咱家实在是觉得南下不安全,想问周大人借几个人而已,周大人可愿割爱啊?”
周瑾心道,自己想割也得有这个能力啊,又是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曹化淳纳闷,这周教谕前年在高阳相见时,孤高的不得了,谈吐间也透着精明强干,如何今次相见竟似判若两人一般?当时便不想再管这档子闲事,蚂蚁提不了豆腐,烂泥扶不上墙,自己有这个心,也得对方有这个能力才行啊。心中不由得一阵叹息,人的变化如何会如此之大,之快!
李信明白了,曹化淳这是误会了周瑾身为文官监军负有统揽全局之责,却尸位素餐,便直言相告:“提督大人不要再为难周教谕,卑下所领这支大军与高阳无关,与周大人也无关!”
这一番说辞大大出乎曹化淳意料之外,他看看周瑾,只见这个曾经孤高无比的教谕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李信所言。这才恍然,怪不得,这进军营的途中周瑾频频去看那丘八,如此以来便顺理成章了,却不知这支队伍隶属何人呢?
李信抱拳行礼。
“提督大人还请这边来,听卑下一述详情!”
哦?还要密谈,看来果真是有隐情啊。
如果曹化淳仅仅只是个退休的太监,李信理都不会理他。本来李信就对太监感官甚恶,更何况是一个有意来偏帮周瑾的太监。李信不傻自然能看出曹化淳对自己的戒备之意,但在刚刚盘算好的计划中,面前这离休大太监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这才邀其密谈。
李信便一桩桩一件件讲述起了自己这两个多月来的经历,如何助高阳修成,又如何遭人构陷,不得已反出高阳城,诈降多尔衮火烧清军大营,阴差阳错擒乐了肃亲王豪格……
“如何,如何?擒了豪格?尔可不是玩笑?”
这一番曲折可谓惊心动魄,曹化淳企图分辨李信所言的真假,却找不出破绽,唯独这生擒豪格,是否太过匪夷所思了。
李信信誓旦旦。
“李某用这项上人头担保,所言非虚,所擒之人正是肃亲王豪格。”
李信接着爆料。
“不但这肃亲王豪格是李信所生擒,还有那奉命大将军岳托,以及鳌拜、玛济克都是李信亲手所斩!”
“莫要妄言,口说无凭。世人皆知岳托乃孙阁老运筹帷幄之功!”
李信连连冷笑。
“哪里是李信贪功,是那刘宇亮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将李某的功劳移花接木而已!”
曹化淳听他竟然把刘宇亮搬了出来,心道这丘八也不简单,竟然还敢把刘宇亮牵扯进来。于是李信又原原本本的将刘宇亮和熊开元如何诓骗于他,王朴又如何与之狼狈为奸讲了一遍。
李信原本便表达能力极好,描述起来分寸又拿捏的恰到好处,曹化淳越听越觉得这绝不可能是一个丘八能编造出来的弥天大谎,亦或者即便是朝廷大臣也未必能编造的如此圆满。此中涉及种种朝廷隐秘,非当事人不能知晓。
曹化淳旧历中枢,自然能看出刘宇亮将这份功劳按在孙承宗身上与他的好处,不禁冷笑,好一招驱虎吞狼。但皇帝金口玉言已出,这事已成定局,不管此事真伪,是任谁也无法左右更改的了。
“可否让咱家见一见那豪格?”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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