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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城外帐内,兵部尚书与镇远将军正在密谈。
早在回京的路上时,京城内的一些关于九皇子的传闻就传到了镇远将军耳朵里。他欲要进城问兵部尚书这谣言从何而来,却没想到兵部尚书先急匆匆地来到城外找到他,对他说明了当日在长春观亲眼目睹的那件事情。
若那时那道姑所言是真,那么此时散布出消息的,非皇帝本人莫属了。
否则,若非皇上纵容,这种传言又怎么可能在天子皇城脚下愈传愈甚?!
兵部尚书当日在长春观偶然得知陆唤的身世真相后,一方面不动声色地派人去调查此事,另一方面暂时按兵不动,将这消息封锁起来,且暗地里派人将那道姑保护起来。
但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的筹谋有所施展,皇上便已在云州刺杀事件之时,开始有所猜测了。
皇上的心思虽然高深莫测,但此时却有迹可循,他先是放出传言,今夜又深夜召陆唤进宫,只怕是已经决定好明日在金銮殿上昭告天下了。
兵部尚书心情有些复杂,道:“明日上朝,这天恐怕要变了。”
他与镇远将军都知道,皇宫里凭空冒出一位皇子——或者说,恢复一位皇子的身份,对整个朝局的影响有多大。
现在朝中但凡选择站队的,要么站在太子那边,要么站在五皇子那边,二皇子那边原先也有一些人站,但是打从二皇子接二连三称病,避开北境战事,表现出毫无野心、只求自保的样子之后,他的存在感便愈发的暗淡了。
而皇帝的心思一直令人捉摸不透,他施行平衡之术,无论皇子中的哪一位稍稍突起,他便进行打压,而若是哪一位皇子掉了队,他又大力扶持。叫文武百官完全看不透他心中的皇位继承人。
可现在,横空出世了一位年纪最小的九皇子,竟然是当年那位令整个皇宫噤若寒蝉的卿贵人的孩子,从皇上接二连三的举动来看,皇上对这位九皇子较为偏袒。
今夜皇上虽然是秘密召见他进宫的,但京城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兵部尚书这里能收到消息,必定也有别的官员收到了消息。
因此,到了明日,恐怕便立刻会有文武百官去与陆唤套近乎了。
九皇子横空出世,动摇了太子之位,盖过了五皇子在民间的名声,这两位心中必定会很不舒服,而其他皇子虽未处于棋局中心,却也会受到十分大的影响。
因此京城这棋局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到时候不知道又要牵扯、动摇进哪家的势力、哪家的人头。
镇远将军是个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官,不擅朝廷中的弯弯绕绕,所思所量比兵部尚书要简单得多,他从兵部尚书口里听说,骑都尉陆唤便有可能就是当年卿贵人留下的九皇子,心中固然震惊万分,但随即滋生的是欣喜。
“你何必杞人忧天?百姓常年疾苦,只要是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便值得我们去辅佐!此前老夫正愁虽然找到了他继承我的衣钵,但是作为臣子,即便他再有才干,日后也逃不过和老夫一样被皇帝猜忌的下场,最终不是战死沙场,便是死在皇上的手上。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九皇子,如此,他日后能为百姓做到的事,倒是比我这一介武夫可做到的多得多了!”
兵部尚书为镇远将军一心为民的意志所折服。只是,他反复思量,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对镇远将军道:“我亦很欣赏骑都尉,九皇子是他再好不过。只是,近几月我查了下他入朝为官的这一年半以来的所作所为,发现无论是永安庙救济病民,开封农庄,还是行军打仗、筹措粮草,直至后来被圣上发现他的身世,未免都过于顺利了些。”
“就像是——”兵部尚书拧着眉头顿了顿,道:“就像是背后一直有只手在推动这一切一般。”
是了,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要送他回到九殿下的这个位置一样。
而且思虑十分周到。
先是永安庙假借少年神医的身份,救治难民,先得民心。再通过秋燕山围猎进入太学院,通过云太尉入了兵部,通过治理兵部与射箭场上展露骑射才艺,先后得了自己与镇远将军的赏识,并前后完成了筹措粮草,开设农庄,赈灾三州等数件收获民心的大事。有了这些铺垫以后,云州刺杀便显得不那么像是一个意外,而像是——早就知道,并借此机会接近皇帝,让皇帝发现他的身世一般。
一环套一环,得了民心、也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了自己与镇远将军,以及万三钱这样的支持者。
再揭开身世,便像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揭幕一般。
此时在皇上眼中,他也不仅仅只是卿贵人留下的孩子、九皇子一个身份这么简单,而更多的还是“当年永安庙救济百姓的少年神医”、“开粮赈灾得到百姓感恩戴德的不知名神商”,以及“从战场上归来,立下赫赫大功的年轻骑都尉”。
试问,如此多的政绩相加,皇上又怎会不急着恢复他的身份,借此树立皇家的名声,聚拢燕国民心?
而若是没了这一切,早在一年半以前,他的身份还只是宁王府的庶子的时候,有人让皇帝知道他就是当年卿贵人的那个早产子,只怕皇帝根本不会相信,还要治他一个大罪!而即便相信了,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为他恢复九皇子的身份。
这其中无论哪一环,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可能只是陆唤一个人办到的。即便他年少天才,可是逐渐在燕国兴起的那种植技术、温室大棚,是怎么回事?莫非也是他发明的吗?
所以,也就是说,从永安庙与秋燕山之时,陆唤以及他身后的人便设计好了这一环环?
可是当时在长春观,陆唤得知他自己身世时的惊愕,又不似作伪,兵部尚书是亲眼所见的,所以陆唤在那之前,是完全不知晓他的身世的。
那么,从一开始,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
兵部尚书百思不得其解,又无法找到任何陆唤身后有人的蛛丝马迹,于是只好将疑问按捺在心中,暂且不提。
……
而此时此刻的御花园内,宿溪被陆唤的那双眼睛看得十分慌乱,脸上犹如煮熟了的鸭子一般烫到不行。她移开视线,想转移话题,可是陆唤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以至于她大脑当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宿溪的手机突然屏幕一黑,没电自动关机——
宿溪:!
屏幕黑掉,再看不见陆唤执拗的神情与那双让她心慌意乱的眼睛了,她反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宿溪赶紧站起来拍了手机一下,十分夸张地叫:“没电了?天呐,没电了,糟糕,居然没电了!”
“崽,你还看得见我吗?!”她朝空中挥了挥手,非常遗憾地道:“我手机没电了,看来只能先下线了,呜呜呜你从皇宫回去注意安全!”
仍站在御花园的陆唤:“……”
充电器就在你的右手边。
观察她那个世界久了,他发现她经常用一根白色的线将她的板砖与插座连接起来,他渐渐地便也学会这些东西的叫法了,很多电器都需要充电器,热水袋是这样,手机也是这样。
宿溪把手机丢在一边,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而陆唤在御花园中又站了许久,直到夜晚的凉意从脖子里灌进来,他才松开攥得几乎有些泛白的手指,沿着石子弯曲小路,朝着宫外而去。
他已渴盼、按捺、克制了太久。
他花了半年时间,对她那个未知的世界有了一些把握,再加上两百点近在咫尺,他必定能见到她,在这一点上,他不会允许出任何意外……也或许,是近段日子她身边出现了那么多别人,堵在门口的“校草”、塞进她抽屉的书信,以及与她相识相知的竹马,这些所带来的危机感,让他清醒地知道——
他无法再徐徐图之了。
他方才亦十分紧张。见到她关掉屏幕后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他心中无奈而失落……可无论如何,陆唤是从不懂得退缩为何物的人,哪怕是等到天荒地老,他也要等。
……
宿溪这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莫名的面红耳赤,她又怕自己睡不着的样子被开着屏幕的陆唤给看见了,于是将被子扯着拉到脑袋上头,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乱动,不显露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
这样的后果就导致第二天她眼睛上两个黑眼圈,宿溪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都吓了一跳。
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了,宿溪回学校去拿一下期末考试的试卷和暑期作业,暑假就正式开始了。她平时除了考试的那一段时间,总要隔几个小时上线瞅瞅崽崽那边情况怎么样的,但是昨晚御花园谈心之后,宿溪脸颊发烫,就不太敢随随便便上线了。
她出校门的时候,霍泾川和顾沁从小卖部那边朝她走来,霍泾川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下意识要勾住她脖子:“一起回家啊溪溪。”
平时宿溪也就掀飞他的胳膊,无情地让他快滚了,实在挡不过,也就任由他勾着自己肩膀了,反正他们三打小一道长大,完全没有性别之分。但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霍泾川就眼皮子一跳,朝空中看了一眼,莫名心虚,于是飞快地跳开一米远的距离,警告道:“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霍泾川:“……你没发烧吧。”
毕竟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陆唤虽然已经开始学习现代文化了,但是思想观念肯定还没完全转变过来,要是让他看到霍泾川勾着自己肩膀,肯定脸都黑了……说不定还要眼眶一红,头顶乌云……
“没发烧。”宿溪谨慎地避开霍泾川,防止他的咸猪手靠近自己。
就这样在霍泾川的无语,顾沁的懵逼,和她的警惕当中,三人各自抱着暑假作业回了家。
宿溪进玄关换鞋,听见老妈正在和朋友打电话,说最近经常有人给她送礼,水果燕窝保健品什么都送,还每次都放在门卫那里,留下字条说让她收,老妈纳闷儿又欣喜:“那字还怪好看的,还是毛笔字,清隽得不像话……”
宿溪没怎么在意,抱着作业回了房间,将书桌整理了下,打算先几天将暑假作业全都消灭掉,然后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就可以完完全全轻松了。
她磨磨蹭蹭的,隔几分钟看手机一眼,像是在等谁消息一样,最后没忍住,还是充电上线。
今日上朝的时候,皇上果然如他在养心殿对陆唤所言,对文武百官宣布了他决定将养在长春观、如今已经十七岁的九皇子接回皇宫,恢复九皇子的身份。
这话一出,震惊众人,金銮殿上犹如炸开了锅一般,而等到陆唤换上皇子的装束,踏进殿内之时,文武百官更是惊骇无比。
镇远大军回到京城外,皇上第一个悄然召见的竟然不是镇远将军,而是大军中的一个骑都尉,当晚便引起许多知悉消息的大臣的猜测了,有聪明的已经猜到了这一点,而更多的此时却是满脸震惊。
陆唤此前虽未上过朝,但是文武百官中也是有许多认识他的,尤其是五皇子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何先前分明只是宁王府的庶子,这下却被父皇说是当年卿贵人的孩子。虽然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必定是当年卿贵人的死有蹊跷,她不仅悄悄将孩子生了下来,还让这孩子悄悄被送出了宫去——可是为何事隔十七年后,父皇竟还要将老九认回来?!
而且先前京城中还那么多关于九皇子为国为民的传言?难不成,都是为今日金銮殿上做铺垫吗?
几个皇子脸色都有些难言,五皇子更是,盯着陆唤,脸色难看至极。
有一名丞相国舅的党羽忍不住在金銮殿上提出质疑:“皇上,皇子身份并非小事,可有证据表明,若是有人胆敢欺君罔上,可是大罪啊!”
皇帝冷笑道:“证据?朕便是证据,爱卿是在质疑朕吗?”
话音落下,这官员便被人拖了出去,直接下狱。皇帝是以此种果断的方式令满朝文武百官闭嘴。
皇上又令太史令来,先编卷轴,再择日昭告天下。
木已成舟,这件事虽然掀起轩然大波,可是却在皇上的执意之下,一锤定音。而令文武百官惊愕的是,不知何时,镇远将军、兵部尚书、云太尉等人已经悄然站到了九皇子身后,要说朝廷中最难啃的骨头莫过于镇远将军和兵部尚书,这两位持有兵权在手,并不结党营私,也不是哪个皇子送去几箱礼物美人便能拉拢的——可这九皇子,众人皆以复杂的眼光看向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刚刚恢复身份,便让这几位打定主意站在他身后。
这样一来,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心中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朝廷中惊涛骇浪,京城中势力更是陡然发生巨大变数。
而宿溪上线的时候,此事已经发生大半日了。她在地图上找到崽崽,发现崽崽正在之前前往北境前购下的那一处宅院里,当时匆忙之间先购下了,但是还未精心置办。
此时似乎被皇帝封了皇子府,管家与御林军正在为他搬东西。
今夜要举办一场夜宴,皇上也会前来。
这会儿府邸的门槛已经快被踏破了,京城中无数官员前来送上贺礼,祝贺九皇子回来。
京城中便是这样,巴结权势,捧高踩低,先前与崽崽有过交集的人正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万万没想到,近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九皇子一事,原来真有其事,而且还是此次在北境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的镇远将军部下的少年骑都尉!
识时务的官员才不管崽崽先前在哪里做什么,只知道他如今是皇上金口玉言的九皇子,那么便是九殿下,纷纷赶着上来逢迎。
九皇子府正门热闹非凡,官员纷纷道喜,而宿溪找了一圈,却发现崽崽在侧门那边,似乎是在解决什么棘手的事。
她将界面切过去一看,只见——
侧门处有几个御林军拦着稍显狼狈的老夫人,老夫人用银杖敲地,面露愤怒:“陆唤,你忘恩负义,是我送你入朝为官,你明明是我宁王府的庶孙,怎么就成了皇子了?”
宁王府的人今日听到从金銮殿上传来的消息,心态就已经崩了,明明是宁王府的庶子,为什么皇上说将他从小养在长春观?他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九皇子?
宁王妃和陆裕安两兄弟现在回想起当时对付陆唤时,不仅没成功,反而还数次失败,他背后像是有人在保护他一般,不禁都瑟瑟发抖,感觉天塌下来了一般。
他们得罪的如果真的是九皇子的话,那么他们完了!现在想来,莫非,上官家倒台也和陆唤有关系?!
宁王妃等人又恨又急,可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没什么能力再去对付已经成了九皇子的陆唤了。
而其中,更加觉得眼前一黑、一片晕眩的是老夫人。
她从陆唤入朝为官开始,就一直指望着宁王府的这个庶子能出人头地,为宁王府再次带来荣耀。可万万没想到,到最后陆唤的确是身份尊贵了,却是转身变成了千金之躯的九皇子殿下,而她还指着为宁王府带来利益的棋子,却顷刻间没了。
她气得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想倚老卖老来找陆唤讨个说法。
但此时的陆唤今非昔比,身边已然有了御林军,她连他面都见不上一面,于是她气昏了头,开始破口大骂,这才得陆唤出来一见。
九皇子府的管家是皇上亲派,他盯着撒泼的老夫人,怒道:“宁王太妃,你可知当众辱骂皇子是杀头的死罪?你的庶孙已经战死了,皇上自会善待宁王府,但若是你再哭闹,便要全家问斩了。”
老夫人一口淤血卡在嗓子里,死死盯着陆唤,和陆唤同归于尽的心思都有了,她拼命挤过去,差点被羽林卫扔出门外。
陆唤抬了抬手,让羽林卫住手。
老夫人便拼命挤上前,揪住他衣服,狠狠掐着他,睚眦欲裂:“是我送你入朝为官,你才有的今天!”
宿溪见老夫人掐崽崽的那一下,崽崽明显皱了皱眉,显然是被掐疼了。
她都有点愤怒,崽崽在宁王府的头十四五年,这老夫人从来没有过问过,哪怕崽崽死了,这老夫人也不会在意。崽崽自己从秋燕山拿到头筹,踏入官场,这些都是崽崽自己争取来的,和老夫人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从头到尾给过崽崽的无非那一片柴院,可那也是崽崽自己舍命将老夫人从冰冷的溪水中救出来换来的!
她现在居然还来指责崽崽忘恩负义?她到底给过崽崽什么恩情了?!
要不是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根深蒂固,宿溪这会儿都要把老夫人从崽崽身上扯开了。
“你与我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何来忘恩负义一说?若不再闹事、不再贪心妄想,宁王府不会有事,但若再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陆唤漠然地看着老夫人,缓缓将老夫人拽住自己衣袍的手扯下去,吩咐旁边的下属道:“送她回去好好颐养天年吧。”
老夫人看起来全部的希望都破灭了,头发也白了,为何,她的另两个孙子全都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而好不容易以为可以靠着陆唤,重振宁王府当年辉煌,陆唤又根本不是宁王府的血脉!
都是当年生下陆唤的那个贱人!
老夫人已经失去理智,还要破口大骂,却被羽林卫捂住了嘴,直接从侧门拖了出去。抬着轿子送老夫人来的宁王府的下人见状,都瑟瑟发抖,丢下轿子跑了。
……
九皇子府前门一片热闹,而侧门却是一地狼藉。陆唤低眉看了眼自己被老夫人揪坏的衣袍,皱了皱眉,转身回去换。管家便匆匆吩咐羽林卫将整个府邸守好,不许再有人来撒泼闹事。
陆唤进了屋,先捋起袖子看了眼,宿溪发现他胳膊全被老夫人给掐青了,他对这点小伤习以为常,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宿溪眼里却有些心疼。
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夫人当初对他好一点,不过是利用他。有血缘关系的皇帝对他好一点,却也还是承载着算计与利用。
宿溪见他一只手不方便,给他捋了捋袖子,说:“我来了。”
陆唤拧着的眉骤然如同见到太阳一般,被抚平,松展开来,他笑着打开幕布:“你来了。”
宿溪一看他望过来,脑子里就闪过御花园那晚他灼灼的眼神,顿时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
两人一下子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宿溪好不容易压住的脸红心跳,莫名又克制不住地脸有些烫,她咳了咳,说:“疼不疼,你刚才怎么不躲开?”
“疼。”陆唤幽幽叹了口气,他在床榻上坐下来,抬起头来,对宿溪道:“肩膀后侧似乎还有一处,青紫了,疼得厉害,可我自己揉搓不开。”
宿溪眼皮子一跳,啥,啥意思?要让她帮他揉的意思?
陆唤站起身来,解开外袍,穿着一身雪白中衣犹如雪松,他将中衣右臂袖子卷起,卷至肩膀处,露出线条干净凌厉的修长胳膊来,肩膀处的肌肤宛如刷了一层白釉。
宿溪:……!
宿溪差点以为他要脱衣服,但幸好他只是卷起右边袖子。
他看向宿溪,将肩膀后的淤青给宿溪看,再度重复了一遍:“疼。”
宿溪望着他干净有力的胳膊,脸红心跳,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揉搓不开,府上不是应该有丫、丫鬟什么的吗?你也知道我隔着手机力道没轻没重,帮你揉不好的。”
陆唤定定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又坐下来,垂着胳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风寒不起时,你……”
他似乎思及往事,有些惆怅,再度重重叹了口气。
宿溪:……?
不是,以前你是个白花花的团子,全看光了也没什么……但现在,怎么看一眼修长有力的胳膊都叫人心惊肉跳呢。
“你前几日那夜问我皇上,我说皇上天子无情,见异思迁。”陆唤抬起漆黑的眼睫,幽幽地道:“小溪你如今行径,与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宿溪被他念得脑子嗡嗡响,见他扬起头,还要幽怨地继续说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宿溪头皮都僵了,急忙道:“打住,打住!揉,我给你揉还不行吗?”
陆唤抬起胳膊,耳根微红。
宿溪认命地戳上他胳膊,戳了戳,然后又从商城里弄了点活血化瘀的药,点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这人还是个崽子的时候,做这些觉得再自然不过,但是现在光是看着他露出来的白皙肩膀,宿溪都有点发烧。
“唉……”陆唤见她迟疑,又要叹气。
宿溪咬牙切齿道:“唉个屁,在揉了!再唉下线!”
陆唤视线移开,虽然竭力忍住,但眸子里仍是漏了几分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