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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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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锦绣已经离开了。

    谢池南只能看见那翩跹飞舞的橙色花纹裙一点点,一点点离开他的视线,他抬起左手,下意识地想拉住她的手,余光觑见她脸上的漠然和疏离,手臂又垂落下去,少年低下头,那垂下的五指本该是冷硬的线条,此时却显得可怜极了,高大的身形看着也有些落寞。

    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

    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赵锦绣已经走远了,谢池南站在这已经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他克制着没有回头,依旧低着头,明明正午时分的阳光是最好的,也是最热的,可他站在这光影之下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意,他就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冷极了。

    赵锦绣说的没有错,这么多年活在回忆里不肯出来,不肯向前看的——

    其实是他。

    父亲早就原谅他了,母亲虽然情绪还是会反复,但终归也比从前好了不少,就连嫂嫂……也从未说过一句埋怨他的话。

    是他固执地把所有人都从他的生命中推了出去,以此来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过失。

    如今……

    他快连赵锦绣都要失去了,或许已经失去了。

    可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他原本就没想过要好好活着,既然注定活不久远,那为什么要让留下的人再为他伤心难过一次呢?

    何况他也有些害怕。

    他怕无论怎么做,母亲都不会原谅他,他怕小回会恨他,他怕看到沉默的父亲,怕嫂嫂总看着远方出神。

    所以即使他们不再责怪他,他也依旧选择把自己鬼缩在这个坚硬的壳里,仿佛这样,他所担心的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谢池南仰头望天,才发现繁茂的树叶恰好遮住了他头顶的那片天空,细碎的光芒穿不过树叶,也穿不进他的心中,明明周遭都是明媚的春日,他却仿佛置身于这世上仅有的黑暗之中。

    谢池南看着看着忽然失笑一声,只是这笑声太过破碎,被风一吹,竟像是在呜咽。

    小道依旧无人,谢池南独自站在这个地方,他闭上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就像两只拼命挣扎又飞不起来的蝴蝶。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动身往外走去。

    越往外面,碰到的人也就越多,满府的下人对他一向是恭敬又畏惧,看到他出来也只是战战兢兢地侯在一旁喊他“二少爷”。

    即使到了影壁处。

    在侯府待了多年的老人看见他,也只是恭声询问,“二少爷要出去吗?”

    所有人都习惯了,习惯他一直往外跑,习惯几个月见不到他的踪影……谢池南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从前他从未觉出一丝不妥,甚至希望他们能够永远这样。

    那么即使有一天他真的消失不见,他们也不会想到他是死了,他们只会以为他在外面玩疯了,玩到不想回家了。

    他们只会气他,恼他,对他失望,却不会为他感到伤心。

    这样就好,挺好的。

    谢池南没有理会老人的询问,只是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向神离走去。

    神离看见他过来以为又可以出去玩了立刻高兴地扬起马蹄,还亲昵地拿头来蹭他抬起的手,只是蹭了一会,便开始朝他身后看,找不见赵锦绣的身影又看向谢池南。

    似乎是在询问赵锦绣怎么没来。

    “……她不会来了。”看懂了的谢池南低眉去抚它的头,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哑,“她以后都不会来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垂落的十指握得紧紧的。

    神离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却没像从前似的立刻就要往外跑,而是一直仰着头看着前方,固执地等待着赵锦绣的出现。

    谢池南站在它身旁,看着它这副样子,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又轻轻抚了抚它的头,而后,他也看了一眼远处,远处有许多人,却没有他最熟悉的那道身影。

    他把她气走了。

    他让她……失望了。

    想到刚刚她带着破碎哭腔的询问,想到她离开时漠然脸上的难过和失望,谢池南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骨节处也微微泛了白,可他到底还是收回了眼帘。

    他没说话也没再看,只是牵着神离往外走去。

    神离起初不肯走,转头看他,像是在问他“不等了吗?”

    谢池南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牵着它往前走去,神离这会也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了,它没再闹腾,而是乖巧地跟着他一道往外走去。

    谢池南一步步往前走,可距离大门越近,他的脚步却变得越来越慢,每走一步,他就会想起赵锦绣,小时候的赵锦绣,长大后的赵锦绣,高兴的赵锦绣,失落的赵锦绣,红了眼睛却依旧倔强不肯落泪的赵锦绣,厉声斥骂他的赵锦绣,还有最后那个走得义无反顾没有回头的赵锦绣……

    走出这扇门。

    他和赵锦绣这一世都不会再有交集了,或许和这个家也不会再有。

    马上又是瀚海退潮的时间,那个时候最容易找到草原的踪迹,这是谢池南走了这些年摸出来的门道,因为还未成功,所以他谁也没有说过,他想如果这一次能够顺利找到,他就托人写一封信给他的父亲,让他带领大汉的将士踏平草原。

    而他也会和呼延利同归于尽。

    他们两个都是害死哥哥的人,谁也没有资格活着。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从前一直被他坚定着,甚至被他视为活下去目标的念头,今日却一次次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决。

    神离的马蹄都已迈出两只了,谢池南却依旧僵在原地没有往前走。

    转头看向身后,目光所及皆是熟悉的场景,他忽然很想问一问自己,他真的舍得这个家?真的舍得离开爹娘?真的舍得以后再也见不到赵锦绣吗?

    谢池南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迟疑了。

    如果赵锦绣没有出现,如果一直都是从前的样子,他绝对不会迟疑。

    他从不畏死,也不是没有离开过,他会像从前的每一年一样等到了日子就离开。

    可赵锦绣出现了。

    她就像一道阳光一直环绕在他的身边,像个永不疲惫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她没有因为这六年的时光而疏离他,也不会因为他的过错而责怪他,她对他永远那么亲昵,那么依赖,她会为他设想以后的事,会为了减轻他心里的负罪感而奔前走后。

    如果没有赵锦绣,那他一定会走得义无反顾。

    可有了赵锦绣——

    谢池南竟发现自己有些……不想死了。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死去。

    他还没有等到赵锦绣出嫁,还没有为她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还有她说她是被逼婚逃到这里来的,他还不知道金陵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她会不会出事,他又怎么舍得丢下她一个人,让她独自面对这些事?

    心脏忽然跳得有些快。

    说不清是懊悔还是自责,或许还饱含着几分希冀。

    仿佛置身于流沙之中不住下沉的人忽然看见了一只朝他伸过来的手,砰、砰、砰、砰,就像沙场上的战鼓,震得他的手心都有些发麻了,谢池南握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忽然,他牵着神离就掉头往里走。

    神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解他怎么了。

    影壁处的管事见他回来也有些怔愣,诧异地问了一句,“您不走了吗?”

    他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要谢池南回答,不想从前沉默不语的少年今日竟然舍得开口了,他驻足在原地,一手还握着缰绳,一手安静地垂落,他的声音还是很轻,可他看着前方的目光却有些奇异地坚定。

    “……不走了。”

    他说。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轻,轻到被风一吹,连一点余音都听不见。

    管事没听清,正想询问,却见眼前的少年忽然看着前方又说了一句,“不走了。”这次他的声音足以让身边人听清。

    他想活下去。

    这是六年间,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

    他不知道他这样的人能活成什么样子,可他就是突然很想试一试。

    赵锦绣说的对,好好活着才是活下来的人应该做的事,他该承担起他的责任,连带哥哥的那一份职责一起承担,他该孝顺爹娘,他该照顾嫂嫂和小回,该像一个男人一样,而不是做一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这些年——

    从来没有人教他活着应该做什么。

    父亲军务繁忙,每次精疲力尽回到家还要照顾情绪不稳的母亲,母亲根本不肯搭理他,即使搭理也被他如今这副样子气得不行,至于满府的下人,李妈妈倒是盼着他能好,可她又能做什么又能说什么?

    只有赵锦绣……

    只有她教他活着应该做什么。

    谢池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可他相信,只要他肯,赵锦绣就一定会陪着他。

    就像赵锦绣永远相信他一样,他也相信她,他相信这世上即使所有人都抛下了他,都放弃了他,赵锦绣也会永远陪着他。

    想到这,谢池南的脸上忽然扯开一抹灿烂的笑,就连多年以来一直压抑紧绷着的心情也好似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这些年即使笑也只是轻扯的一抹,很少达眼底,何曾像如今这样过?

    身旁的管事看得都有些出神了,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从前的二少爷回来了,那个灿烂夺目耀眼如太阳一样的少年又回来了。

    管事眼睁睁看着他拍了拍神离的头然后望向前方轻呼一口气,看着他头也不回大步往前,在他的视线中,蓝衣少年越走越远,他起初还是在走,到后来,竟小跑起来。

    谢池南在跑。

    看到两旁下人望过来的惊诧眼神,他没有理会。

    他只是一路向前奔跑,没有迟疑,没有回头。他能察觉到耳畔刮过的风,带着春日独有的温柔,谢池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所有的语言都变得浅薄贫瘠起来,他只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雍州城的风也能如此温柔,原来头顶的太阳从未落下,原来他从来都不是置身于冰窖之中……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愉悦的唇角向上轻扯,他边跑边笑,春风衔起他的衣袍,他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明媚,他就这样在这明媚的春日中不顾一切向前奔跑,只为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