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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梨的离场,似乎解决了今天的主要问题。
嬷嬷接下来训话,也多了几分的漫不经心。
大家站在底下,尽力集中精神听着,也就只有白母,经历过上午一事后,她的心中本来就对这次学习不抱什么期望,就连学习,也是偷摸摆烂的状态。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嬷嬷谈论的话题开始重新吸引白母的注意。
“所谓规矩,对于百姓而言,自然是指法度。”
“规矩耕种,规矩纳税,方才能保平安,保家和。”
“可在京都的规矩,却是另一番说法。”
“这规矩,说是法度,不如说是“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规矩,自然也是这片土地的王,说了算!”
倒是个新奇的角度,难怪刚刚中规中矩的答案,那人听完过后丝毫没有表情。
“诸位姑娘都是身负江家发展职责的人,若是有幸,还能相伴陛下左右……”
嬷嬷眯着双眼,眼角的纹路变得很深,坐在上首,窥探着众人听见这句话后的反应。
身负江家发展职责?
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将“联姻”美化得如此的高大,瞬时间很多人都觉得骄傲无比。
之前这些可都是父兄们身上的职责,自己只能被家族用来巩固势力,困于后宅之中,就连爱情都是不能够拥有自由意志的。
看着她们肆意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说不羡慕是假的。
嬷嬷的这番话,在无形中肯定了她们的价值。
小小年纪的姑娘们,又是最容易被调动情绪的,自然在这番言论后,对江家的归属更加落在实质。
相伴陛下左右?
这不是直接说,会被选入宫中嘛!
当今陛下的年纪虽说不老,但肯定也不小了。
毕竟大公主卫璇,那时候都快十岁了。
虽说去年陛下已经广开后宫,但毕竟也只是选了几个家族的适龄女子进去,跟臣子心中的后宫之数相差甚远。
即便是陛下不愿意,他们也会上谏,在合适的时候选举。
江家这次召集年幼的女儿集中训练,也是为了将来的选举做准备。
选择出几名最适合送进宫里的,再在接下来的几年,集中精力培养。
虽说江家的女儿,有江家家主在其中斡旋不会出现落选的情况,但也要学习怎么抓住陛下的欢心。
这些原本都只是在私下里,大家关起门来议论。
如今嬷嬷的话,就是将这件事公开出来,虽说也是关起江家的门,但如今,至少在江家是个公开的秘密。
有许多来自府城的姑娘们,眼中间或透露出贪婪。
这是自己离皇城,最近的一次机会。
几岁的姑娘,从小接受父亲这种思想的灌输,如今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嬷嬷坐在上面,将这些情绪看的透彻。
唯独只有白母一人,原本上午拿出自己手抄的经书,脸上还带着些许儒慕。
如今仅仅是几个时辰后,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淡然。
想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人也不会多么的“上进”就是了。
嬷嬷很快就将落在白母的视线挪开,看向另外几人,眼神中都是如此,没什么新鲜。
随后才继续开口说道:“不论姑娘们来自何处,但记住,只要在这京都城,就该守这里的规矩。”
“一个江家女的名号,可护不住在这权贵遍地的地方。”
“莫要将那些乡下学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成宝贝一样献出去,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面。”
白母心中对江家的归属又降低了不少。
江家女,遇到江家的荣辱,是可以被不经思考就轻易抛弃的。
嬷嬷的眼神还特意看了看江梨刚刚跪的地方,上面的血迹很厚,但还是干的很快。
可这正是可笑的地方不是吗?
江家的荣辱,需要她们任劳任怨的去维持,哪怕是今日站在烈日下暴晒,听着这些“所谓规矩”的教导。
但一旦自己作出有损丁点儿江家的名声,还是可以像垃圾一样,丝毫不留情面扔出江家的大门。
白母都不知道她该怨恨谁!
怨恨江家家主吗,可这定下用江家女联姻的下策,都可以追溯到祖父的祖父,那一代的人。如今,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
怨恨这些江家的男人,怒其不争吗?但他的父亲难道还不优秀吗?不照样抵不过二叔在祖父面前得脸。
怨恨那些江家的女人吗,知晓这样的不公,却不知道奋起抵抗,为了自己的命运,哪怕争一次也好啊!
但白母自己就是其中一员,她深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摆脱江家是不可能的事情。
遍地开花的济世堂,是百姓的治病圣地,却是她逃不开的一个又一个监狱。
再加上江家的势力,若非有比她更高的权势相助,还没有逃出京都的城门,她估计就会被抓回来吧!
抓回来的后果是什么呢?是自己草率的嫁人,是父亲被祖父厌弃,是她一家被自己拖累……
她逃不掉,也不敢逃。
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态度,尝试跟这个世界的不公抗争,哪怕这样的抗争,都是自己偷偷摸摸的进行。
那天下午的课程,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只知道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打着伞迎接自己的那一刻,被遮住肆意喷洒的阳光,布满汗珠的身上,有多么的阴凉。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拒绝了母亲的探视,将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木桶中沐浴。
热水的温度跟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温度不同,那水是舒适养人的,她享受着晃动的水珠拍打在自己的肌肤上。
被花瓣浸满的木桶里,阵阵的花香取代了院子里的腐烂味道,她的嗅觉终于归于正常。
她遣散了想要给自己沐浴的侍女,难得的将自己全部泡进水中,只余下嘴巴以上可以呼吸的部位,享受着难得的安虞。
直到那水变得微凉,让她找回夏日里清凉的感觉,抚慰躁动的心脏。
她才依依不舍的从木桶里起身,招呼侍女给自己梳洗。
透过铜镜看向身后未关的木窗,黄昏的晚霞撒在窗沿的,照亮那一朵一直未开的芍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