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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近,周礼的声音完全没被暴躁激烈的摇滚乐压住,能播新闻的嗓音自然得天独厚,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如此突出,甚至连顺出的气流仿佛都带着鼓点。
听清周礼这句话,林温意外地朝他看,没反应过来距离问题,在脸差点碰到时她及时往后缩。
她耳朵本来就烫,又有陌生热源靠近,像是燃了根火柴。
回过神,林温抓着托特包肩带,动作自然地站起。
“我去打个招呼,你在这等着。”周礼直起腰,如常说完后朝吧台走。
林温站在原地,看到朋克女和大花臂都在吧台那跟人聊天,见到周礼过去,他们转而跟周礼说了什么,接着两人视线齐齐投放到她身上。
林温又提了一下包包肩带,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再抬头时正好撞见周礼转头看她。
周礼重新转回去后跟那两人说了几句,那两人远远地朝林温抬手示意,算作道别,林温也跟他们挥了下手。
“行了,走吧。”周礼回到林温身边。
“老汪在家吗?”林温问。
“还我车的时候他是说回家。”
“已经快十点了。”
“觉得太晚了?”
“嗯,这么晚打扰人不太好。”
像她的脾性……
周礼缓下步,偏头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所以你要不先打个电话说一声?”林温道。
周礼扯了下嘴角,走到酒吧门口拨通汪臣潇手机,片刻接通。
“在哪呢?”开头他还是先问一句。
林温听不到那头答什么。
周礼边走边说:“我现在去找你,你把衣服穿上。”
“……”
“给你个惊喜,二十分钟到。”
林温走在周礼前面一些,没用他带路,她准确朝着奔驰车的位置走。
周礼看出她“熟悉”,他挂断电话后问:“你既然跟我车跟了一路,那怎么没看到老汪?”
短短三天她在周礼面前丢脸两次,第一次就是她出差回来那天。
这会她对着周礼,不算破罐破摔,但也确实有种”没什么不能跟他说“的心情。
因此林温很利落地回答:“到电视台附近的时候跟丢了。”
“难怪,”周礼了然,“我跟他就是在电视台门口碰的头。”
今天中午周礼接到汪臣潇电话,汪臣潇说他车子半路抛锚,又赶着去接一位重要客户,没时间等拖车也没时间再找一部像样的车,碰巧他人就在周礼家附近,所以找他江湖救急。
林温点头,她已经猜到:“昨天晚上他车就好像出了问题,但还能上路。”
今天一切都这么巧,先是她和汪臣潇前后脚去了任再斌家,再是她跟丢一段路的后果竟然是这会儿她跟着周礼去找人。
林温朝周礼看一眼。
动作太突兀,周礼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副驾车门朝着这面,周礼顺手替林温拉开门,等人坐好,他才把门关上,绕过车头去驾驶座。
周礼没问林温是怎么猜出汪臣潇的,林温又不是个蠢的。
他也没问林温为什么大晚上的跑去任再斌家。
周礼目视前方,一路专心开车,没十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汪臣潇和袁雪同居,头几年租房住,这两年汪臣潇升职加薪,赚得盆满钵满,按揭购入了这处新楼盘的一套三房两厅,前段时间还在某小镇买下一套小别墅。
新楼盘交付不久,入住率不高,小区放眼望去没几户亮灯。
两人上楼按门铃,门很快打开,汪臣潇一身睡衣站在门内说:“你大晚上……”眼一瞠,看清林温后他戛然而止。
周礼把人推进去:“拖鞋呢?”
汪臣潇赶紧去拿拖鞋:“林温你怎么跟他一起过来了?袁雪没说啊。”
沙发靠背上挂着件宝蓝色格纹西装,林温望去一眼后说:“我来找你。”。
“啊?”
袁雪呆在卧室刷b站,原本没打算出来迎接周礼,隐约听见林温声音,她喊了一句,得到回应后她马上披件长袍走出来。
“你怎么过来了?”袁雪系着长袍带子问林温。
林温重复:“我找老汪。”
“找他?干嘛呀?”袁雪好奇。
林温看向汪臣潇:“你今天见到任再斌了?”
“啊?什么?”汪臣潇一惊,随即矢口否认,“我没见过他啊,怎么回事?”
“那你今天晚上去他家干什么?”林温问。
汪臣潇瞠目。
“我在那看见你了。”林温又说。
汪臣潇脑子一转反应及时,挺胸抬头正要开口,周礼抱着胳膊搭靠沙发椅背,突然飞来一句:“别编。”
这两个字搭一起念非常拗口,但周礼不愧是专业人士,吐字清楚且有力,没人会听错。
“老周你……”
“抓紧时间吧,你能熬夜,你老婆还大着肚子呢。”周礼慢悠悠说。
汪臣潇看向袁雪,袁雪正叉腰怒瞪他。
汪臣潇气急败坏地往周礼脸上扎一眼刀,面向林温,他又张半天嘴难以启齿。
袁雪耐心差,刚要发作,边上林温提议:“我们单独谈谈吧,去书房?”
汪臣潇没权利拒绝,只能心如死灰地听从。
书房门一关,林温开口:“你说吧。”
汪臣潇在心中骂周礼。
林温长相漂亮不用说,她给他的印象向来是乖顺懂事,让她帮忙做点什么她从不拒绝,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好像没半点脾气,这类性情看似普通不鲜明,但生活中其实很少见,林温这样的女孩即使不是人见人爱,也不会招什么人讨厌。
汪臣潇真觉得林温很不错,但任再斌却觉得这种性情太平淡。
任再斌说就像他之前的工作一样。
体制内的工作大多数人都羡慕,工作性质稳定,讲出去也光鲜好听,他费尽心力考入体制内,最初的激情过后,生活只剩一潭死水。
林温是很好,漂亮温和是她吸引人的点,但长年累月的温和就像那潭死水,她的生活一成不变,她的人也寡淡无味。
任再斌很久没再试过心动。
汪臣潇斟酌语言,尽量把话说好听,但这太考验情商,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能颠倒事实。
事实就是——
“任再斌他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提分手,其实他自己也很矛盾,他不是还没找新工作吗,所以就想趁这段时间走一走,想清楚将来。”
“他就跟我吐过那么几次苦水。”
“他人没回来,今天是让我去他家给他拿驾照寄过去,他应该是要自驾游。收件地址是藏区的菜鸟驿站。”
“他不让我告诉你们啊,怎么说都是做兄弟的……我刚回家之前就已经给他寄了加急。”
“另外我没诓你啊,他手机还是关机的,他真是想图个清静,我平常没联系过他。”
林温没说什么,一直坐在那安安静静地听,换做袁雪早来抓他脸了,汪臣潇在心中感叹,再一次觉得林温真是好性情,可惜了。
外面周礼在阳台抽烟。
他把玻璃门关上隔绝烟味,搭着栏杆,他边抽着烟,边数对面亮灯的房子有多少户。
烟抽完,那两人也正好从书房出来,周礼拉开玻璃门回到客厅,把烟蒂摁进烟灰缸。
“谈完了?”周礼问。
“昂?啊……”汪臣潇干巴巴地看一眼林温。
林温抿唇,对袁雪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快去睡吧。”
袁雪挥挥手:“去吧,你别想太多。”接着抱着胳膊,冷飕飕瞥向汪臣潇。
周礼没管他们小夫妻,也没多问什么,“走吧,送你回去。”他对林温说。
林温怕不好打车,没跟周礼客气。
林温平常话不多,但一般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她会尽量找点话出来,可这回程的一路她格外沉默,只顾看窗外。
周礼中途接了两通电话,车里太安静,林温听见是周礼的两波朋友喊他去吃宵夜。
她心想周礼的朋友怎么这么多。
思绪一开岔,时间流速就变快,不一会林温到家。
周礼在林温下车时叫住她。
林温以为他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周礼只是问她:“明天还上班?”
林温一愣:“嗯。”
周礼说:“那早点休息吧,有空联系。”
这种客气话林温没少听,她跟周礼是联系不上的,毕竟她跟他们这几个男的至今没交换过联系方式。
林温回家后放下包,捏了捏酸疼的肩膀,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
但没发太久。
她鼓起脸吐出口气,脱掉外套系上围裙,开始给自己找活。
拿起抹布后她才意识到家里太干净,前天晚上周礼家的阿姨才来这大扫除,连阁楼和露台都没落下。
想半天,林温去了次卧。
次卧她没让阿姨打扫,她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进了。
房间面积不大,一米三的单人床铺着深蓝色被面,书桌和书架一体。
书架玻璃门,里面整齐排列着一些高中课本和杂书。书桌上摆着一只玩具小汽车和一张三口之家合影。
房间整齐,但积了少量灰尘,林温简单擦拭几下就干净了。
林温又去自己房间找活。
她睡主卧,大件家具都是父母当年找木工打造的,爱护的很新,她住进来后就添了一个白色书架。
书架她已经很久没整理,把房间清扫一遍后,林温把书拿下来,擦完架子上的灰尘,她再擦书上的灰尘。
有几本书是同类型,边边角角都有褶皱,从前她时常翻阅。
林温擦拭的时候翻开书页,回忆书中内容,发现很多她已经记不起。
抹布拧得不是特别干,擦完书,林温将几本摊在桌面晾着,然后打算去厨房弄点宵夜。
冰箱里食物挺多,林温一一筛选,她拿出一盒她自己分装冷冻的牛排看了看。冰箱里被牛排盒子挡住的地方,露出油炸半成品的包装,林温把包装往里推了推,把牛排盒子重新塞回去。
她不是很想吃冰箱里的东西。
林温重新穿好外套,拿上钥匙出门。
门被风用力带上,震得主卧也起了风,摊在桌上晾干的某本书,书脊写着作者叫艾伦·亨德里克森,风吹起的那页纸上有段铅字。
「不管你现在向世人呈现的是什么样的自己——
是尖酸强硬,还是和蔼可亲,或是高度紧张、尴尬窘迫,我知道最好的“你”一直都在。
当你和那些让你觉得舒服放松的人在一起,或是独自享受孤独时,你的自我就会浮现出来,这才是真正的你。」
时间已经很晚,却是宵夜档最热火朝天的时候。
中学对面一整条街在深夜时活了过来,烟火气从店内一直漫延至搭建在人行道的露天用餐区。
周礼从林温家小区出来后没走远,把宵夜地点定在这边一家小龙虾馆。他先点十斤小龙虾、两个小菜和一打啤酒,西装领带都脱到了车里,他穿着件白衬衫,坐在露天座位上等朋友们过来。
这季节小龙虾品相不好,朋友们到齐后吃完小龙虾,又另加两道菜。
新点的菜还没上,周礼就看到对面马路走过来一人——
扎着低马尾,衣服没变,没背那只大包,脚上鞋换了,穿着袜子踩着双塑料拖鞋。
她走到不远处一家烧烤店门口像是在点单,然后转身,找了张露天位置坐下。
街面垃圾随处可见,桌也不干净。
桌上有廉价纸巾,她抽出一张,仔细擦拭完桌面,然后把脏纸巾折起,压在筷子架下头,免得被风吹到地上。
接着她手伸进外套口袋,掏出一瓶江小白,拧开盖后直接对着瓶嘴小口地喝。
100毫升的江小白,酒精度40。
边上朋友又给周礼开了一瓶4度的啤酒,周礼瞥一眼啤酒瓶,扯了下嘴角。
他倒也没怎么诧异。
周礼继续跟朋友说说笑笑吃着宵夜,一会终于吃完,朋友们都准备离坐,他说:“你们先回,我再坐会儿。”
人都走了,剩下满桌杯盆狼藉,没一块干净地。
周礼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后仰靠着折叠椅背。他把烟点上,眯眼望着远处的人。
她烤串点得不多,但她吃东西慢,吃到现在还剩三串,吃两口,喝一口,不声不响安安静静。
连喝酒她都像是团温水。
周礼看了眼腕表,早已经过了十二点,周围人也越来越少。
他没打算去打扰人,准备抽完这支烟就走。
终于,第三根竹签放回盘子里,她倒举着江小白,仰头抿掉最后一口。
抿完放下酒瓶,低回头时街面遮挡的人全散尽了,她一眼望了过来,然后身形就不动了。
烟星闪烁,周礼顿了顿。他夹着烟,慢慢衔住烟嘴,收紧腮帮,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然后揿灭烟头,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你在这吃宵夜啊?”
周礼走过去花费十几秒,坐着的人似乎是好不容易在十几秒内想出这么一句。
周礼没答。
他看她面色如常没见红,又看了眼桌上空瓶的江小白。
“吃完了吧?”周礼一手插兜,一手点两下桌子,出声,“来吧,我再送你一趟。”
林温慢吞吞站起,周礼低头看着她一副不知道能说什么的表情,笑了下,转身给她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