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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血落下来,温度尚且灼热。
他站在光芒无法照见的背阴处,静静等待着身后这场涉及无数人的死亡结束。
“死了。”冰冷的声音无情宣判终结。
火舌无情席卷过尸体,鲜活的生命转瞬化作黑色的炭木,被风吹远。
同样化作灰烬的,是这些人脑内的寄生晶。
身侧有脚步声响起,愈发急切。
身穿军服的男人抓起他的手:“十分钟后最后一架机甲起飞,小殿下,我会带您去和陆焕元帅会和。”
“知道了。”
“您要记得,无论什么人问起,都不要说出您的身份。”
“好。”
在那一架陌生机甲上,陆星泽扒着舷窗,看着火越烧越凶,却离他越来越远。
从出生到现在,他第一次把一个庞大的数字记在了心里。
一万五千人。
机甲从边境到帝星,总共航行了三天,降落后却遭遇到意外袭击。
带他来帝星的士兵给他使了个眼色,很快推开舱门冲了出去。
而他掀开储物舱的小门,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那是帝国王宫的方向。
他名义上的父亲和哥哥,从未想过要对他敞开大门。
身后枪声不断响起,不明浆体飞溅上墙壁,很快成为一堆不起眼的污点。
……
陆星泽再一次从同一个噩梦里惊醒。
抵达帝星已经三天了。带他来帝星的士兵意外死亡,导致他和陆焕元帅完全失联。他一直坐在这个废墟楼里,哪里也不敢去。
耳边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才会有的沉稳步伐。
陆星泽一怔。
是陆焕元帅吗?
大门被推开的刹那,他从地上站起,却对上一双完全陌生的蓝色双眸。
面前的男人一身深蓝色军服,身材偏瘦,气质冷冽。
“将军,应该就是那个孩子。”格罗尔德说道。
几天前,他的长官颜朝晖家的小少爷检测出分化阻隔症,只有在成年之前被百分百匹配的Omega信息素引导,才能彻底分化。
百分百匹配可遇不可求,却不料昨天颜小少爷经过这片废墟,竟被一股香甜的气味刺激得晕了过去。
经医院鉴定,极有可能是遇到了和小少爷百分百匹配的Omega。
颜朝晖微微皱眉。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孩子,尽管长得很好看,身上却脏兮兮的。一直坐在废墟楼里,难道是没吃饭?
陆星泽望着面前的陌生男人,刀锋般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对方身穿军服,但不代表就可信,如果是与陆焕元帅政见不同的人,极有可能在这里杀了他。
颜朝晖踩着厚厚的灰尘上前,军靴发出沙沙的声音,最终在他面前停下,低头俯视他。
“为什么坐在这里?”语气冷漠,像是在拷问重刑犯。
“……”
“你父母是谁?”
“……”
“家住在哪?”
“……”
无论颜朝晖问什么,他都不回答。
颜朝晖相貌冷硬,本就不受孩子欢迎,再加上他做惯了将军,习惯了命令的语气,不善于与孩子搭话,因此说了几句后就转向格罗尔德。
“你来试试。”
“是,长官。”
格罗尔德上前,对陆星泽露出一张温和的笑脸。
他为人亲和随性,在和孩子相处上很有一套,就连颜小少爷平时也更爱亲近他。
“怎么身上弄这么脏?迷路了吗?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去?”
“……”陆星泽依旧沉默,只是摇了下头。
“不记得地址了?不如这样,叔叔帮你登记到相应部门。”
“……”还是摇头。
他不能去登记。他的身份是帝国不可公布的秘密,关系到无数人的死活,如若不能隐藏,那么宁愿永远消失。
格罗尔德想了想:“你吃饭了吗?叔叔带你去?”
陆星泽垂下眼睛。
他确实饿了两天了。
但是……
摇头,依然是摇头。
未知的好意下往往潜藏着危机。这个道理,他从小明白。
一万五千人。他在心里默念着了一遍那个数字,没有说话。
三天前那一幕历历在目,熊熊火光将一切化作灰烬,生命卑如尘土。
在那之后,他觉得有个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头,让他每一步都谨慎起来。
十一岁孩子的成长始于这年,失去最亲近的人,目睹最沉重的死亡。
片刻后,他听颜朝晖开口:“带他走吧。”
格罗尔德一怔:“将军?”
“调查一下他的背景,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的话,先带回去。”
颜朝晖转身走了,身板挺得笔直,与他记忆里帝国军人光辉夺目的形象重叠。
那之后,格罗尔德带他去做了信息素检测。
性别:Omega。
信息素:柑橘味。
且刚分化。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他谎称自己父母双亡,格罗尔德调查过他,最终没调查出什么,这才使得颜朝晖放心把他带去颜家。
见到颜朝晖时,格罗尔德多嘴提醒了一句。
“将军,这孩子不太会说话。”
颜朝晖顿时误会了他的意思:“是哑巴?”
格罗尔德摇头:“不,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
“哦?叫什么?”
“星泽。陆星泽。”
一个有着温柔光芒的名字。
在当时暗无天日、荆棘丛生的帝国,像一窜拥着滚烫温度的火苗,竭尽全力向着太阳发光发亮。
在颜家别墅,陆星泽第一次见到颜衡。
他坐在沙发顶上,边晃腿边剥桔子,对自己满满的敌意。
那是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孩子,如阳光般明媚耀眼,张扬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个瞬间他记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的解释。
——“生来必照亮长夜,即使身处于黑暗,也要璀璨如星辰。”
看见颜衡的刹那,他不免去想,自己是应该变成那样的人吗?
“爸,你从哪捡来的Omega?”颜衡不耐烦的一句话,彻底打碎陆星泽初见时的滤镜。
“怎么说话的?”颜朝晖板起脸,有点生气,“以后对星泽客气一点。”
“有颜霖那个大麻烦还不够,又多出一个,”颜衡撇撇嘴,不怀好意打量起陆星泽,“Omega都矫情死了,我才不和Omega做朋友。”
颜朝晖拍了下颜衡后脑勺,随即对陆星泽说:“一会儿管家会给你安排房间。既然你无家可归,又能帮颜颜分化,就住在这吧。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亏待你。”
听到“帮颜颜分化”这几个字,颜衡愣住,跳下沙发顶,在陆星泽身上闻了下,脸色一下就变了:“就是你!昨天害的我昏迷!”
陆星泽有些无措,下意识看向颜朝晖,对方却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格罗尔德对颜朝晖解释道:“他们匹配度太高,又不会掌控信息素浓度,这是正常情况,时间久了就好了。”
那时的陆星泽对Alpha、Beta、Omega三种性别没有任何概念,但他知道自己拥有Omega基因,和这位颜小少爷百分百匹配。
柑橘味的信息素给颜衡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于是第二次相见时,陆星泽发现他手里的柑橘换成了梨。
不等陆星泽开口,一颗梨从角落飞来,直奔他脑门。
好在陆星泽反应极快,及时避开,才免于遭难。
梨子砸在地板上,瞬间烂成了泥。
陆星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把一脸懵逼的颜衡吓了一跳。
“不、不是我弄的……”颜衡跳下沙发,干巴巴解释道。
窗外有细微的动静传出,却很快就消失。
没过多久,一个瘦小的Omega跑进来,正是颜衡的堂弟颜霖。
他临时寄宿在颜衡家里,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知道颜家来了个叫陆星泽的同龄孩子。
“都怪我哥哥,他没砸疼你吧?”颜霖主动替颜衡向陆星泽道歉,乖巧懂事的模样和嚣张跋扈的颜衡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星泽看向颜衡,见他撇过头去,脸色阴晴不定,心情似乎很不好。
他很快收回目光,瞳孔的颜色越来越深。片刻后,低声道:“没有。”
“哥哥平时就是这样的,你别怪他……”颜霖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暗含杀意的眼神。
然而下一秒,陆星泽的话打消了他的担忧。
“不会。”
“砰”的一声,客厅门被颜衡摔上。
“Omega都不是好东西!”
颜衡很生气,当天对陆星泽态度恶劣,一句话跟他没说,更别说是接受他的信息素帮助。
直到入睡后,陆星泽来敲门。
他很有耐心,敲了整整五分钟。
最终还是颜衡受不了,冲过去打开门,头发乱成一团:“陆星泽你干嘛?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星泽平静地望着他:“我知道不是你。”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颜衡怔住:“……真的啊?”
“嗯,”陆星泽微微颔首,瞳孔比墨色还深,“所以,你帮我个忙,好吗?”
次日颜霖进客厅,看见陆星泽在,高高兴兴跑过去,却没想到迎面砸过来一颗梨。
人自然是没砸到。以颜霖的身子骨,真砸在身上,怕是能直接砸进医院。
颜衡视力极好,又有意控制了角度,因此那只梨子不偏不倚擦着颜霖身侧飞过。
尽管如此,颜霖还是“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
“哥哥欺负人……”
一边哭着,还一边看向陆星泽,希望他昨天刚结交的Omega小伙伴能站在他这一边,为他出头。
然而陆星泽无动于衷,脸上写满了冷漠。
他换了套新的衣服,却遮不住身上的伤,颜霖乍一看,还以为他也被颜衡欺负了。
颜衡挑眉:“就欺负你,不服憋着。”
颜霖顿时哭得更大声了,把颜朝晖都惊动了。
客厅地面一片狼藉,那颗砸烂的梨子尤为明显。
“发生什么事了?”
颜朝晖对颜霖掉眼泪早已经习以为常,倒是陆星泽身上挂的彩引起了他的注意。
“星泽,你怎么伤成这样?”语气里满是关切。
他下意识就以为是颜衡干的,不料还没来得及训人,就见陆星泽指了指坐在地上哭唧唧的颜霖。
“……是他弄的。”
“砸伤腺体了。”
“释放不出信息素。”
“对不起,将军,以后不能帮少爷分化了。”
他一向睚眦必报。
颜衡瞠目结舌。
论茶艺,没有人比得过陆星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