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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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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明之时,沈薏环从睡梦中醒转。

    房里稍稍有些发闷,她微微拉开床帏,透了透气,一夜秋雨,打得窗外的桂花蔫蔫的。

    沈薏环掀开被子,屋内尚有一些余温,她摸了摸枕下,摸出来根金簪,拿到眼前,就着屋外尚有些昏暗的晨色怔怔地出神。

    这根金累丝飞凤珠钗,是她和李渭成婚的第二年,他出征去西域,在楼兰城里买下的,班师后他回到侯府,一夜春雨,沈薏环后来睡得昏沉,隔日午间醒来,便在枕边看见装着这珠钗的锦盒。

    这钗子的样式原是京里没有的,她戴了几次,很多贵女回去让府中人描了样子去首饰铺子寻,就有了不少同样的款式,后来永安公主带了一根样子差不多的,但比沈薏环这根更精致一些,她便再也没带过了。

    喜欢自然还是喜欢的,李渭征战边疆时还想着给她带些女儿家打扮的物件儿,她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心中的情意满得几要溢出来。

    疏云从外间传来动静,不多一会儿,她轻手轻脚进来,看见沈薏环已经醒了,笑着拿着衣裙走近,扶她起身穿衣。

    “姑娘,昨日您回来便睡了,老爷晚上回来还来看您了,见您睡下了,就没进来,待会儿可要奴婢递个消息去前院吗?”疏云一边熟练地为她系衣襟的小扣,一边轻声问道。

    “不用去传了,待会推我去前院见见父亲,我私自从侯府回来本就是不孝了,何况哪有让父亲来见女儿的道理。”

    “姑娘,您还没好呢,何况昨日是小公子执意带您回来的,老爷不会怪您的。”

    “不妨事,澄儿只是心疼我,我确是想回来的。怎么也该去问候父亲的。”沈薏环用手摸了摸衣袖上牡丹纹绣说道。

    她借着疏云的力,坐到李渭给她拿来的那方有轮子的椅子上,来到铜镜前,疏雨这会也进来了,正手脚麻利的为她挽发梳妆,疏云为她收拾床铺。

    沈薏环瞧着镜中的自己,双瞳剪水含情,她兼有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气度,从小到大都被人夸好容貌,就连李渭求娶,也称是因她姿容而一见倾心。

    沈庆辉正在书房,他新得了一部《江水集》孤本,昨日从翰林院刚回来后,看得渐渐得趣,一夜未眠,门外人来报,说是沈薏环来了。

    他理了理衣衫,坐到正位。

    沈薏环被推进来,伸手行礼,沈庆辉摆摆手,“昨日睡得可好?”

    “劳父亲挂心,女儿睡得很好,女儿不孝,擅自回家来……”

    “唉,环儿说得哪里话,你受了这般委屈,回家来休养几天又算得了什么?”

    沈薏环本想为自己一时冲动回家来向父亲请罪,话尚未说完,便被沈庆辉打断。

    “环儿这腿,可叫人看了?”沈庆辉皱眉看着女儿的腿,眼中带着些关切之意。

    “太医瞧过,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摸摸腿上柔软的毛毯子,沈薏环弯了弯唇角,却没甚笑意。

    看着女儿的垂软的腿,沈庆辉眼中疼惜更甚,他挥了挥手,看着屋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问沈薏环:

    “李渭……他待你如何?”

    “将军待环儿很好。”沈薏环回避着父亲关切的眼神,低声回答。

    “他可是喜欢永安公主?”

    “将军的私事环儿知之甚少。”

    沈薏环真的不知道李渭的心意,若非当年是从宫内传出来的消息,说李渭对她见之难忘,她都不相信李渭对她有爱意。

    “环儿,父亲虽然没甚本事,可就只有你和澄儿两个孩子,若是受了委屈,定要护你们周全的。”

    听得沈薏环眼眶微湿,垂着头应了声,父亲对她一贯都是这么温和,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庶女而轻待她。

    从沈庆辉书房请安出来,一想着可以安心在家里住一阵子,沈薏环就觉得开怀不少。

    她从出事之后,因为腿伤,不得不憋闷在屋里,又因为心中郁结难解,每天都过得浑噩。可能是回了家,又被父亲安抚,沈薏环忽然来了兴致,想去看看她出嫁前在后宅院子里栽种的那棵银杏树。

    疏云回了她的院落为她煎药去了,只有疏雨推着沈薏环往那边园子里走。

    昨晚下了一夜雨,带的今日天色也有些阴,银杏树上的小扇叶被风吹的有些发颤,不似记忆中那般澄黄可爱。

    那年她去大安寺上香,偶然听见人说起李渭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便暗自记在心里,回了府就也叫人寻了一棵,越瞧越喜爱,后来她也时常坐在这棵银杏树下打发时间。

    刚刚父亲问的那些问题,哪里是她能答得了的,皇家赐婚,她过得好与不好又能怎样,说多了徒惹父亲忧虑,何况当初她嫁过去也是欢喜不已的。

    “姑娘,永安公主来了,坐在您院里正等您呢。”疏云急急走进来,清秀的眉目这会尽是不安。

    “姑娘您别去,我去叫老爷!”疏雨转身就往前院去,被疏云一把拉住,“老爷被翰林院的韩大人约去府里吃茶了,这会哪还寻得到人?”

    “走吧,推我回去,她既然来了,今日见不到我,定是不会善罢的。”沈薏环垂下眼,淡淡的说。

    “姑娘,您现在还没好,倘若她欺负了您,可如何使得?”疏雨急得眼睛都有些红了,姑娘性子软,不喜欢跟人正面冲突,公主又一贯是娇蛮霸道,碰到一处去,肯定是沈薏环受委屈。

    “疏雨!”沈薏环低声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疏雨,语气甚至略微有些严厉,疏云知她性子,走过来推她往回走,朝着银杏树扬了扬头,给疏雨使了个眼色,推着沈薏环离开,疏雨看着银杏树,猛然领会了,转身朝后门去了。

    庭院内,永安公主身着一袭绛紫色云纹褶裙,银色底纹从腰际向下舒展,挽青丝成飞天髻,银木兰花耳坠子,衬得她气度格外高华。她似是有些不耐烦,目光流转,打量着眼前这让她觉得无处落脚的小院子。

    平心而论,沈薏环这院子其实已经不算小了,父亲沈庆辉俸禄虽然比不了京城富贵大户,可仍够一家人殷殷实实过日子了,只是永安公主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自然是瞧不上沈薏环府里这点摆设了。

    “妾沈氏见过永安公主,公主金安。”

    “嗤,跪都不跪,还请什么安?”永安公主站在台阶前,微微眯着眼睛盯着沈薏环,越看这张脸越觉得烦闷,移开目光讽刺出言。

    “妾腿伤未好,实是不能礼敬公主。”沈薏环低垂着眼,语气淡淡。

    闻言,永安公主一双凤眼看着沈薏环的双腿,缓缓走过去,神色不明地打量着,疏云跪在沈薏环身前,微微侧了侧身子,想挡住永安公主的视线。

    “你起来,站后面去,别碍着本宫眼。”永安公主声音淡淡,颇为不悦地说完,她身边的婢女便用手推了推疏云,喝到,“退下去。”

    “疏云,还不奉茶,这点眼力都没有?”沈薏环柔声,略微带着些歉意,说道。

    永安公主没理会沈薏环的话,也懒得跟一个下人计较,她指了指沈薏环的腿,淡声问她,“废了?”

    “回禀公主,太医瞧过,只说让养着。”腿伤是沈薏环这一阵子的心结,自打她伤后,就没再能站起来过,怎么可能不在意,偏偏眼前女子身份贵重,她不能表露出来心有不满。

    永安公主看着她的腿,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带了几分恶劣的笑意,微微弯腰凑近,轻柔的声音响在沈薏环的耳侧。

    “你说定远侯府会容下一位不良于行的夫人吗?”

    “还有啊,怀豫哥哥会喜欢废了双腿的你吗?”

    怀豫正是是李渭的字。

    此时虽正值午间,可天色阴沉,无端叫人心里慌闷,沈薏环紧握着手,没应声。

    她知道永安公主今日就是来找麻烦的,几日前李渭杀了她的爱马,半分脸面没给她留下,公主自然是想从她这讨回去的。

    这会稍微有些起风,沈薏环穿的并不是很厚,吹的她有些发冷,永安公主静静打量她,臻首娥眉,樱唇桃腮,既有西域胡女的勾人美色,又有京中贵女的端庄姿容。

    这是怀豫哥哥喜欢她的原因吗?他也会像父皇宠幸那些妃嫔那样,爱怜地抚摸她亲吻她跟她做那些不堪入目的事吗?

    怀豫哥哥那般冷淡自持的男儿,也会沉溺温柔乡,连陪了自己多年的爱马白英都不放过,就为了给她出口气?

    永安公主渐渐红了眼眶,她咬了咬唇,扯出一抹笑意,“听说你娘原是方太师之子府中的胡人女奴?”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似是不知事的单纯,可字字句句都扎在沈薏环心里。

    沈薏环忍不住抬起头,她张了张嘴,可又无从反驳,公主这话是事实,只是难听了些罢了。

    “永安公主今日是来给我讲故事的?”沈薏环看着院子落了一地的桂花,不咸不淡地问。

    “自然不是,只是随便跟你聊聊天,你家的那些事儿,没甚必要再提,着实不大好听。”永安公主微笑着说。

    “沈薏环,怀豫哥哥杀了白英,本宫自是不怪他,白英本就是他驯出来的,本宫若是想要,再让怀豫哥哥去寻便是。”

    “今日来这一趟,一则是看看你的伤,毕竟也是因本宫而起的。这二呢,你既是搬出侯府了,最好便别再回去了。本宫定会嫁予怀豫哥哥,过去这几年本宫容你,可这日后,本宫容不下你了,倘若你继续碍着本宫眼,日后发生什么事,可就是你自找的了。”

    永安公主娇声说了一连串的话,沈薏环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院外疏云请安行礼的动静,随后身后有人缓步走近,鼻间传来阵阵清洌的气息。

    这味道是沈薏环再熟悉不过的了。

    “蒙公主厚爱,只是臣已有爱妻,此生并无纳妾打算,还望公主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