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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走出三百步,果然遇到个巷子,还好,巷子够宽,能让车进去,还能余出来一个人的位置。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去,徐宝打头,旁边还有小的巷子横连过来,污水沟挖得比较浅,味道有些难闻,上面还没有石板或木板遮挡。
徐宝眉头皱皱,他很不高兴,因为这里面尽头是学堂,旁边的住户为什么不修修沟?
在他看来,凡是有学校的地方,附近的住家都应该自觉地为孩子创造条件,与律法无关,是人性。
张屹和张广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村里比这好,这边的房子一个挨一个的,没有什么院子,不如自己村,村中哪家的院子都大。
“原来京城也有穷人啊。”张屹感叹地说道,再看看车上的钱,似乎有了自信。
“穷不代表就应该懒,清理下污水沟也做不到?”徐宝对环境还是耿耿于怀,他知道自己抱怨是没用的,更没有资格去指使周围的人去干活。
让他纳闷的是童蒙书院的管理者能力太差,怎么跟邻居相处的呀?
张广跟着说道:“我们村里比这里干净。”
徐宝点头,承认张广的话,他当初选择上岗村就是因为村子中的路平整,家家户户的院子收拾得利索。
村子穷不怕,别的村子也穷,穷的原因是没有找到赚钱的办法,可有的人找不到活就在家呆着,或耍钱。
有的就收拾家,没事儿的时候在树林和竹林里捡柴火,回来打好捆、堆成垛,院子哪不平了用土填上,栅栏的木头腐了就换,包括厕所也收拾干净。
后者这样的村子徐宝觉得让村民富起来更容易,因为勤劳,因为想要让自己的家更漂亮。
现在徐宝对学堂就比较失望,一个书院的山长连周围的邻居都收拾不明白,你怎么教学生?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路终于走到了尽头,这里有一个院子,估量下能有四十多平米,还算凑合,后面是五间房,土坯房,人字梁,墙上长草了,在这季节里青黄相接的。
然后院子里有一个老头,看不出多大年岁了,在旁边一棵两米多高的榆树下铺了张已‘飞边’的席子。
老头就在席子上躺着,身上的衣服带着破口子,脚上的鞋漏出指头,他肚子上盖了柄破了面的蒲扇,估计是等一会儿天热的时候好扇。
看到他的形象,徐宝不由得想起个人,传说中的人物——李修缘,又叫道济禅师,俗称济公。
然后徐宝就听到屋子里的孩子在那背东西的声音。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
听着动静,徐宝想起两个孩子,一个八岁左右的,一个五岁左右的。
不错,五岁那个宝宝居然真能背下来,原以为他睡醒后就忘了呢。
徐宝的心情又好起来,缘分啊。
他推开矮栅栏进去,来到老头的旁边,老头没睡,听到动静扭头眯缝着眼睛看他。
“这位老伯,不知……”
“尔引畜至,污子心,不礼而进,无礼扰眠,知教乎?非也,愚夫矣。”不等徐宝打招呼,老头来了一通。
意思是说你把畜生给弄到我这里,是玷污了学子纯净的心灵,不懂得礼数就进来,又不懂得礼数打扰我睡觉,你接受过教育吗?没有,所以你是个愚蠢的玩意。
徐宝想拔枪,你有病吧?我给你治治。
好在旁边的张屹及时出声打断了徐宝要枪毙人家的念头,他问:“宝郎,他说什么呢?”
“他说只要给他钱,他就说人话,老头,我给你送钱来了,还有吃的。”徐宝跟张屹解释一下,对老头也不再虚伪,直来直去,哪怕你现在变身故事里的济公,我……我可以换个说法。
“你说送钱?多少?”老头坐起来。
张屹信了,相信老头刚才说的是‘只要给我钱,我就说人话’,还是宝郎有学问,一般人听不懂。
“你缺多少?”徐宝问。
“缺一文。”老头答。
“宝郎,一文给他。”张屹听了高兴。
“他的意思是他一直缺一文。”徐宝又解释一句,同时猜出老头的身份,山长王戈。
接着他对老头说:“干豆腐卷你知道吧?我带来很多,给孩子们吃,让孩子们帮我做件事情。”
“以贱食而乱童心?”老头抬眼问。
徐宝没答,继续说道:“我看外面的水沟太脏,愿意找人清理下。”
“以小利而祸天真?”老头又问。
徐宝瞧着房子说:“房子也该修修,我出两贯铜钱,不行就算了。”
老头连忙从席子上站起来,随意拍拍不知道哪的灰,问:“吃的、水沟、修房子,加一起?”
“没错,但是孩子要帮我做件事情。”徐宝肯定一下。
老头双手一拍:“善!大善!精知略而行之。”
“宝郎,他又说啥?”张屹再次茫然。
“他说让小孩子一边做事情,一边学习,涨知识。”徐宝翻译。
“哦,你们这样说话真累人,不过有好处,就是商量做坏事的时候别人听不懂。”张屹发现了优点。
老头没站在那里不动,他溜达着来到车边,掀开遮布看看里面的豆卷,其中一车堆得满满的。
当徐宝走过来时,老头说道:“一串儿豆卷十文,孩子几口就吃没了,你不如卖了钱,换成肉给孩子们吃。”
“院里有多少孩子?”徐宝问。
“二十七。”老头答。
“这么少?”
“其余年岁略大的去做事了,这里皆是周围住家的孩子,平日里大人也忙,就把娃娃送到院里,我年岁大了,教不得什么,还有两个自己写字还歪歪扭扭看着孩子,院中缺墨少纸,划土而字,每天各家凑些米菜,院里的人一起吃,早一顿,晚一顿,也没有肉干给我。”
老头说着书院的情况。
徐宝终于弄懂了,这不是书院,是个托儿所,而且还不给钱,没有文房四宝,就在土上写字,老头也收不到束脩。
然后每天别人去忙,把孩子扔到老头这里,留下点吃的,书院里做好后大家一起吃。
这里是京城啊,北宋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这里有一顿饭百两银子的酒楼,这里有货物堆积如山的码头,这里有一曲万钱的勾栏清幽,这里还有自己一样的人在笔写春秋。
然后是……是徐宝发泄般呢喃:“金水流、汴水流。流到州桥月似勾,君怜帐暖求。歌不休、舞不休。血色罗裙摆盏酬,含羞笑拢头。”
老头听着,呵呵笑了:“咋?有心情写《长相思》了?感受到人世不公、红尘难颂了?”
“没,我是感觉到两万个铜钱不够用啊,我来错地方了,让我出去,我好好想想,我保证能想明白,张屹、张广,跟我撤。”徐宝作样子要跑。
这不是找孩子干活,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惜,两辆车要是不进院调头,只能倒退着出去,速度可想而知,倒车可以练得跟向前开一样利索,可倒驴和倒骡子就绝对不行。
老头反应飞快,一把揪住徐宝,然后朝里面喊:“狗蛋儿,你徐宝哥哥来啦,快出来,他给你们送吃的了。”
反复背诵那两段〈声律启蒙〉中的‘东’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孩子们的欢呼声,一群娃娃冲出来,手舞足蹈的,张牙舞爪的。
徐宝自然不会真走,他站着,同时对张屹二人喊:“别往后赶了,万一把轱辘卡污水沟里扭断了,咱还回去不啊。”
两个人又停下‘喔喔喔’的声音,呆在那里不动,反正就听话呗,让走的是徐宝,不让走的也是徐宝。
二十七个孩子及两个大人跑出来,其他小孩子全怯生生地停下,叫狗蛋儿的则扑上来,两只小手抓着徐宝的衣服,抬头眨着大眼睛看呀看的,满眼都是依恋,满眼都是安心。
徐宝略一弯腰便把小孩子给提溜起来,单臂环着,轻松自如,说明两年大头兵没白当。
换个实际点的比较,张屹和张广两个人拼了命地冲,在徐宝手上走不过几个回合。
“徐宝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狗蛋儿伸手一只手放在徐宝的肩膀上,开心地问道。
“嗯哪!”徐宝答应,必须是,不是也是,这时不可以说实话。
“那徐宝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小孩子问题真多。
徐宝用自己的脸在宝宝沾满了泥道子和鼻涕道子的脸上贴了贴,说道:“昨晚我去问弯月,聪明宝宝哪里学,弯月笑笑不答应,星星眨眼对我说,于家店里吃螃蟹,螃蟹横着去东街,向东路上有小巷,小巷尽头听童歌。”
狗蛋儿连连点头,又问:“那,那徐宝哥哥,你听我吟颂的好吗?”
“谁颂童歌最好听?我家狗蛋儿第一名。”徐宝回答。
狗蛋儿脸都红了,来回扭动着身体,那叫一个开心,那叫一个不好意思。
“还有我,还有我,徐宝哥哥还有我。”有别的小孩子急了,也冲过来。
其他的宝宝一看,这哪行,都上吧,于是一群孩子围绕住徐宝,唧唧喳喳地叫着。
张屹看看张广,纳闷地说道:“宝郎后面说的是什么呀?比刚才说的长相思差太多了,不好。”
张广眉头挑挑,附和着说道:“按照后面的说的,一文钱都卖不出去。”
“放屁。”老头听到了,对两个人很不客气地骂道:“你们两个无能只辈,也,也配谈论小宝的才华?借你们个狗胆,娃娃们遇到小宝这样的可是有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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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终于写完了,算昨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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