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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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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个人……”展昭迟疑了一下,改口道,“你一个鬼,要查此事恐怕不易。”

    毕竟这件事并不一般,不止涉及朝廷更同天子有关,她势单力薄,身为鬼怪又多有不便,想必困难重重。

    “是很难,不过也没有办法。”念一摇头笑道,“慢慢查,总是能查到的。”

    他垂首琢磨了片刻,对她道:“你如果不嫌弃,我倒可以帮忙。”

    “你要帮我?”她这回倒没有犹豫,反而有些惊喜,“真的么?”

    展昭淡笑点头:“真的。”

    “谁要你帮。”站在远处的时音终于忍不住插话,“你区区一个凡人,能帮得了多少?她有我就够了,用不着你添乱。”

    不等展昭开口,念一已先皱眉反驳他:“这怎么能算是添乱?展大侠说得也有道理,你是鬼,我也是鬼,许多地方出入不便。而且在白天我还得打伞,若是能有人相助,总归能避免许多麻烦,只不过……”

    她犹犹豫豫地转向展昭。

    “你当真想清楚了?我也不知会查到什么时候……如果到时要反悔,我也不会怪你的。”

    “没事。”展昭并未多想,颔首应下,“我素来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尽管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她心头也难掩欢喜,至少眼下除了鬼,总算能有一个人肯同自己为伴为友。

    他俩人在这儿对望而立,时音一旁瞅着心里却百般不是个滋味,手抱着胳膊,脚不耐烦地在地上踩来踩去。

    “对了。”心里还存有疑惑,展昭忽想起一事,“你既是鬼魂,又为何有身体?”他看向她手腕处,记得在伏雪镇时,对付那只青鬼尚且不能触及到,而她虽然手脚冰冷,但身子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因为鬼是不能在白天行走的。”念一低头上下扫了一眼自己,笑着解释,“所以时音就用死尸和纸人给我做了一个身体,不过不太好用就是了。”

    展昭若有所思地点头。

    难怪那日她手上受伤却没有见血,原来如此。

    念一打量他神情,“你……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吧?”

    他微微一笑:“不会。”

    暗自松了口气,她这才道:“其实不瞒你说,这次我到山庄来也是因为有故人的消息。”

    “是那个杨老爷子?”展昭一语中的。

    此时就是时音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能力。

    “嗯。”她垂下眼帘。

    展昭思忖着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念一咬了咬嘴唇,淡声道,“是我爹爹的小厮,也是贴身书童。”

    五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此时已过花甲,头鬓斑白。而她却依旧如初。

    展昭语气怀疑:“按理,你家中被抄,府上家仆也该一同被流放才是,难道他……”

    “当日爹爹把我和我娘藏在后院的废井之中。”念一平静道,“是他报的信。”

    仅仅报信是绝不可能因此逃过流放的,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想来她屡次往杨逸院子里跑也是这个缘由了,只不过……

    “你为何不当面问他?”

    念一倦倦的闭上眼,“我开不了口。”

    “也不知道怎么去问。”

    “听说他当年去边疆找过我们,并因此落下病根,我想他心中,大概也内疚过。”

    时音听到这里,在旁轻轻提醒:“他的阳寿已经不多了,你……”

    “我明白。”念一打断,“等明日,我会去问他的。”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就是性子软,可别忘了就好。”

    “不会的。”她颔首望着星空,“时候也不早了,你先走吧,我还得回去。”

    “不急。”时音漫不经心地看向展昭,“我尚有些话,要单独和他谈一谈。”

    “啊?”念一不明所以地在他二人身上瞧了一圈,“谈什么?”

    “废话,告诉你了还叫单独谈谈吗?”他冷声说完,把手一挥,示意展昭,“你随我来。”

    走了几步,时音又不放心地回过头厉声嘱咐她:“不准偷听……你们两个给我看好她。”趴在两肩上的小鬼忙不迭点头。

    二人行至湖边一处老树下,眼见岸上的念一正听话地在原地蹲着,时音收回视线,转而神情严肃地看着展昭。

    “念一信得过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

    展昭眉峰微动,静等他下文。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去查她的死因。”他言语认真,低沉道,“就算某一日,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也万万不能告诉她。”

    展昭望了一眼远处的念一,低低问:“为什么?”

    时音也不同他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吧,念一死前的那段记忆,是我拿走的。”

    他剑眉微凛,神情中带了几分戒备。

    “怎么?觉得我是个坏人?”时音冷笑了一声,“在伏雪镇时,那只青色的鬼你该认识吧?”

    他忽然收了笑,面沉如水。

    “她是怎么死的,想必你也听说了。”

    展昭垂眸回忆,“是被贼人杀害,抛尸荒野。”

    “对。”

    时音顿了顿,缓缓道:

    “念一死前,要比她惨十倍。”

    北风清冷,四周一片死寂。

    展昭神色复杂地向远处看去,湖岸上,大石旁,她抱膝坐着,正规规矩矩地等他们。依旧是单薄的身子,肩上却系了件厚实的披风,白皙的手背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很难想象,她临死前会是如何……

    他深闭双目,心下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不忍。

    “现在你明白了?”见到他表情的变化,时音语气不由缓和。

    “知道。”展昭微微颔首,“我不会查此事的,你且放心。”

    “行,姑且信你。走吧,天色也不早了。倘若被人发现你们俩在这儿,只怕会说她什么闲话。”

    时音打了个呵欠,随意地拢拢头发,“念一,我回去了——”

    念一闻言抬起头来。

    “好。”

    原地里磷火一闪,下一瞬就没了鬼影。

    眼看他俩已经说完,念一这才好奇地走过去,半开玩笑地问他:“他和你说什么了?”

    展昭定了定心神,仍是淡淡道:“没什么。”

    见她半信半疑的皱起眉,他只好又补充,“……不过是吩咐了一些不要紧的事。”

    对此,念一未多想,慢悠悠地点点头。

    “那我就先回房了,明日还要早起。”

    “嗯。”

    “告辞。”她欠了欠身,向山石洞口走去。

    小路上树影重叠,微风拂过,即是一片沙沙的动响。

    展昭仍在原地站着,一径出神,待她走得没影了,这才迈开步子。

    *

    翌日。

    来买庄子的人死了大半,如今剩下的买主也就只范青云一个了。庄中死了这么些人,他多少觉得晦气,言语里透出几分不想要的意思。

    柳夫人自是着急,现在闹了这种事,往后也不好出售,于是便由着他把价格一压再压,最后不到六百两就拿下了。

    白玉堂磕着瓜子儿看范青云满面春风的模样,不禁奇道:“这宅子你不是一开始还嫌它闹鬼,不想要么?怎么这会儿倒买了。”

    “诶……白兄弟有所不知。”范青云瞧着那忙里忙外搬东西的家丁,凑到他身边低低道,“咱们做买卖,得有做买卖的手段。”

    “什么手段?”

    他搓着手笑道:“其实,当日闹鬼是我出的主意。”

    白玉堂一口瓜子差点噎着,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你……你果真是个奸商!”

    “诶,过奖过奖。”范青云颇为满意道,“人不都说无奸不商么?”

    “你就不怕你宅子死过人,人家到时候不认账么?”

    “至于死人的事儿,其实也好办。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我到时候把府上下人全换了,那边要宅子的也不知道啊。”届时他便是报个一千两的价,其中还能净赚四百两,更别说这庄子他就是开口两千对方也不会怀疑。

    “你放心,老大哥我定会好好请你们吃上一顿的。”

    “诶,免了,这饭我吃得可不安心。”白玉堂抬手摆了摆,忽然问道,“说起来……你今儿可看到展昭了没有?”

    “展兄弟?”范青云摇摇头,“不曾。”

    “奇怪,念一也没瞧见……”他兀自嘀咕,“他们两人,什么时候一块儿行动了。”

    西北院落中,两间厢房,其中一间已空空无人,另一间内则是频频传出咳嗽声。

    念一和展昭便在门外。

    小厮站在门边替她引路:

    “姑娘里边儿请。”

    病床上的杨逸有气无力地咳着,头发不觉间早已全白,面容苍老,形容消瘦,神色里呈现将死之态。

    “什、什么人啊……”

    小厮垂首回答:“老爷,是时姑娘,她说有要事要见您。”

    杨逸无法翻身,只艰难的抬起眼皮来,床边是个年轻的女子,身旁还站着个武生打扮的少年人。他脑子不清晰,甚至不记得他们二人的身份。

    “你们……你们是?”

    “杨老先生。”念一暗吸口气,缓缓在床边坐下,“我来看看您,不知您身子如何了?”

    “啊……看我啊……”他明显说话吃力,“谢谢……谢谢你啊……”

    见他嘴唇干裂,念一起身想去给他倒茶水,不料展昭不知几时已满上了一杯,递在她手上。念一回头朝他感激的笑了笑。

    “老先生喝口水吧。”

    杨逸只是摇头,把她杯子推开。

    “不、不……不渴……”

    念一倒也不强求,将茶杯搁在床头,随意问道:“您这是什么病?怎么这样严重。”

    “啊……这病啊……是老毛病了。”他咳嗽了两声,“早些年一个人上雪山去,遇到雪崩……困……困了整整一日……回来之后,就落下病根了。”

    仅仅是说这几句话,杨逸就连喘了好几口气。

    念一故作好奇:“您上雪山去作甚么?”

    不知是不是神情恍惚,他倒也说了下去:“我啊……我……去找尸体啊……”

    尸体!

    她微微一惊。

    “谁的尸体?”

    “我们……我们小姐……还有我们夫人的……不能让她们在外头这么睡着,多冷啊……”

    说着说着,杨逸突然激动起来,捂着脸面哭了起来,“可是、可是……我没找到啊……那汾水上的高原……茫茫的大雪……什么也没有,尸骨无存……”

    念一喉中一滚,紧接着就问,“你为什么找到她们?”

    “她们……都是我害死的……”他哭得越发厉害了,后半句只是呜呜呜的哽咽。

    念一不自觉站了起来:“你怎么害死她们的?你为何要害死他们?顾老爷对你不薄,顾家上下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爷……老爷……阿五对不起你啊……”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不停的哭泣,像个孩子一般呜咽,满面泪痕。

    “老爷!”小厮忙上前来抚着他胸口,担忧道,“老爷您没事儿吧?”

    念一眼中雾气朦胧,心口一阵阵的发痛:“你到底有什么好哭的?死的又不是你!”

    “念一!”觉察到她情绪略显失常,展昭伸手在她肩上握了握,将她摁回原位,皱着眉摇头。

    “不要逼他……”

    念一低头轻轻抹眼泪,避开他视线,哽声道:

    “我知道,我不逼他……我没有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