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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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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又行了七日路,到这日正午时分,众人方抵达汴京开封。

    不过赶了一个月的路,在祁连山时尚还觉得春意盎然,这会儿到了东京,只见太阳灼热,蝉虫低鸣,河岸垂柳郁郁青葱,十余丈宽的护龙河都被那日头照得波光粼粼,俨然已是夏日之景。

    车马从戴楼门而入走进京城,长街平坦宽阔,热闹非凡,市集上叫卖声声,人物繁阜,街上雕车竞驻,花光满路。

    念一打起帘子来看了一会儿,走到车前去寻展昭。

    “开封真是漂亮,比五十年前还要好看了。”

    她左右张望,寻着记忆回想着以前这条街该有的模样,眼里透着新奇。

    “州桥南边这卖野鸭子肉的居然还在,小时候我从家里偷偷溜出去吃过好几回,味道可香了。”

    “这鹿家包子当时是个香料铺,他家的丁香特别好,我还记得家里就常用他家做的水润心,一点上满屋子都是幽香。”

    出了朱雀门,前面就是民居,和开封府并不在一个方向,展昭勒住马,下车向公孙策辞别。

    “展侠士住在这附近?”公孙策抬头看了一圈儿。

    展昭略一颔首。

    他笑道:“要是得空,不知可能前来拜访拜访?”

    “先生若肯赏脸,倒是展某之幸。”

    “客气客气。”公孙策抬手作揖,“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打搅展侠士了,开封府就在角楼大街,咱们有缘再会。”

    拜别这队人马,展昭驾着车子继续往街巷深处而去。

    这两旁都是普通民房和茶坊酒坊,不多时望见前面有一株茂盛的枣树,展昭这才停车,拉着念一走下来。

    她略有几分好奇地打量周围。

    “这就是你说的地方?”

    “嗯。”大门紧闭,展昭上前去轻轻抬手一推,“不过已有两年没人住了,也不知现在里面成了什么样子……”

    随着门扉吱呀一声打开,门上的灰尘簌簌地往下掉,尘土扑面而来,看得出房内鲜少有人出入。

    念一捂着口鼻跟他往里走,因为此前是他兄长独居,房舍也不算大,进去便是一个小院落,两边是仓库和庖厨,正房左右各一间卧房,只是常年无人居住,到处都落满尘埃。

    展昭无奈地望着她:“看来待会儿是没法闲着了。”

    念一抬手赶了赶面前的灰,苦笑道:“我去打水来。”

    整整一个下午,两人都在忙着清扫房屋,采买东西,简直有过年时候除旧迎新的感觉。因为没有被衾,念一只得出门买了两床回来,正要抱进卧房时,她忽然在门口站着不动了。

    “怎么了?”展昭擦完桌子抬头问她,“被子不干净么?”

    “不是。”念一回过头来,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们分开睡么?”

    闻言他呆了一瞬,蓦然意识到什么,耳根不自觉发烫。

    “应、应该吧……你看着办。”说完又垂头格外专心的擦桌子。

    念一犹在原地想了许久,终是摇头道:

    “算了,我阴气太重,你和我在一起久了难免会对身体不好。”

    她紧了紧被衾,遂走进屋去把床铺好。

    一直忙到天黑房子才勉强收拾妥当,消耗了太多体力,两人都饿得不轻,但因时候太晚,又不方便做饭,只得下锅煮面,将就凑合一顿。

    水已经烧开了,展昭打开碗橱,从里面取了两只空碗来,念一就坐在小桌旁,眼看周围被她擦得发亮,心中不由高兴:

    “这才像是人住的地方。”

    她探头问道:“展大哥,我以后可以在院子里养花么?”

    “自然可以。”他煮好了水面,端上桌来,随口接话道,“你想养什么?”

    “还不知道呢。”念一讲自己碗里的肉片尽数夹到他碗中去,“有空我出门去看看。”

    “好……你不吃?”

    等低头时,展昭看到自己碗里满满的肉不由微怔。

    “你今天忙了那么久,比我辛苦,应该补补。”她不以为意的笑笑,“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她吃得开心,展昭亦不好再多说什么,也埋下头认真吃面。

    亥时初刻,夜深人静。

    开封府书房内却仍旧亮着灯光,因窗外有风,烛火摇曳不定。

    包拯站在房中,手里捏着一张纸,眉峰紧皱,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在他面前停放着一具尸首,以白布遮盖,由于天气渐热,四周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包拯又将纸上内容细读了一遍,抬眸看着那尸体,从体格来看这是具男尸,但脖子以上却空空荡荡,没有头颅。

    “先生,仵作那边怎么说?”

    公孙策朝左右两边的捕快使了个眼色,后者忙将尸首抬了下去。

    “回大人,此人已死去一日有余。”

    包拯略一颔首,“这么说……还未找到他的头颅?”

    公孙策垂头迟疑道:“尚未。”

    听得这话,他摇摇头,拧眉叹气。

    公孙策神色担忧。看得出自家大人此时心事重重,眉宇间尽是忧虑之色,想来今晚又会是个不眠之夜。

    也难怪,刚上任就遇到这么个棘手的案子的确不让人省心,更何况这凶手竟如此堂而皇之地留下字迹,摆明了是对朝廷和官府的蔑视。

    “罪人死不足惜,狗官能奈我何……”包拯喃喃念道。

    “大人……”公孙策面色尴尬。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看来这京城的官僚也是些声名狼藉,鱼肉百姓之人,否则何至于落个‘狗官’之名。”他指了指那字迹给他瞧。

    纸张和墨汁都是开封城里出产的,应当是城内之人所为,公孙策垂眸思索。

    “如此说来,这人是因为憎恨官吏,才下此毒手?”

    包拯冷哼一声,将那纸叠好收入怀中。

    “无论是何缘由都不能如此滥杀无辜,这幕后真凶,本官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大人所言极是。”

    “先生,请将这几日的案宗呈上来。”包拯旋身在桌前落座,提起笔来,精神振奋。

    这模样看得公孙策心里一跳,他好言问道:“大人,您这是……”

    “今日不歇了。”他提笔沾墨,随手拎了一本翻开,“劳烦先生让厨房备好茶水。”

    公孙策头疼地摁了摁眉心。

    果然,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一面应下,一面摇头叹息。就知道京城的事不会比太原少,若有一日大人身边再多些得力助手就好了……

    此时,朱雀门外街巷里,展昭正在案前提笔书写,念一打了热水进屋,见他似乎还在忙着,不禁好奇:

    “你在写什么?”

    “写信。”展昭搁下笔,等墨迹干后才折好放到信筒之中,回身来看她,“到底是用了这间房子,多少也该给兄长说一声。”

    “嗯,说的也是。”念一拧干面巾,伸手便去给他擦脸。

    “我自己来……”

    洗过脸,展昭提来鸽笼把小竹筒系在鸽子脚上,抓了把小米喂它。

    “是要寄去哪儿?”念一见那鸽子可爱,也抓了一把凑上去。

    “寄去常德。”

    “那可远了。”她忍不住又捏了些许小米,咕咕地去喂它,“得多让它吃一些,否则路上饿了怎么办?”

    展昭含笑把她手拿回来,“你少喂点,吃太饱可就飞不动了。”

    难得有这许多小米可吃,信鸽饱餐了一顿,展开翅膀自窗口飞了出去。

    一直看到它飞没了影儿,念一才端着铜盆出去。

    “行了,我回去睡了,你早些休息。”

    “好。”展昭起身送到她门边,眸中温柔,“你也早些睡。”

    屋里烛光昏黄,他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念一在屋外将残水倒掉,唇边的笑意久久未散。

    在江湖上漂白了这么久,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这样一天。

    这样如此安稳的,和一人生活在一起。

    他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奢求。

    明月之下,是展翅飞翔的白鸽,黑夜里,一道身影嗖的袭来,不偏不倚正和它撞上,信鸽被碰了个趔趄,狠狠砸在树上,应声而落。

    *

    一晃眼,在开封就住了两日。

    这些天念一都没出门,仔仔细细把房子打理了一遍,买了些花草种在院子里,顺便还准备了些好养活的菜种,里外焕然一新。

    每日过得悠闲自在,让她有一种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人了的错觉,甚至有想一辈子这么住下去的冲动,一直到张罗午饭的时候……

    一盘炒菜摆上了桌,她忙在展昭对面坐下,目光期盼地看着他吃下第一口。

    “怎么样?”

    展昭表情复杂地咽下,随后又扒了口饭。

    “这菜……口感独特,味道新颖,甜而不腻,苦中带酸,酸中含涩……”

    念一听得糊涂,忙将他打住:“你说老实话。”

    展昭抬眸看了她一眼,只得道:“……不怎么好吃。”

    念一微微一愣,为难地咬了一下嘴唇。

    “不会吧?我已经是照着食谱上写的做了……”

    大约是不甘心,她取了筷子也夹了一口。

    然而还没等咀嚼,表情就骤然一僵,半晌才巴巴儿地去瞧展昭。

    他慢吞吞道:“盐放多了。”

    这也不能怪她,生前是大小姐的命,从没拿过铲子,死后做鬼,也不用动铲子,前前后后活了七十多年,都没怎么下过厨。煮面做粥还好,炒菜就……

    展昭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番,忽然起身道:“我试试。”

    半个时辰后。

    一碟色香味浓重的菜肴推到了她面前,念一狐疑地望着他:“你会做菜吗?”

    展昭在她面前坐下,催促道:“快尝尝看。”

    闻言,念一忙伸出筷子,听话地吃下第一口。

    展昭双眼怔怔地盯着她,良久才试探性的问:“如何?”

    她艰难地清了一下嗓子,试图组织语言。

    “嗯……这个菜,味觉奇特,酸脆交织,外嫩里焦,吃过后满齿留香,难以忘怀……”

    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展昭只得出声打断:“好吃吗?”

    她默了良久,才搁了筷子,老实道:“……不好吃。”

    许是不信,他俯身也夹了一片。

    还没等咽,展昭便静静放下筷子,毅然道:

    “走,出去吃。”

    念一立时展颜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