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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颠簸起伏,老徐在前面赶车一言不发,一步一步的脚步声踩得沉重。叶三把脑袋枕在手臂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去瞧。
“少爷,还没睡?”老徐低声问道。刚刚一路平静,叶三的呼吸平稳微弱,老徐还以为叶三已经睡着了。
“思春,睡不着!”车内的叶三嘟囔着说了一句。
“琴儿姑娘是要被风清门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少爷的这门心思怕是要被辜负了。”老徐仿佛叶三肚子里的蛔虫,叶三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我还是渤海叶家的继承人呢……”叶三欲言又止,感觉自己是个反面典型,又不好拿出来反驳。便又继续道:“那风清门的杨老姑婆把琴儿看紧的跟个宝贝似得。那小气劲,仿佛琴儿跟我说上一句话,被我看上一眼,就会少上好几块肉。琴儿怕她,我可不愿鸟她。”叶三翻身坐了起来,心中愤愤然。
“琴儿姑娘好是好,但是少爷别忘了,你是有亲事在身的。老爷临终前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没留下什么话,就是放不下那门亲事。少爷还请自重啊!”老徐特意把最后一句话拉的好长,似是在提醒叶三,给他忠告。不过在叶三听来却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当年叶人王与韩石衫私交甚笃,又恰逢两人子女幼小,且年纪相仿,两人便经常开玩笑要给两人的子女定个娃娃亲。
天机老人平时极少参和俗世,此时却不知吃了什么药,硬说是掐指一算,两人姻缘天造地设。在天机老人不断的推波助燃下,这个玩笑便成了真,两人便把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只是后来韩石衫因为妻子离世,悲恸异常,带着女儿归隐了,不知去了哪里。渤海叶家也出了一档子事,这件亲事记得的人没几个,本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不过老头子在临终前却忽然插一杠子。老头子临终前,好不容易清醒一会,什么遗言也没留下,光惦记着这么亲事,还跟族内之人包括老徐在内,不停的嘱咐了好几句。
“那个姓韩的女儿,听说当年在大罗州山上就受了寒毒,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总不能为了老头子一句话,守一辈子活寡吧?”叶三心里不知道有多巴不得那个姓韩的和他的女儿,永远别再出现。
“诶,老徐,你说那姓韩的女儿会漂亮么?听说柳如月可是个不食烟火,天仙似的人物啊。”叶三坐在木车上,忽然转过脸对着老徐一脸的邪笑。
“嗯……嗯!”老徐清了清嗓门,想是被叶三忽然的不要脸弄的有点不适应。“柳如月嘛,女娲传人,历代女娲传人都以守护女娲石为己任,每一任都是出尘的神仙人物。她女儿作为下一任女娲传人,当然也是个天仙一般的姑娘。肯定漂亮,肯定漂亮,呵呵!”老徐说完,笑的一脸的褶皱。
“漂亮我也不要。”叶三说着便又躺了下来,双手枕着脑袋继续盯着夜空。“那知不得道人能解我身上的劫还好,如果不能解,那我就把他师父乱点姻缘的罪孽,一并算到他头上,看我打不死他。”叶三冷哼了一句道。
老徐见叶三如此反应只嘿嘿一笑,也不搭话,埋头继续赶路。
叶三见老徐不接自己的话,也不愿自讨没趣,便把话头岔开了去。“还要多长时间到西倾山?”
“两三个时辰,天亮之前能到。”
西倾山是天山支脉,常年积雪。离西倾山越近,便越是寒冷。叶三躺在车里,觉得寒气逐渐加重,便从腰间摸出西凉刀子猛灌了几口。烈酒暖身,驱了不少身上的寒气,叶三的眼皮有点沉重了。酒醉微醺,老徐的脚步声,骡子的脚步声,车子摇晃的吱呀声都渐渐变的模糊远去。
第二天叶三被骡子哒哒的蹄声吵醒,一醒来,叶三便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四周尽是云雾雪峰。自己身上头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碎雪,车已经停了,骡子在旁边不停的用蹄子敲击着坚硬的地面,鼻尖哼唧着呼呼的向外冒着热气。老徐则蹲坐在一旁,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着酒。
“这算是到了西倾山?”叶三起身抖落身上的碎雪,一个侧身鱼跃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大力舒展了一下四肢才道。
“山路陡峭难行,骡子和车只能先放在这里了。”老徐点头道。
叶三也不去瞧一旁的老徐,只向前大跨步的迈了两步,瞧着上山的山路。山路陡峭,弯弯曲曲,加上又有冰雪覆盖,算是极其难行。
“走吧!”叶三中气十足,大声喊道。
老徐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两人二话不说,便沿着上山的山路行了上去,山路是一排一排青石板,只是上面积雪甚厚,不容易瞧见。越往上走风雪越紧,身上剑上已满是碎雪,叶三也懒得去抖落,那瓶从凉州城带出来的西凉刀子,没一会便被叶三灌了个底朝天。一旁的老徐则泰然自若,泥雪不沾,风雪只要一近身便被老徐周身弥漫的元气化去。
寒风冽冽,夹着扬起的碎雪,叶三一张嘴便吸了一口寒气。该死的知不得道人,什么地方不好隐居,偏偏要选这么个苦寒之地。叶三一路不停的咒骂,基本把知不得道人的直系亲属全部问候了一遍。一路风雪,除了偶尔会有奇状青石从脚下的冰雪中钻出来,其余四周尽是冰山雪崖。叶三注意到那些冰冷的悬崖峭壁处竟偶尔也会钻出几点深绿浅红。
一些冰山陡峭的很,但偶尔会有一两枝青藤从上面伸出。这些零星的花草多生长在陡峭的山崖处,且总是这里一片那里一支,从不肯长成一片。
还有一些花颜色较浅,且无绿叶陪衬,只孤零零的一支立在峭崖,看着即单薄又生机盎然。山上风雪紧的很,那些花一瓣一瓣的在风里摇曳,感觉一不留神就会被这风雪卷走似得,可是一阵风雪之后,却又安然的立在原处。
叶三一路走来,零零散散的见了不少。心里只想到,这也许就是西倾山所谓的仙草灵药吧,不过看着不多,且难采的很。那知不得道人最好有些真本事,不然老子一把火,可认不得什么仙草灵药。
两人早已经穿过山腰的云雾了。叶三瞧着脚下翻腾的云雾,又抬头瞧了瞧山顶,见山顶已经不远。胜利就在眼前,叶三抖落身上的碎雪,忽然生出许多力气来,三两步便把老徐甩在身后,向着山顶急行了过去。
叶三在前面行了不久,便见前方忽然出现一座道观。想来这应该就是那老道士的住处,只是这道观比普通的道观要简陋许多,只由一个简单的院子和一座低矮的房间构成。房间和院子都由大青石砌成,看这青石质地与山中青石却无两样,应该是就地取的材。
不过那青石各个体型巨大厚重。能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寻来这么多一般体型的厚重青石,还把这么多青石堆砌成院落和房间。看来那知不得道人确实有些能耐。
院门虚掩,院门外面卧着一只护院石兽,那石兽与这简陋的道观十分不搭。寻常只见大雄宝殿,或者朱门豪院才有这护院镇宅的石兽,而且这护院石兽一般是一双才对,可这简陋道观的院门口,偏偏只卧着一只。
叶三瞧着那卧着的石兽,见其浑身玄青,且一副慵懒之状,浑不像是一只护院镇宅的石兽,心中不觉好笑。只道这臭道士附庸风雅,便随便在山中取些青石来刻上几笔撑门面,只是这石兽却是被他雕的全无半点狰狞威严。
叶三也不等老徐上来便已经踱步上前。随着叶三的靠近,那石兽也逐渐清晰起来。石兽眼睛微闭,四脚卧在身下,重重的脑袋被搁在前脚卧倒的地面上,两只青色大角如新月一般直指天际。尾巴细短,悠闲的挂在肥重慵懒的身体后面,似是会随风摆动。
“牛……”叶三走近瞧清楚了之后,忽然大声呼道。
叶三瞧见的正是一只石雕的大青牛。
“倒好像听老徐说过,这道家以鹤为祥瑞之物,可眼前这牛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西倾山上的这位臭道士把牛视为圣物?可眼前的石雕大牛就被扔在院门口,哪里有这样对待自家圣物的?细看也不像寻常大户人家的看门石兽那般怒目狰狞。倒像是普通人家放养在屋外的牛,一副酣睡休闲的神态。”叶三心里想道。
叶三站在石雕青牛的身旁,睁眼细瞧,那牛背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雕的活灵活现恰到好处。在瞧那牛的眼帘睫毛,更是真假难辨。
“啧!啧!”叶三忍不住摇头赞叹。这可比他们渤海家的那些光有威严全无神韵的石兽好太多了。
“老徐,看来西倾山上果真有能人啊,你看这青石大牛……”叶三见老徐跟了上来,便转过身跟老徐招呼,谁知他这一转身,背上负着的巨剑刚好磕到身后的牛角。
“哞!”
那大青石牛似乎被叶三背上的巨剑磕醒了,摇了摇脑袋竟然呼出一口大白的热气,发出一声长叫。
这声长叫差点把叶三惊的摔了过去。西倾山本来就寻不见一活物,四周空灵寂静的很。加上声音又忽然从身后袭来,叶三出于本能的前脚后脚互赶着便弹了出去。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竟然是头真牛。”叶三收了脚步,转过身定了定神才道。
“我还道这牛怎么雕的这么好,竟然真是头牛。”叶三转眼去瞧那牛,见那牛只是眼光一瞥两人,便又继续酣睡。
“吓完本少爷就想装死,门都没有!”叶三解下巨剑就要上前招呼。却被一旁的老徐制止道:“这是三玄青牛,天机老人的坐骑,看来知不得道人就在屋内无疑。少爷稍安勿躁,等我们办完事后再拿它泄愤不迟。”
叶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只是一路走来,餐风饮雪,叶三心中积怨已深。“那知不得道人要是真能解我身上的劫还好说,如果他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那就别怪我杀他的牛泄愤了。”
“有人没?”叶三双手叉腰提足了气,大声叫嚷。“别躲了,我已经瞧见你了,那什么道人。”声音在冰天雪地里一阵回荡,院内却空寂没有一丝反应,那头大青牛也只顾耷拉着脑袋继续睡觉,仿佛没有瞧见两人。
“性命攸关之事,还望知不得道人出面一见。”以老徐的修为,自然知道院内并不是空无一人。这一声裹挟着老徐雄厚的元气,余音回荡在院内的每一处角落,只是院内依然死寂,院内之人也依然装傻不闻。老徐心中不悦,面色一变,周身忽然生出一股滔天气势。
“事关我家少爷的性命大事,就怪不得我无礼了。”虚掩的院门瞬间被老徐的气势掀开,溅起一层碎雪纷纷扬。
叶三见老徐发起火来正合自己胃口,大声道了一声好。“臭道士,再躲着不出来,下次掀的就是你的院子。”
“性命也算大事?天下人死的千千万,要是都来找我解惑,那我可烦死了。不见!”院内的房中忽然传出一连串的不耐烦,还说的有理有据,一点都不怕自己的院子被掀了。
“三儿,关门送客!”
那大青牛仿佛识得人性。一听见院内房中人的吩咐,便起身掉头撅着屁股进了院中,后蹄一起一落,院门便被它关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