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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语笑了半晌后才缓过气来,摆手道:“好啦,不闹了,我也知道你们这一个月都在养伤,不好出门,师父也叫我不要去打扰你们静养。”说着又盈盈一笑,“还没有正式恭喜你们呢,我听师父说,陆师伯极少亲自收徒,更不要说是一次收两名弟子了,这次实在是十年难得一见的举动。我还听到几位师兄私下里悄悄说,倘若能够拜入陆师伯门下,得到陆师伯亲自指点,即使要他们再晚几年进入内门也十分乐意。”
闻语眼波流动,笑吟吟作出结语道:“虽然你们比我晚入内门一月,但估计过不了几日,修为就可以超过我啦。”
“承闻师姐吉言了,但愿我们修炼功法时不至于太过愚笨,让师父失望。”秦湛微笑道。
闻语小脸立时一皱:“别这么叫我啦,我刚才只是跟你们玩笑而已,我们三个还是如以前那样在外门的时候好不好?”
在外门之时,由于他们三人皆是孤儿,具体生辰八字俱不记得,只能大体上知道年龄同为十五岁,因此也不分大小,一律以名字相称。虽无兄妹姐弟之称,情谊却同于家人。
“好,闻语。”秦湛倒是从善如流,称呼顿改。
闻语忽然把眼光转向傅钧,容色透出几分关切:“傅钧你怎么了?今日一句话也不说,分外沉静。”她微微迟疑了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告诉我,我可以随时去求师父。”
傅钧微微一愕,一时间还不知道要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最好,而秦湛已帮他作答道:“闻语你不用担心,他没事,只是先前授剑之时损耗了不少精神,眼下又被我强行拉出来走动,大约是想急着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傅钧听着秦湛摆明了在睁眼说瞎话,而且还涉及自己的形象,实在忍不住盯了秦湛一眼,目光隐隐含着一丝不满与警告。
秦湛立刻便改口笑道:“好,我不说了。”语气却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闻语见到他们这般互动,脸上神情方才像是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你们两个之间没事就好。”
傅钧又是心中微生波澜,知道闻语心性聪慧,自己与少年时期的自己毕竟举止态度有所不同,因此闻语大概是以为他跟秦湛闹了别扭,故而态度差别于往。
“对了,闻语你来这里是为何事?”秦湛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闻语大大方方地答道:“我是奉师父之命,去碧园摘取几株银翎草,以备师父炼制宁神丸需用。你们呢?”
碧园位于外门范围之内,占地颇广,乃是外门弟子平日种植果蔬、饲养农畜之地,其中亦栽培了不少用来炼药的灵草。
“我们是闲暇之余,回来看看往昔故居。”秦湛仿若有所感叹,“恐怕以后便没有多少机会再来这里了。以前在外门的故交,只怕不易再见。”
闻语也知道,丹霄派内门和外门弟子平时并不会在一起修炼或执行任务,起居饮食亦不在一处,因此要想见面还必须得特意挤出时间。她点了点头,却浅笑道:“嗯,我们已经是内门弟子了,今后更要勤加修行才是。”
傅钧默然看着秦湛与闻语闲聊了一会儿,末了闻语又告诉他们一个消息:太华宫今晨派了宫主座下大弟子等数名颇有名望之人前来拜见丹霄派宗主陆淮风,商议一件大事。
据说事态颇为严重紧急,因此陆淮风请四位长老一并齐聚正一宫中,会见太华宫中人。贝君瑶身为四长老之一的清心长老,自然不会被落下。
而陆淮风传召贝君瑶时,闻语正好侍奉在旁,便听了个大概,得知事情涉及距离丹霄派百余里之外的奚邰山。
奚邰山山麓有一座村落名曰桑云村,据闻最近数月以来,村中居民无故相继猝死,俱是身体强健、平日里极少生病的青壮男子,而且死前毫无征兆,都是半夜暴毙,次日早上才被人发现。
不过短短数月,前后死亡者已有十五人之多。村中人心惶惶,无论寻医祷祝皆无效用,正走投无路,恰逢一名太华宫弟子路径此地,当下便返回宫中禀报宫主。
太华宫宫主本来派出两名擅长医术的弟子去给村民治病,结果发现事情远非如此简单,那些人根本无法治好,即使有太华宫弟子看守在旁,依然还是半夜莫名猝死。
而且又有人告知太华宫弟子,他曾在朔日之夜看到山顶冒出冲天黑气,当时只以为是眼花,如今觉得可能大有蹊跷,说不定和村民所得的“怪病”有关。
太华宫弟子将此事回报宫主,于是怀疑是有魔修隐藏在奚邰山中修炼,因其修炼之法多数邪恶诡怪,或许要以生人精气为食,这才害死了许多桑云村村民。
一旦事涉魔修,便非同小可,不可轻忽,又因奚邰山距离丹霄派最近,故而太华宫宫主命令座下得力弟子前来与丹霄派商讨合作除魔之事,同时也可以问询丹霄派有没有更多的消息。
至于再多的,闻语就不知道了,但是听她师父贝君瑶的口气,这件事并非小事,须得慎重待之,大概会有一位长老亲自率领弟子前去解决,抑或是让宗主首徒萧云晖作为领头人也未尝不可。
听到闻语提起萧云晖的名字后,傅钧心中一动,隐约想起来,这件事在前世的印象中,确实是萧云晖带领数人去解决的。只不过前世他与秦湛休养的时日要比如今多上几日,因此萧云晖前去奚邰山时,他与秦湛还在养伤,根本不知道此事,只在后来听到其他师兄弟谈论了几句。
而前世一直到萧云晖回来复命后,他的伤势才彻底痊愈,萧云晖这才带他们进行濯骨授剑之仪。
“原来如此……”秦湛亦然出声,神色若有所思,“难怪大师兄会被师父突然宣召到正一宫去。”
“咦?”闻语登时好奇道,“陆师伯真的是命大师兄去处理此事呀?”
“这我可不知道了,也不敢妄图猜测师父的心意。”秦湛微微一笑,“我只知道,在我们刚从祭剑阁中出来之时,大师兄便被刘劭师兄奉命叫去正一宫了。”
“那看来就没错了!”闻语一锤定音,眼珠一转,又略为失落地道,“只可惜我们如今刚入内门没几日,修为低微,还不能跟随大师兄一同下山除魔,也不能去见见世面了。”
“日后会有机会的。”秦湛宽慰道。
“嗯!”闻语振作起来,“今后好好修炼,虽然比不上大师兄那样,但做个打下手的也应该可以了。”
谈话多时,闻语毕竟还惦记着要把银翎草送到她师父手上,因此虽然不舍,却也只能与傅钧和秦湛暂时作别。
“别忘了我们以后又可以一同修炼了!”闻语留下这一句话后,身影便渐渐远去。
“走吧。”秦湛见傅钧暂时未动,便道。
傅钧沉默了一瞬,倏然道:“你真是打算回去探望故旧?”
秦湛神色自如:“嗯。这一年来承蒙他们多加照顾,自然得去拜谢一番。”
——这就是秦湛,做事习惯滴水不漏,让人难以挑剔。
傅钧在心里对自己冷冷说道。
——也是自己永远无法学会的圆滑世故。
傅钧收回思绪,微微颔首,算作对秦湛的答复,随后继续迈步前行。
历练台依然如故,遍地皆是人群,或冥想打坐,或演练剑法,虽然无人大声喧哗,但历练台却是一个可以容纳万人的场所,此时虽然被占据了不足一半之地,但也已有上千余人,纵然人人只是低声细语,动静也绝对不小了。
秦湛当然不可能认识所有人,但却仍旧记得以前常去的几个地点。傅钧稍微落后秦湛半步,只见秦湛领路前行,一路倒也招呼了不少熟人,大多数人都是笑着恭贺他们成功进入内门,请他们日后多多关照,但也有几个人冷着脸视若不见。
走到一处拐角后,周围嘈杂人声已经全无,而前方只有一人背对着他们而立,身材伟岸,四肢雄健,看上去很是威风凛凛,气势强盛。
“狄师兄。”秦湛上前数步,微笑唤道。
那人转过身来,见到傅钧和秦湛两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却弯下腰去,郑重行礼道:“师兄二字绝不敢当。弟子狄毅,见过两位师叔。”
听到“师叔”这两个字后,傅钧也终于想起,前世的他为什么不大愿意去外门探望昔日故交,正是因为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差距,不仅仅是在修为上的区别,连身份地位也相差甚远,包括最明显的称呼。
在丹霄派中,外门弟子地位极低,不入门派辈分,不记在弟子名册上,即使是资历最深的四五十岁汉子,面对辈分最小的八|九岁内门弟子,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
丹霄派外门弟子一般约有六七千,鼎盛时期甚至高达万人,然而内门弟子仅有三百人。
三百名额若满,便不再收人,直到有空缺之位,方能招收新弟子,此为丹霄派祖师应昭华定下的门规之一,后世宗主中纵有微辞者,亦不敢违背。
从六七千人中选三百人,外门弟子能够进入内门者,理论上应不足半成。
而实际上,内门弟子各有亲友乃至子孙后裔,这些人有内门弟子帮忙举荐,比普通外门弟子更容易进入内门,拜得高师,而且大多时候也不必像外门弟子那样经历试炼考核。
一般人也更愿意相信,一个品行端正、修为出众的内门弟子,他的儿孙也必然会是言端身正、根骨非俗之辈。
因此,真正毫无背景的外门弟子若想进入内门,可能性实在渺小。
傅钧和秦湛,十四岁初为丹霄派外门弟子,十五岁便通过试炼考核直接变为内门弟子,并且还是宗主陆淮风的亲传弟子,实在为丹霄派史册上的一大奇迹。
对于傅钧来说,让一个昨日还是你师兄师姐的人,今日便得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师叔,不但对方尴尬难堪,他自己也觉得甚不好受。
而刚才秦湛一路跟人招呼,双方都很默契地不涉及人称,只当作还是旧友之间的寒暄。直到此时遇见狄毅,狄毅为人严谨刚直,却绝不可能接受秦湛已经错误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