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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巳年夏日魔修袭击丹霄派一事,最终天下闻悉。
虽然丹霄派亦有折损牺牲,但宗主与四大长老无恙,并将来犯的魔修尽数歼灭,只逃了一名无名小卒,难免令不明真相的外人十分敬佩,称赞不已。
各大道修门派中,凡是与丹霄派略有点交情的,皆派人前来慰问。陆淮风只是亲自接见了太华宫、天清观两派的人,其余的,便命傅钧、秦湛两人代为出面招待。
傅钧奉命而行,他虽不善言辞,但幸好身旁还有一个能说会道的秦湛,倒也让人觉得宾至如归。
自从齐修炎也在项晟死去的次日不治身亡后,陆淮风五名嫡传弟子当中,便只剩下了傅钧和秦湛。
对此,陆淮风私下里是否有过惋叹伤悼,傅钧并不知晓,但陆淮风表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如霜、处事严明,犹如长空孤月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傅钧心中自是为三位师兄之死悼念伤怀不已,但祸首项晟早已身亡,此仇已得报应,余下的也没有什么是他可以做的了。
此战过后,丹霄派内门弟子损失了将近两成,需得新弟子填补空缺。
对于内门弟子的新名额,众多外门弟子倒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陆淮风却并未放宽进入内门的条件,依旧按照规矩,需要经过一次考核,只不过可以在私下进行,无需等到每年九月的试炼考核。
一月之后,四位长老方才陆续收了几名新弟子,宗主陆淮风依旧并未收徒。
几位新弟子其中,最为瞩目的一人,是一名刚满十三岁的少女,姓陆,双名雯华,乃是陆淮风的嫡亲侄女,也是陆淮风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陆雯华自幼父母双亲皆亡,为叔父陆淮风抚养长大,之前一直独居在丹霄派后山的紫竹小筑中。
陆淮风本来遵照她父母的遗愿,禁止她踏上修道之路,故此只让陆雯华独居后山,不让她见到其他丹霄派弟子,免得被勾起了修道的念头。
但陆雯华日渐成长后,便有了自己的主见,在她几番执意决心要修道之下,陆淮风终于勉强首肯,让她去接受考核,若是失败了便不许再提修道之事。
陆淮风本意是让她知难而退,不料陆雯华天赋甚高,虽然从未正式修道过,但陆淮风之前也略微教过她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心法,于是竟然凭着一身最常见的粗浅功夫通过了考核。
陆淮风无法再阻拦她实现愿望的决心,只得准许陆雯华进入内门,拜在清心长老贝君瑶门下。
对于陆雯华新入内门的消息,傅钧并没有任何意外,因为前世的陆雯华也是在这个时间进入内门并拜师的。
而唯一与前世不同的是,这一世,秦湛奉陆淮风之命前去指导陆雯华。
本来傅钧与陆雯华男女有别,在前世便无太多来往,听说陆雯华入门的消息也只是有如一阵春风拂过,并不十分在意。
但是在消息传出的次日,秦湛却蓦然满含歉意地对他说,今日下午无法陪同他一起去夕照峰练剑了。
傅钧略为讶异地问了一句:“你有要事?”秦湛虽然不比他那般耽迷剑术,几近爱武成痴,但对习武也是十分重视的——因为在这个世道上,没有足够的实力,便什么也做不了。
秦湛毫不迟疑地直言解释道:“今日早上在正一宫之时,师父命我未时前去指点陆师妹修习功法。”
“陆……雯华师妹?”傅钧心中更是生出一点淡淡惊讶,面上却不明显。
“原来你也知道了新弟子入门的消息。”秦湛似乎微微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她是师父的亲侄女,我总得与她多加亲近一些,对你我日后也有益处。”
“……”傅钧无语,对于秦湛这种凡事皆要权衡利弊的行为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总体来说,虽然动机不纯,但秦湛这样做,也算得上是互惠互利了。
秦湛照应陆雯华一事,傅钧并没有记挂在心上。因为不但秦湛开始渐次接受到类似这样的任务,他自己也开始经常被陆淮风叫去正一宫,奉命处理一些事务了。
自从萧云晖三人死后,傅钧和秦湛作为当今宗主还活着的唯二两名亲传弟子,已是开始频频下山,代表师父出面,或是参与各大门派的人情来往,或是主持正义剿灭恶徒匪类。
好在陆淮风也十分了解傅钧的性格,一般不会让他独自去跟其他门派打交道,多数时间交给他的任务,都是一些荡除妖邪、护卫百姓之事。
傅钧虽然很乐意于除魔卫道,也愿意时常下山去见见世面,但却并不想因为是这样的原因。
他宁可所有人都还活着,即便他不能下山,于一场场战役中增长见识与修为。
但是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不够美满的事情。
傅钧两世为人,早已经历过了数次生离死别,纵然感伤,却也学会了迫使自己去接受事实。
七月十六,傅钧和秦湛奉陆淮风之命下山,前去铲除一名大约有三百年修为的狐妖。
这名狐妖名唤“纤雪”,原型乃是一只发毛如雪的三尾白狐——每一条尾巴便是代表一百年的修为。而白狐妖,据说在众多狐妖之中最为尊贵,实力亦最为出色。
这狐妖化形为美貌女子,不断游荡于山野之中,遇见落单的行人,只要对方是男子,便施展媚术,诱惑对方与自己交欢,然后将对方的精气吸食干净,以此法来增长修为。
而若是女子,只要是略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少女,狐妖便会将对方的面皮生生剥下来,让那些无辜少女受尽折磨,活活痛死,手段残忍,骇人听闻。
狐妖如此肆意妄为,早已惊动附近城镇,有老成之人便思量着寻求道修前来捉拿狐妖。
狐妖出没之地为庆凌山,本来距离丹霄派有五百里之遥,轮不到丹霄派出面。而一开始,庆凌山周围居住的百姓也找了最近的一个道修门派云鹤派,请求援助。云鹤派掌门裴浩闻知此事,当即义不容辞,派出大弟子祝喆前去擒妖,却不料那狐妖一身法术亦甚是厉害,祝喆非但未曾成功除妖,反而不幸被害。
裴浩闻讯惊怒不已,亲自率领众弟子去铲除狐妖,结果却被狐妖重伤,仓皇逃回云鹤观,而门下弟子也在此战中阵亡了十余人,俱是被狐妖吸干精气而丧生。
裴浩自知对付不了狐妖,虽然伤势未愈,却也强撑着亲自登门拜访丹霄派,恳请陆淮风派人解救狐妖之危。
陆淮风闻得狐妖如此胡作非为,自然不容袖手旁观,遂即命令傅钧和秦湛前去襄助云鹤派除妖。
傅钧接受任务后,并没有和裴浩多做客套,与秦湛一同施展御剑飞行术,直接先去了庆凌山。
前世他并未经历过此事,也不记得有没有哪位师兄弟曾经奉命前去铲除一名叫纤雪的狐妖,结果又是如何,不过纵然敌人实力深浅是未知之数,他也并没有任何畏惧。
庆凌山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型山峰,仅有二十里之长,山中林木葱郁,杂草茂盛,景致颇为清幽宜人,但除此以外,山势平坦,并没有什么奇峰突起,怪石嶙峋。
傅钧和秦湛选择在山顶正中心处降落,随后议定分头搜寻狐妖。
——要是寻到了狐妖,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记下狐妖所在位置,返回原地,待集合后再去除妖。
——要是始终未曾寻到狐妖的踪影,也切记在半个时辰后返回原地,再作商议。
约定好后,傅钧便动身潜行了。
他选择的方向是山峰西边,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任何人迹,雀鸟啼啭之声亦是全无,一直走到尽头后,又往下走至山腰处,却陡然隐约听到一声轻呼,声音娇嫩,疑似女子。
傅钧心头一凛,他知道那狐妖纤雪亦是喜好化形为女子,因此小心向那发出声音的源头走去,同时全身愈发警惕起来。
未过半刻,前方树下便已隐隐可见一名女子的身影,却是坐在一块形似矮墩的圆石上,低垂着头,面容一时无法看清。
傅钧继续悄无声息地向前而行,双目却一直紧盯着那女子的一举一动,防备着对方会随时动手攻击自己。
他越是往前,那女子的身形便越是清晰明朗起来,然而同时,傅钧心底的疑惑也愈发变得深了。
……因为那女子的轮廓身形,似乎越是仔细观看,越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但傅钧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对方。这一世至今,他见过并且留有印象的女子,也只有师叔贝君瑶与师姐闻语了。甚至于新入门的师妹陆雯华,傅钧都暂时还没有见过面。
……难道她是前世的自己见过的人?
傅钧一念未毕,那女子却蓦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宛若清水芙蓉般秀美的脸,两道黛眉微微蹙起,一双杏目含着淡淡清愁,然而浑身气质却如涓涓清泉一般温暖澄净。
她的长相并非艳丽无双,甚至两颊略显瘦削,身子也略显单薄,只是一双眼睛却显得极为动人,足以掩盖过一切不足——那对眸子光彩鲜明,温柔如碧海般,仿佛流动着绵绵情思。
傅钧在看清楚女子的面容后,胸口顿时如遭锤击,身躯一颤,几乎站立不稳。他及时克制住情绪,勉强稳住身形后,内心却仍是大为震撼——
——竟然是……燕……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