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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仙咯咯笑道:“他两个已经来啦。现在正在后头吃酒呢,我爹倒还好,我娘两只眼珠子都不够使了,她一进门,险些儿栽倒在地,醒过神来后,又不住嘴地夸她自家的眼光好,挑着一个好女婿。她倒好意思说,明明是我自家挑中的……”抬眼瞧自家夫君,越是瞧越是爱,笑看他许久,方才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小腹上,柔声道,“何止是我爹娘,便是我……便是咱们的孩儿,将来也必会以你为荣的。”
郑四海且惊且喜:“你是说……当真么?”
珠仙含羞点头:“是。还有六七个月,你便要当爹了。”
青叶夹着包袱抄小路跑到后山上,在娘亲的坟前呆坐了大半日,末了把杂草都拔个干净,四下里采了些好看的野花摆放在娘亲与外祖父的坟上。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山林深处有夜猫子的叫声传来,叫声瘆人。她不敢在山上再呆下去,便给娘亲及外祖父各磕了个头,又夹着包袱下了山,重又抄了小路,躲躲闪闪地来到了满仔家。
到了满仔家门口时,天色已然黑透,她伸手推门,没推动,左右看看,急急地叩了两下。不一时,满仔出来开门,见有个人夹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神色慌张地正在门口四下里张望,这个人不是青叶是谁?
满仔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也慌张道:“青叶,你!你终于想通了?你莫慌!且等一等我!”言罢,将大门从里面带上,转身急急地跑回院内去了。
青叶抬手,张口结舌:“你……我……”
满仔早已不见了影子。
青叶不知满仔何意,索性将包袱放到门槛旁,往包袱上一坐,托着腮在门口等他。不过片刻工夫,满仔手里也挎了个包袱出来,脸上还挂着两行热泪。青叶坐在门槛旁,不解地看着他。
但见他将包袱往地上一丢,两腿一弯,对着大门,往正房方向扑通一声跪倒,淌着鼻涕流着眼泪,口中呜咽道:“爹!娘!你们辛辛苦苦养了儿子二十三年……儿子不孝,要带青叶私奔去啦。你们两老今后千万要保证身子,莫要让儿子挂念——”
青叶一包袱摔到他脸上去:“你个臭不要脸的!谁要跟你私奔!”
黄府内,午间于宴会厅的宴会才毕,晚间设于后花园的宴会又紧跟着开始了。人还是那些人,个个喝得烂醉,可谓是宾客尽欢。午间的那场宴会时,诸人还都端着合乎自家身份的架子,到了晚间,众人便于花前树下席地而坐,三五成群地拼酒吆喝。
怀玉喝得也有些多了,含糊不清地向郑四海笑道:“我已于三日前呈了折子上去,奏请陛下加封你为靖海将军,将来便镇守此地……只是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十数日,你且宽心候着……”
这些原本就是谈妥的条件,如今从怀玉口中亲口说出来,郑四海还是不由得心头狂跳,喜不自禁,忙起身向他郑重行礼,口中称谢不已。
他心内一时意气风发,放眼向诸人望去,这府内诸人无不欢声笑语,唯一不高兴的仅二大王一人而已。二大王他黑着一张脸,已喝了一整日的闷酒。
也难怪,大王郑四海已得了如此精美奢华的府邸,而他身为二大王,等到如今竟然也没有个封赏,偏有那些不长眼的小头目,一时便过来问上一回:“二大王,你的府上,想来不比这里差罢?等咱们这里喝好了,再去你府上喝两盅,嘿嘿嘿。”
别说是府邸了,二大王他连今晚去哪里睡觉都不清楚。他坐在郑四海的下首,适才郑四海与怀玉说的话,他听了个分明。郑四海这才从地上爬起身,他便将手中酒盅重重一顿。郑四海心中一跳,今日太过高兴,竟然忘了他表叔兼手下二大王浪里滚,遂敛了心神,向笑怀玉道:“臣手下有个得力部将,名叫胡必赢,人送外号浪里滚,水上功夫了得,臣斗胆想为此人求个恩典……”
“哦?”怀玉把玩手中酒盅,问道,“竟有此号人物?”
郑四海一惊。浪里滚此人,好歹也是仅次于自己的海盗头子,二皇子侯怀玉他没有不知道的道理。早前的书信来往中,胡必赢这个名字也被三番两次的提到过,彼时二皇子自然是满口答应会厚待他手下的这些部将。这一段,他自然跟浪里滚也说过,适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说给浪里滚本人听的,好叫他知道自己所言非虚。谁料二皇子他竟然揣着明白装糊涂,是醉得厉害,还是存心想反悔?
青叶跟着满仔进了家门。满仔问:“你好好的,怎么会拎着包袱四处躲?”
青叶顾左右而言他:“若是我欠了人家银钱,人家会想到来你家找我么?”
满仔挠挠脑袋:“人家应当会去神仙浴肆打听你,之后必然要去甘仔家找你,至于咱们家,怕是想不到吧……话说咱们七里塘镇上还有你怕的人?”
“我在躲两个外来的坏人。”青叶这才松了一口气,“等我熬到一个坏人离开咱们镇,我就关了饭馆去投奔四海哥。再熬到另一个坏人死掉,我就再回来重新开饭馆。”
“啧啧啧。”满仔唬得作不得声,良久方问,“那你这一阵子都住在咱们家中么?”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嘿嘿。”原本无精打采的满仔顿时来了精神,“为保险起见,晚间我便睡在你的床脚下,可好?哎呦——”脸上又挨了一包袱。
青叶问:“今儿你去瞧热闹了没?”
“去了。人太多,又回来了。”
“他从此后飞黄腾达,你帮了他这些年,不去跟他讨个一官半职的当当么。”
“不去,我自己有什么本事自己知道。”满仔摇头,“我将来是要子承母业做大仙的。”
青叶嗤道:“就这点出息。”
“你懂个什么?我娘一个月赚多少你晓得么?说出来吓死你!上个月赚了整整一十五两纹银,都是无本生意!你一个月能有这么多么?”
青叶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把水当酒卖也不一定有。”
大晚上的,满仔娘也有生意做。这回是个老财,老财已有七老八十了,据说这阵子一到晚间闭上眼睡觉时,总是能看到黑白无常在面前晃悠,心里害怕,便来找黄仙人驱鬼。
无所不能、法力无边的黄仙人总算发了一回愁,说道:“你这是寿数尽啦!我也无能为力啦,我总不能跟天老爷对着干哪!”
老财不依,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拍,让黄仙人务必要将黑白无常驱走,如若可能,再使个法子,让这二鬼再也摸不着自家的大门。
满仔他娘黄仙人为难,最终还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决意跟老天爷作对一回。她吩咐满仔去房中取来一匹白布,并在院中点了许多灯火,这里一簇火苗,那里一簇火苗,跟鬼火似的。老财的儿孙簇拥着老财端坐在院子当中。
满仔娘展开长宽各有五尺的白布,给那老财及他家人看了看,白布是全新的,除了些折痕,上头无污痕也无瑕疵。老财不解何意,还是点了点头,表明已为白布验明正身了。
黄仙人一家三口各执了一角,还余下一角,黄仙人便喊道:“媳妇儿,过来帮个忙!”
青叶今日心绪不佳,委实不愿意去帮她驱鬼,但又想着要接下来要在她家吃住,说不定要麻烦人家许多日。满仔娘虽然身为仙人,且为仙豁达,从不过问凡间俗事,她回回来找满仔,黄仙人从不过问,自然也不会同她计较几顿茶饭,但她自家却不好这样不懂事。再则,若是不答应,黄仙人便会满口“媳妇儿”地喊个不住,叫人听到,却不大妙,遂勉为其难地上前执了白布一角。
且说这四人各执一角,兜起白布,满仔娘一声令下:“跑!”
四人拔脚满院子跑。晚间海风大,白布兜着风,中间一块鼓起老高。满仔娘呼喝:“捉住了!捉住了!跑快些!”
青叶吓得差些儿撒了手。好歹又绕了院墙跑了三五圈,满仔娘累得气喘吁吁,其余三人只管兜圈子跟着跑即可,她却还要不住嘴地念咒语。
且说满仔娘将白布收走,拿去给老财看,才刚洁白无瑕的五尺白布上,不知何时竟多出来两处黑点,这黑点污痕不像污痕,墨迹不像墨迹。满仔娘又当着那老财的面将这块白布烧了。老财高兴得浑身乱抖:“娘的!终于捉住了!”又起身颤颤巍巍地活动了下身子,说道,“连身子也爽利了许多!”
烧布的火是从天庭里的太上老君那里借来的真火,不收钱。但这快白布是从镇上的布庄买来的,得另外收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