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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瑄站在晚霞里,任由那霞光映红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雷波上前歉意道:“让沐大爷久等了。”
沐瑄才从怔忪里回过神来,他道:“我来找你商量点事情。”
雷波道:“请沐大爷屋里坐。”
他又拿了两百钱来,吩咐槐子去前面的街上买些酒,买些熟食过来。当初沐瑄让崔尚州接雷嬷嬷来汴梁,沐瑄把雷嬷嬷照顾得很好,临走时还赏了那么多的东西,雷波感念沐瑄的恩德,所以待沐瑄也多了几分敬重。
没多长时间,槐子就回来了。买了一坛女儿红,一斤卤猪头肉,一只烧鹅,一大碗脆羊肚,两样荤点心,一斤天目笋脯。
两人其实也吃不了这么多,雷波便把猪头肉和点心给了槐子和他娘。
这边摆了菜,斟了酒请沐瑄上坐。
沐瑄很少沾酒,荤菜也不大吃,基本上保持着以前住在庙里的生活习性。所以看着半桌子的菜,他只对笋脯下筷子。
雷波自然不清楚,还以为沐瑄王府里出来的公子爷对饮食讲究,吃不惯这些粗陋的吃食。沐瑄很直接了当的与雷波道:“我想请你找个时间把你母亲接到汴梁来。”
雷波道:“才小姐派了我事情,只怕短期内是出不了汴梁了。”
沐瑄听说倒也不为难他,而是说:“那你母亲还住在南阳吗?”
雷波道:“前不久收到了我姐夫的书信,说母亲已经回荥阳去了。”
沐瑄道:“我想接她老人家回汴梁,让她和你团聚。我给你们买处宅子,你们住着,怎样?”
“沐大爷!”雷波微微的有些吃惊,他知道母亲给跟前这位公子爷做过奶娘,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这位爷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缓缓的把下半句补充完整:“怎么好让沐大爷破费,再有也不知道母亲愿不愿意跟我住一块儿。”
“和儿子住一起有什么不愿意的,嬷嬷渐渐的有了春秋。你也该孝敬她。”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母亲想着自己还能动的时候帮姐姐一把,我姐姐又没公婆,我母亲帮她看孩子,姐夫又要忙买卖。只怕是走不开。”
沐瑄听后略微的有些失望,只好道:“那我接了她来住一阵子,不长住也行。”
雷波对王府里的事一无所知,但他知道自小母亲都告诉他和姐姐,不让他们说出母亲曾做过奶娘的事。对王府更是讳莫如深。还带着他和姐姐来回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像是在躲避什么,直到前两年才安定下来。
母亲的举止,以及现在沐瑄的格外热情,都让雷波觉得当年母亲从王府里出来肯定是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母亲或许是知情者,而这个秘密的背后很有可能带给他们家不幸,所以才一直守护着这个秘密。
他现在和姐姐都长大了,不再需要母亲的庇护,该他们来庇护母亲。要是有什么危险他们绝对不会让母亲身陷其中。而眼下竟让雷波有了这个警觉。他本能的想,沐瑄想接他母亲来汴梁,肯定不是什么单纯的要他们母子团聚这么简单,或许和当年的事有关系。、
雷波久久的没有说话,让沐瑄感到诧异,忙问:“怎么,你觉得不方便吗?”
雷波喝了点酒,但头脑依旧十分的清醒,他含笑道:“不,不是的。只是心里有个疑惑想要请教沐大爷。正好跟前没有旁人,还请沐大爷相告。”
“你有什么疑惑请说。”
“小的时候,母亲回到了荥阳,我们家里的人都很高兴。但后来母亲却并不向我们提半个关于王府的字,甚至不让我们和外人说她曾经做过奶娘。刚回来的那几年,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的,去过好些地方。小的时候不懂得,后来大一些才知晓。想着母亲当年从王府里出来肯定没那么简单。这些年来我心里也早有了疑问,所以想请问沐大爷。当年母亲出来的时候,王府里是不是出过什么大事?”
沐瑄沉吟了才道:“那一年我母妃走了。”
这件事雷嬷嬷从未向一双儿女提起过。雷波愣怔了下,本能的感觉道:“那我母亲当年是不是犯过什么大错?”
沐瑄茫然的摇头道:“那时候我不过才五岁。什么也记不得了,没过多久,家里人就把我送到了普慈寺里。我在寺里住了十几年,对王府里的事更知之甚少。”
这让雷波很惊诧,他第一次为沐瑄作为豫王的嫡长子而没有被封为世子感到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作为亲王的嫡长子竟然是庙里长大,和真正的家人却十分的疏远。
沐瑄也能感觉到雷波的担心,他缓缓说道:“你放心,我只是对当年的一些事还有些疑惑,所以想找她问问情况。绝对不会让她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她毕竟也是奶了我一场的嬷嬷。当初的四个奶娘现在只剩下她了。当年哺育之恩我还没有报呢。”
雷波思量再三才道:“我告诉你荥阳的住处,接下来的事我就不过问了。只是母亲来暂时让她住哪里呢?”
沐瑄道:“还是我给你们买一处宅子吧。”他手上还是有几个闲钱的。
“这个当真承受不起。”
沐瑄怕雷波觉得为难,又说:“要不我出面和你们小姐说说,暂时借她这处宅子住一住。我看也有十几间屋子,肯定能住下的。”
雷波这次没有反对。
两人谈了将近半个时辰,沐瑄便起身告辞。雷波照旧把他送到了巷口,沐瑄上了马说:“你回去吧,我认得路。”
雷波又说:“小姐那边我自己说吧,就不劳烦沐大爷了。”
“怎么说是劳烦,本来就是我的主意,你不用操心。”他已经握了缰绳,夹了一下马,身下的马儿便跑了起来。
很快的人和马就消失了在夜色里。
等到沐瑄回到栖霞山庄时,已快到二更天了。
他想着姐姐在家等了半下午,回来了总得去报句平安,因此也来不及换衣裳便来到了锦绣院。
端惠果然已经等得不耐烦,见沐瑄终于回来了。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了些,关切道:“你去什么地方呢,我让人找你也找不到。”
沐瑄淡然道:“有点事,我进城了一趟。”
端惠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又听得他哪云淡风轻的口吻,心道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便不再追问。不过当她看见了沐瑄包扎的那根手指,立马指着问:“你手怎么呢?”
沐瑄心道到底疏忽了,忙把手往背后藏。道:“没什么,不过受了一点小伤。”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端惠微愠。
“姐姐,我哪里有,您就别胡乱猜疑了。不过是拿碎瓷片化了个小口子,出了点血珠而已。”
端惠却道:“我不信,当初你淘气被猫抓伤了哼也没有哼一声,一道小口子你却包得这样严严实实的。是不是伤到了筋骨。”
沐瑄想都是荣筝担心他的关系,不然这点小伤他怎么会放在心上,进而让姐姐误会。只好当着姐姐的面解开了包扎的手绢,洒在上面的香灰和着血迹已经干涸了,沾在了手指上。他轻轻的擦了擦,露出了一道细细的暗红色的纹路,像是一条线。
端惠亲眼见了,才放了心,不过还是觉得奇怪,又道:“你几时这么胆小了?”
沐瑄抿了下嘴唇,他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个字也没有提。
“对了,我正好也审审你。”
“我做了什么错事姐姐要审我?”
“还说没有做错。那我问你。这阵子来王妃给你提了好几门亲事,你怎么一门都没答应啊?”
沐瑄道:“这些我都不喜欢。”
“那你要什么样的女子才喜欢?我问你,你是不是会一直拿自己不中意当幌子,然后就把这事一直拖下去?其实你压根还是不想成亲对不对?”
沐瑄想。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他当初是被姐姐带到坑里去的,不然哪会动了这个凡心。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可能和郡主明说,只好敷衍道:“姐姐误会了,要是遇到心满意足的,肯定会答应。”
“哼。你在我面前就别耍什么花样了。这些人家的女子还不好?不是书香世家的闺秀,就是仕宦家的千金,有几个我还是见过面的。我看都配得上你。你眼光也不要太高了,当心挑花了眼!”
“姻缘,姻缘,自然得讲缘分。我与这些人没有缘分,姐姐也不能强求。”
端惠见弟弟伶牙俐齿的,也不好再说了。
“今天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儿随我一道回趟府里。”
沐瑄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姐姐回去就行,我就算了。”
端惠咬牙:“什么叫算了。现在你的事还要家里多帮衬,这一层还绕不开。”
“姐姐又何必为难我,你明明知道我对那个所谓的家并无什么亲情可言。要不是我牵挂着姐姐,我这辈子就跟着圆空师父远离红尘了。”
这是端惠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她含泪道:“君华,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还不快快把这个念头打消。”
沐瑄见姐姐焦急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失言,沉默了片刻方说:“姐姐,你自己回去吧。不用事事都叫上我。”
端惠叹息了一声。
临走前,沐瑄想起了一事,突然问道:“二十三齐府的春宴姐姐准备去吗?”
“还没拿主意。可能不去。”
沐瑄道:“姐姐还是应该去,难得他们齐家还惦记着当年的人情。”
端惠有些错愕,原来她弟弟还不是十分的不知人情世故。
等沐瑄回到棠梨书斋不久,天空就突然下起了夜雨。雨声簌簌,落在青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沐瑄觉得清寒透幕,想起了儿时母妃教的一句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手指上的伤对沐瑄来说本不是什么大碍,但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荣筝为此着急的样子,想起了荣筝,便又不自禁的把两人认识的点滴回忆了个遍。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两人什么时候见的第一眼,只是那次在王府里的相遇,他差点掐死了她。如今想来还有些后怕,当初为何他就那么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狠手。看着她在面前瑟瑟发抖的样子,难道那时候的他就没心软过么?
荣筝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他第一次对这个女人有了强烈的好奇心。想起曾让崔尚州打探的那些,却始终无法在他心中完美的勾画出她的具体形象。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意思,却是在不经意间拨动了他的心弦。
生平第一次,沐瑄为了一个女人而失眠了。回想起来,这让他竟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歇下来了,晨阳染白了窗户纸。这一天早上他没有去园子里练剑,起得晚了些。披了件单袍踱步到窗下,他伸手推开了窗户,果然见一片泥泞。昨日还开得灼目的梨花,今天就凋谢了好些。
一夜的北风,让枝头上的花运气好的飘到了草垫上,运气不好的,就直接堕入了泥泞里。沐瑄不免触景生情,心道世人常把女子比做花。一生何其的短暂,像他母妃,还没开好就谢了;又好比他姐姐风光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就已经绿叶满枝,韶华不再了。
那么荣筝将来又是怎样的际遇,她又会遇到怎样的人。要是个知冷着热的倒还好,或许琴瑟和鸣的美满的过一生。倘或要是遇人不淑,就和这堕入污泥中的梨花没有两样。
他的这些喟叹之后,心中却突然拿了个主意。他拢了下衣裳,系好了带子,大步往锦绣院而去。
端惠忙着要回王府去,突然见沐瑄来了,含笑道:“你改变了主意,要和我一起去,是不是?”
“不是的,我有话要和姐姐说。”
端惠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住了手边的事才要问他什么事,却见丹橘匆匆走来禀报:“郡主,福建那边来人了。”
端惠愣了愣,忙问:“人在哪里?”
丹橘说:“在二门上候着的,郡主要不要见?”
端惠忙道:“既然已经上门了,也没有赶走的道理。请了过来吧。”她觉得纪家找来就不会有好事,低头想了一回,见沐瑄站在跟前忙问他:“君华你刚才要说什么?”
沐瑄却摇头道:“已经没事了。”(未完待续。)
PS: 猜猜沐瑄到底想向郡主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