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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一幕也被秋离看得一清二楚,我被楼轻推开后,他便一股脑地扑上去,那是他第一次抱住楼轻。
秋离好像见了多么了不起的事,语气夸张得不能再夸张了,赞叹道:“阿轻,你好帅啊!”说完还死不要脸地往楼轻胸前蹭了蹭,跟小灵虎的样子如出一辙。
被如此揩油,若楼轻还能淡定就不是楼轻了,毕竟这是秋离,又不是小灵虎。当时楼轻身形一僵,脸色慢慢黑了下来,只见她大吼一声“滚——”,从她身体里裂出一道青虹,妥妥地秋离击飞好几丈远。
秋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他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回身看着楼轻满是怒气的脸,抹去嘴角的鲜血,呆呆看着楼轻开始在那里傻乐,一脸的陶醉状,笑声越来越大。
我第二次听见楼轻骂人就是这个时候了,楼轻看着秋离,骂了句:“神经病啊!”
于是秋离笑得更厉害了。
我当时就感到有些不妙。楼轻这个人,容易被人惹怒,但她不会大发雷霆,对谁都是一副“呵呵”的样子,什么都不看在眼里,要是真被逼急了,也不说话,提枪就开打。
能让楼轻这样生气,怕只有秋离一个人了。
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
后来的事,我便不得而知了。
守在莲泽宫外的神仙不肯退去,我一日比一日烦扰,我怕舜苍会知难而退,直到数日后,他牵着我的手走出了莲泽宫。
他当着所有仙家的面,说:“你们这群小辈啰里啰嗦得真烦。”
一堆捋着花白胡子的仙家看着苍劫帝君倾倒众生的俊颜,默默地低下了头。我听见舜苍说:“是不是本君入了魔界,你们就能滚了?”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
那日舜苍宣布放弃神籍,在众仙家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带着我私奔下凡,入驻魔宫。
那日舜苍把魔宫里的雄性动物统统赶了出去,自号鬼君,以王者自居。
那日舜苍将我抱在怀里问我,他这样做,我可还会担忧。
那日我伏在他的肩头哭泣说,舜苍,你真傻。
舜苍知道秋离喜欢楼轻,便让他留在了莲泽宫。自此我便再也没见过两人。
舜苍替我受了天罚之后便魂飞魄散,我只身杀上天界,而后我弃魔界而下冥界,三千年间未听闻他们半点音讯。
想不到第一次重逢,两人皆濒死之状。
舜苍缓缓抬起了手,秋离的身上开始散发出片片飞絮状的碎片,光芒过后,剑身上纹着远古纷杂的咒文,错落有致,泛着寒光。秋离剑稳稳地被舜苍握在了手里。
我将楼轻从地上拉起来,支撑着她软绵绵的身体。我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楼轻,她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待靠近了,我才发现她的周身尽是凡尘之气,已经不是仙人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沉默不言,将她扶回了我的小宫殿。
楼轻受了很重的伤,□□子上皆有被烈火焚灼的痕迹,她现在是个凡人,这样的伤让她体内的魂魄都要散开了。我使了法术稳住她的魂魄,前来勾魂的黑白无常来到我的小宫殿,拿着铁锁链愣了很久。
他们或许没想到有一天勾魂会勾到我这里。
我定定地说:“谁的魂都能勾,唯独她不行。”
黑白无常自知打不过我,只能可怜巴巴地向舜苍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望他能主持公道。舜苍正在专心地擦拭着秋离剑,连眼都没抬一下,并没有要帮他们的意思。
黑白无常无奈地对望了一眼,只能讪讪离开。
我带着生死卷宗和司命手册去找转冥王。
他听闻楼轻来了地府,眼睛瞪了瞪,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转冥王跟我解释说:“三千年前,楼将军舍弃神籍而下了凡界历劫,她跟那位衡芜仙君一样都是担着前世的记忆修炼。只是...衡芜仙君仅仅修炼了一世,可楼将军已经在凡间修炼了三千年。若再这样下去,别说再度修成仙了,恐怕她的命都难保。”
我压着声音,抑着蹿升的怒火道,“我只想知道救她的办法。”
转冥王理了理生死卷宗,说:“也不是没有。这些年她一直在人界斩恶妖,也为三界立下不少功德,但由于她一直不肯忘记前世记忆,故一直不能圆满了功德,是成仙还是魂飞魄散,皆在她的一念之间。”
“办法!办法!”我敲了敲桌子,咬着牙重复道,“怎么还罗里吧嗦的!”
转冥王捋了捋胡子,正了正容色,不敢再绕弯子,道:“让楼将军吃下忘忧草,修了今世未满的功德,一朝羽化飞仙,她又会是不老不死之身。”
得知如此简单,我放下了心。转冥王卖关子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我在他的花白胡子上逡巡了一周。是拔了它呢?还是拔了它呢?还是拔了它呢?
真是好为难的选择。
转冥王似乎感觉有些不妙,赶紧将自己的胡子护了护,说道:“九姑娘,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
我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爱幼确实是一种美德。算了,我也一把年纪了,老想着欺负你也确实不好,别人会说我为老不尊的。”
转冥王:“...”他无言反驳,论年岁辈分,我都不知比他长上多少。
我将司命手册都扔给了转冥王,希望他能代我将手册转交给司命神君,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而后,我揣走了生死卷宗,没打算还给他。
森罗殿的风有些冷,枯骨蝴蝶翩然落到了我的肩头。转冥王唤住我,他说:“对于楼将军而言,一株忘忧草会让她忘记前尘,兴许以后都不会记起来。九姑娘,你觉得她真的想忘记吗?”
楼轻背着前尘的记忆背了三千年,又怎么会想忘记呢?
我顿住脚步,我缓缓伸出手接过枯骨蝴蝶,它在我的指尖儿扇动了一下翅膀。我说:“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是这样认为,秋离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可以和楼轻重新做朋友,秋离和她之间的缘分也可以重新来过,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只要楼轻还活着。
离开森罗殿,我去奈何桥问孟婆要一株忘忧草。待我回到小宫殿的时候,秋离已经恢复成人形。
淡青色的仙袍不染半点血污,桃花眼含着款款深情,万里碧波,又稍稍有些邪气。他好像不大能站起来,倚在一旁的柱子上,眼睛一直凝视着昏迷不醒的楼轻。
他见了我来,先是愣了一会儿,才想着要行礼。可没等他跪下去,我就已经抓着他的领子,把他狠狠地按在柱子上。有灰尘纷扬而落,他整个人似乎都要陷进去了。
秋离疼得皱起了眉,一脸的欠揍:“尊上,您可越来越温柔了。”
我恶狠狠道:“楼轻伤成这个样子,背着你来地府求救,但我看你倒是好好的。说,你他奶奶的是不是又在楼轻面前装可怜!把她害成这副样子,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断成八截!”
秋离无奈道:“尊上,您挨我这样近,我怕您没把我打成八截,主子就要把我打成八截了。”
舜苍从我身后拦住我的腰,然后将我和秋离扯开,淡声道:“他说得很对。”
秋离猛地咳了几声,沿着柱子蹲了下去。秋离一边顺气一边说:“我毕竟还是仙身,可楼将军已经不是了。尊上,现在只有您能救她了。”
我伸脚就要踢过去,可是舜苍拦着我退了好几步,我吼道:“我救她还用你说!你以前喜欢楼轻的时候,‘阿轻’‘阿轻’叫得亲热,现在好了,叫‘楼将军’了!你说,你最近又勾搭上哪个小姑娘了!”
秋离抱住了头,装得极为可怜。有舜苍的钳制,我始终够不到秋离,我愤恨地对舜苍道:“你给我放开!”
舜苍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将我扯开到了安全距离,低声道:“他伤得很重,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我一愣,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秋离,心里感觉一凉,怔了好久好久都没醒过来神。
以前我最喜欢做的便是调戏舜苍,顺带着打打秋离。秋离是一把贱韧的剑,极其禁打。但我现在却不敢了,我看到他内里的魂魄居然也是碎片。
“你怎么怂成这个样子了?”我惊愕道。
“先不要管我。”秋离苦着脸说,“看看...阿轻...”他唤楼轻名字的时候非常的小心翼翼,生怕被她听见。
舜苍缓缓松了手,我走到床边去看楼轻。她身上伤痕累累,有刀剑伤,也有被妖魔挠过的痕迹,数数竟有二十八处伤痕。
我握紧了拳,忍声道:“秋离,是谁把她伤成这个样子的?”
秋离有些吞吞吐吐,道:“魔界的一些恶妖,还有...人界的一些除魔师。”
秋离说楼轻在人间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没有了一身法力,却执意要斩妖除魔,杀掉为祸人间的魔界恶灵。加上前些日子殊月国君斩杀了一些道士,除魔师都认为有妖怪在殊月国作乱。
楼轻因长生不老和千年不变的容颜而被误认为是妖怪,一路上被魔界恶灵追杀,又被人界的除魔师追杀,还有不明真相的凡人也要追杀。浑浑噩噩得都乱成了一锅粥,追得楼轻成为了人见人打的妖怪。
秋离说:“这一世是她得道的关键时期,只要她能忘记一切,完成今世的功德,便会成仙。”
秋离说这些的时候一本正经,他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秋离郑重地跪在了我的面前,道:“还望尊上能助楼将军一臂之力。”
我叹了一口气,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谦道:“好端端的跪什么跪,你以前不是说除了舜苍谁也不跪吗?”
秋离说:“我知道你不靠谱,其实我更想让主子帮忙,不过他好像不大能记得我了。哎,我这还不是怕你心里不平衡?”
我眸色一冷,手狠狠用力,又把秋离按了回去。他跪在地上,似乎膝盖疼得厉害,嗷嗷直叫。
我收回手,深深地看了一眼秋离:“秋离,你越来越贴心了,不枉我以前那么疼你。”
秋离捂着发疼的膝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你你你...趁人之危!”
我故作娇弱地倚在舜苍的怀中,虚声道:“舜苍,他瞪得我头好晕,好难受。”
舜苍冷冷的眼扫过秋离,秋离浑身打了个哆嗦,几乎快哭出来,指着我气道:“你你你...恃强凌弱!”
我继续虚声道:“舜苍,他指得我头好晕,好难受。”
秋离:“...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