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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苍兴许是见我被杨灵深噎住,问了一句:“千冢夺位的传言,也是你做的?”
杨灵深看了看舜苍,只微笑道:“对。千年前她的确违背魔宫的规矩修炼了禁术,而且以白虎之血续命。不然就凭她一个小小的九尾狐狸精,怎么可能朝夕间便坐上那魔尊之位?”
“你此话属实?”
“本大小姐从不妄断。”杨灵深说,“自我成为风月师,便可幻化风月境来查探往生,千冢因南玉动了凡念,我自能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风月师的称号不是你自封的吗?那所谓的风月境也是你起的名字吧?”
杨灵深黑了黑脸:“用你提醒我?”
窗外的凭栏湖浮动着粼粼的光芒,我默了一会儿,说:“他们不是那样的人,这之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杨灵深不言,只是转而说:“我知道你在寻找七枝灯的下落,南玉的情债不还,他的心灯便不能为你所用。千冢一心想要拿下天界,唯一能阻止她的只有南玉。九羲,这场情缘终该由你来结,你想不想知道南玉和千冢之间的事?”
想,自然是想的。
我点点头,杨灵深让我握住舜苍的手。
她手中的红绳铃铛绕成了千千结,“叮零叮零”一声声仿佛风拂过飞檐上挂着的风铃,如推开了漫天的烟雨迷雾,将人引入一个未知的境。
我眼前闪动着七彩的波光,一时睁不开眼。舜苍侧了侧身,挡在我的面前,待至我适应了这个光度,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风…风月境?”纵然我见过很多大场面,却也没见过这般情况的,能将人送到过去。
杨灵深在我身后,红绳在她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铃铛卡在她的指尖儿。她说:“土包子。”
我:“…”怎么办?好想打她。
杨灵深说:“虽然我是无情之人,但这道风月境太糟心了。我去喝壶茶,你和舜苍随意吧。”
说完杨灵深就消失不见了。
无情之人…
若杨灵深是无情之人,便不会做人间的风月师;若她是无情之人,那满头的银发又是为谁而生?
舜苍抚了抚我的额头,问:“想什么呢?”
我揉了揉鼻子,摇头说:“这是什么鬼地方?”
舜苍闪开身,抬眼望去,远处有仙宫耸立,刚才在我眼前发光的东西才道是一块系在宫檐上的鸳鸯同心镜。
仙宫上挂着同心镜的,天界唯有弘德神君和陇云仙子。
枕云宫。
紫袍子的南玉驾云而来,手中捧着厚厚的书简,像是什么公文。南玉神容安然不假,只是连他衣袍拂过的云都窜得远远的,远远看上去像是在苍穹中开了一道云白色的蹊径。
我试着喊了他一声,却不见他有任何变化,方才知道他是看不见我们的。
枕云宫外守着两三个天兵,南玉停在他们不近不远的距离。
天兵见了南玉,本能地向后躲了躲。南玉自是看到他们的动作,不恼不躁,只客客气气地向后退了几步,温声道:“有些公文想请楼将军过目一下,烦请通传一声。”
天兵撤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将南玉请了进去。
我和舜苍跟进去,空中有些许花瓣,暗青色的小径上也是铺着星星点点的落红。
楼轻收了穿云枪的最后一式,听见南玉的脚步声,楼轻冷淡的眉峰轻轻一敛。
“衡芜仙君?”
南玉只微微一笑:“受天帝之命下凡斩妖除魔,衡芜不才,有辱使命。好在天帝开恩,只让楼将军瞧瞧这几本文书,烦楼将军过目了。”
楼轻向来聪明,只道:“能好好地回来,看来九羲并没有难为你。”一旁守候的仙使接过南玉手中的文书,静默着退下。
南玉笑道:“魔尊并非传闻中那般可怖。”这话说得好听。
楼轻点点头说:“对,九羲很可爱。”
这…也太直白了些。
我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偷偷看了一眼舜苍。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看着我说:“我的夫人还挺招人喜欢。”
谁…谁是你夫人…
那时不过是在花前月下盟了誓,他拉着我拜了天地,说是以后再给我补一场最好的婚礼,却不见他实现承诺。
仙使端了露水上来,楼轻拿布巾拭汗净手,便请南玉在仙苑的亭处坐下。
楼轻同南玉讲妖魔之事,大多时候皆是楼轻在说,南玉偶尔也会对上几句。正值两人谈论之兴正浓,从亭台子下趴上来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
一撮红毛的毛尖耳朵露出来,紧接着攀上来一条小腿,才见一个面团子滚上了一个台阶。它累得喘气,却不屈不挠地趴上了下一个石阶,然后伸着腿想爬上去,奈何腿太短,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费了一大番功夫,面团子终于爬了上来,四爪摊开趴在地上,用肚皮贴着地取凉休息。
“累…累…”小狐狸憨憨地说。
南玉侧了侧头,疑惑地问了声:“楼将军...你何时养了一只小狗?”
小狐狸听了这句话快哭了,憋了憋泪说:“我不是小狗。”
楼轻说:“是只九尾小狐狸,平常我宫中来人,她唯恐避之不及,今儿倒是稀罕。”楼轻招招手,小狐狸吸了吸鼻子,很不情愿地跳到了楼轻的怀中。
南玉点点头,只当她是普通的仙宠,似乎将救过千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楼轻摸了摸小狐狸的毛,问南玉:“你的伤…如何了?我这里新制了几味仙丹,留着无用,一会儿让人送到你那里去。”
南玉说:“一些小伤,并无大碍。”
“离华越来越变本加厉了。”楼轻淡道,“听说是因云舒公主喜欢你,你拒绝了?”
楼轻话音刚落,怀中的狐狸吱唔叫了几声,耳朵竖得极直。
南玉中规中矩地回答道:“小仙命中带煞,与云舒公主相冲相克,配不上她。”
楼轻哼笑了一声,不再答话。
南玉又应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枕云宫,小狐狸跳下去追了几步,楼轻看了看小狐狸灵巧的身影,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南玉在花间走着,绕过曲径。落落紫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如芝兰玉树,南玉来了天界之后,仙家的整体颜值水平都被他拉高了不少档次。
小狐狸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南玉回回头,小狐狸躲一躲,南玉再回回头,小狐狸再躲一躲。直到花深处,南玉停驻了脚步,小狐狸也停了下来。
南玉回身,问了声:“为什么跟着我?”
苍碧色的天空明净无垠,有风抚动翠浓的绿叶。小狐狸乖乖从花影中出来,低低喏喏地唤了声:“恩公,你不记得我了吗?”
南玉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然后十分确然地摇了摇头。
小狐狸用鼻尖儿蹭了蹭地,十分委屈的样子说:“在连璧山,你救过我…”
南玉有些发愣,木讷地说了句:“哦。”
小狐狸以为自己是被讨厌了,灰头丧气地蹭了蹭自己爪子上的毛,十分伤心地转身离去。
南玉叫住她,问了句:“前几日你是不是来过孤竹小筑,替我送过药?”
那时南玉受了十二道天罚,刑罚不足以要他性命,却足以让他昏迷不醒。他刚刚成仙不久,又因身带煞气,故并无相交甚好的仙友。
卧病在床期间,只有楼轻抱着小狐狸前来探望过,那时他尚神志不清,楼轻留了几味仙药便走了。
后来的几日,他迷迷糊糊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他身上跳来跳去,有时还会躺在他身边很久。他醒来时,在榻上发现了一些毛发,屋里也总会多些仙药。
今日见到这只小狐狸,他才作此猜测。
南玉走过去,蹲下身来拍了拍小狐狸的头,手劲儿极其温柔,道:“谢谢你啊。”
小狐狸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在南玉面前蹦了好几下,然后扎进一旁的花丛里不见了身影。南玉伸头打量了一会,好久都没动静,他笑着摇摇头,正欲离去,便见小狐狸一下从花丛中跳出来,口中还衔着一朵开得极盛的云中雀。
小狐狸用脑袋蹭了蹭南玉的脚踝,眯着眼的样子十分讨喜。
“你想送给我?”
小狐狸赶紧点了点头。
南玉从她口中接过云中雀,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尖儿嗅了嗅,似乎很是喜欢。南玉说:“多谢。”
小狐狸低声问了句:“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编个花篮。你以后还会来吗?”
南玉点了点头。
小狐狸欢快地在他面前打了个滚,临走前还说了一句:“那你一定早些来啊。”
小狐狸不知道南玉起了一身的疹子,他虽是仙,但却对花粉过敏。但南玉看着她紫色的眼睛,竟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何况他是真心喜欢那朵云中雀,南玉觉得那是满园的花丛中开得最好最别致的一朵。
他活那么久,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礼物。
小狐狸兴奋地开始编花篮。
她在花丛里窜奔,就像鱼儿在汪洋里游玩一样,时不时跳出茫茫花海,毛发上沾着泥草和花瓣,嘴中还衔着一朵花。
楼轻就坐在不远处擦着穿云枪,看见小狐狸不甚老实地将她的小花园摆玩得稀巴烂,竟也就放着小狐狸的性子去玩。
不久,小狐狸摇着九条尾巴,雄纠纠气昂昂地带着战利品归来,舔了几口放在桌脚下的碗中水,又在考虑去哪里找柳叶枝。
她问了一句楼轻。楼轻说:“花君子座下有个柳仙子,你可以去她那里求几枝。”
小狐狸说:“柳仙子会给吗?”
“你就挂枕云宫的牌子,花君子不会不卖给我情面。”
小狐狸点了点头,冲楼轻说了声谢谢。楼轻迟疑了一会儿,问:“你以前总爱打盹,现在竟做起事了。你是喜欢南玉?”
小狐狸说:“我…不喜欢…”
小狐狸兴许是理解错了。我觉得楼轻口中所说的喜欢绝非男女之情,只是她见小狐狸对南玉多番亲近,总以为她自己做得不好,心中总有一种自家小宠认了别人当主子的心痛感。
楼轻说:“你若喜欢他,我便把你送给他。待你化成人形,做他身边的仙使也行。如果你不喜欢他…”
“喜!”小狐狸赶紧截了楼轻的话,继而极为别扭地道了声,“喜欢的…”